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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泥丸

    姒无律回过神来,双足着地,双目炯炯,目中灰焰升腾,金光吞吐灿烂。飞虹元转,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感受着眉心之处的另类视觉,在此目中,物体仿佛是另一个维度,就像是在一块画布上,摆放着真实的物体,二维之上还有三维,一种强烈的冲突感不断的侵袭着姒无律的感知。他忙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眉心处带来的视觉或者说感觉。

    “怎么,已感受到泥丸宫的妙用了么?”源清开口道。

    姒无律已然闭眼,微微颔首,原来这是泥丸宫么。宫中那白色的光点仿佛存在另一个世界,不断的碰触无形存在的界壁,他全神贯注的体会着,从界壁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现实世界。蓦然,姒无律懂了,这光点就如同他离体的存在与另一个世界的手脚,控制自如,“意志力的具现?”姒无律自问道。

    “那是神识。”源清看着姒无律感慨道,“不同于意志,它超然物外,脱胎于六感。”

    姒无律睁开眼睛,意识脱离泥丸宫,向着源清恭敬一礼,道:“多谢道长传道,姒无律无以为报,日后但有差遣,无所不从。”姒无律感觉到这神识可能不是一般的东西,心中一半欢喜,一半感谢。

    “唉,这是你的造化。因缘际会,自有天数。”源清一手背负,一手捻须,望着翻腾的云海。

    姒无律走到源清身畔,发现自己真身的身高有点儿俯视源清,显得不尊重,所幸,制服足够结实,上衣纽扣崩断,衣袖破裂,裤子弹性非凡没有丢丑。他收起真身,头发却意外的没有缩回去,长发垂腰。

    姒无律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黑发,自嘲的向着源清道:“我这头发,还真像是个修道之人了。”

    源清背对云海席地而坐,青虹飘忽。朝阳如烘炉,天气渐清朗,星桥隐晦。天象正如此时的源清一般,此间天地除他之外,皆褪色暗淡。

    源清手掐道指,神色严肃,低沉的声音响起,“法不传六耳,此乃我道家之阵法。今日见后起精进,心中不胜欢喜,故传道于姒无律。”

    姒无律忙盘膝直背端坐,道:“谢道长。”

    “今日你一举冲破泥丸束缚,自此根基已成,我观你生性跳脱,不受拘束,今传你《太虚存神练气铭五时七候诀》,专修心性,需寻得泥丸,意入泥丸。心境分为五时,第一时,心动多静少,思缘万境,取舍无常,念虑度量,犹如野马,常人心也;第二时,心静少动多,摄动入心,而心散逸,难可制伏,摄之动策,进道之始;第三时,心动静相半,心静似摄,未能常静,静散相半,用心勤策,渐见调熟;第四时,心静多动少,摄心渐熟,动即摄之,专注一境,失而遽得。第五时,心一向纯静,有事触亦不动,由摄心熟,坚固准定矣。”源清诵经,声如鹤鸣,带着浓烈的道韵使人听之难忘。

    “该如何修炼?”姒无律适时问道。

    “男子观日,女子观月。安心气海,存神泥丸,摄心静虑。”源清道。

    “就是观想打坐?”姒无律问。

    “活着,体悟世间百态。关窍在一‘静’字。枢常静,镜常静,二者常置不动,却常变,动中取静,如二者心颈矣。”

    “那还是人么?”姒无律问。

    “老道亦不知,也在求道。”源清答。

    姒无律默然,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何为七候?”

    源清答曰:“五时之后便是七候。第一候,宿疾并销,身轻心畅,停心人内,神静气安,四大适然,六情沉寂,心安悬境,抱一守中,喜悦日新,名为得道;第二候,超过常限,色返童颜,形悦心安,通灵彻视,移居别郡,拣地而安,邻里知人,勿令旧识;第三候,延年千载,名日仙人。游诸名山,飞行自在,青童侍卫,玉女歌扬,腾蹑烟霞,绿云捧足;第四候,炼身成气,气绕身光,名曰真人,存亡自在,光明自照,昼夜常明,游诸洞宫,诸仙侍立;第五候,炼气为神,名日神人。变通自在,作用无穷,力动乾坤,移山竭海;第六候,炼神合色,名曰至人。神既通灵,色形不定,对机施化,应物现形;第七候,身超物外,迥出常伦。大道玉皇,共居灵境,圣贤集会,弘演至真,造化通灵,物无不达,修行至此,方到道源。万行休停,名日究竟。”

    “我记下了。道长,那您究竟求得是什么道?”姒无律道。

    “年少时,喜神通;中年时,望长生;暮年时,算天地。如今,老道也不知道自己,求得是什么道了。”源清语气缓慢,娓娓道来。

    姒无律从源清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平凡的人生和沧桑疑惑之感,顿时兴起,接过话道,“道长,我能向您学些攻伐手段么。我这打架都是赤膊上阵,全靠体魄。”

    源清轻笑,站起身来,道,“你想学什么?”

    “当然是雷法。”姒无律快速回答。

    “呵呵,好,今日便传你个清微神烈秘法,你且看好。”说着,双手弹指间结印。两手心皆向上,左手手指弯曲,左手食指和小指勾住右手的食指。右手中指从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伸出。左手大指压住右手的小指。右手大指抵住无名指。

    “乾降晶坤,顺灵驱雷,电运天星,诛悖逆命。”源清厉声喝道。

    霎时,阵法中的小天地,云如铁色而泛乌泽,风似金戈而声萧瑟,雷声振振无定,电蛇蜿蜒蝮行,光透九霄。源清须发皆张,收起手印,右手前指,姒无律只觉天地骤然一静,满目尽是白光,失神良久,双耳嗡嗡作响,双目灰雾掩盖,不见金光。姒无律闭目,用力晃着脑袋,满头长发也变得杂乱蓬松,看着远处消失的山尖,与亮红燥热的岩浆。

    姒无律咽了咽口水,道:“这,我能,我也能用?”

    “呵呵,自然,结雷祖印,以神识感应天罡,以元炁引动之,越是近道,威能愈烈。”源清道。

    姒无律当即跟着源清结印,万幸有灰眼,凭借着对光点的不和谐修正,他很快就掌握了印法,只是速度相比源清有些慢,但在常人眼中,已是只能看到残影。

    他神入泥丸寻找天罡,那球形空间仿佛无线拔高,迟迟不得见,一点神识向着空洞的上空探索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姒无律叹气,睁开眼睛,看着山顶欲坠的群星,无奈的道:“找不到啊。”源清此时已经不在身边,脚边小黑蜷卧而眠。

    姒无律抱起小黑,回到道观。

    “道长,感应不到天罡。到处都是一片空洞,这天罡,是指星象,还是天象?”姒无律急切的问道。

    “呵呵。欲速而不达。这天罡是经文中的称呼,不是星象,也不是天象。需你自己摸索,老道当年也是费时许多。”源清似是起了童心,打趣道。

    姒无律挠了挠头,道:“道长,我感觉我快要三阶了,是不是太快了啊,会不会根基不稳?”

    源清开怀大笑,道:“道法自然,到了自然就是到了,哪有根基一说?”

    姒无律赧道:“道长您是怎么当上道士的啊?”

    “说来话长,我少时好勇斗狠,真炁观方丈,也就是老道的师父,下山行医,说来也俗套,师父问我啊,小伙子愿不愿意跟我上山修道,我年轻气盛,自然不肯,师父便与我过了过手,老道当时可是被打的哭爹喊娘,呵呵。”源清说道这儿,也有了谈性,脸上笑容真诚幸福,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与师父相处的时光,连语言也通俗起来。

    “后来呢,我就跟着师父上山了,我们不是全真,能够娶妻生子,离家也不远,再说,那会儿闹饥荒,家中二老也乐的我能找个吃饱饭的地方。师父说啊,得给你取个道号,源取先天元炁,清取上善似水,就叫源清吧。就这么,我在山上,跟着师父诵经,打醮,练功种地。呵呵,山上就我们两个人,因为师父行善,偶尔有善人送来些鸡鸭鱼肉,粮食布匹,那时我跟在师父身边,看着那些真诚实在感谢师父的笑容啊,就突然觉得,这样在山上也挺好的。”源清舒了空气,望向夜空,继续道:“闲来溪间垂钓,采药林间,仰卧山巅,观草木枯荣,日新月异。就有那么一天啊,我就悟道了,懂了就是懂了,飞虹出现了,我兴奋的来到师父身边。那时候,师父垂老,形容枯槁的卧在床上,当年那么高大魁梧的一个铁冠道人,就缩成那么小的一个人,我抱起师父净手的时候,都快感觉不到他的重量了,棉被一床、两床,怎么也给师父盖不够。”源清目光晶莹,看了看姒无律,又转头看向漫天繁星。“师父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是要羽化了,该替他高兴。当我将飞虹展现在师父面前时,一辈子没掉过泪的师父哭了,畅快的告诉我,他这辈子拐来的这个徒弟,值啊。随后就羽化了。”

    不知道是姒无律的共情能力太强,还是源清气场的缘故。姒无律只觉得悲怆,一个暮年的老道形象赫然于眼前,眼眶通红的别过头。

    “所以啊,人这一辈子到底寻的是什么道呢,师父似是找到了我,我就是他的道,那么我的道呢?”源清感叹道。

    姒无律轻浮着小黑,带着疑惑说道:“是情吧?万物生于情,死于情。情是道,无情也是道。就像您传我的五时七候,我听您说完,倒是有些感悟。第一时,纵情;第二时,制情;第三时调情。动静即是阴阳,合极则离,离极则合,不极则不离不合,极则必离必合。矛盾啊,寻道的路,或许就是这些分分合合的过程,而道,唯心尔。”

    源清有些诧异的看着姒无律,想不到这个在他眼中充满世俗智慧的小朋友,能说出这么一番有感悟的道理,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姒无律的手机响了。

    “在哪儿?”游子寅道。

    “值符,在真炁观。”姒无律木着脸答道,被打断思绪很不爽。源清听到姒无律值符的称呼,神色轻蔑。

    “回办公室,有紧急任务,山海界生物入侵现实。”游子寅言简意赅的说道。

    “好,我立刻回去。”姒无律认真起来,然后对着源清说道,“道长,我有任务,先走了。那个,您能送我下山嘛,我怕那个和尚蹲我。”

    “呵呵,去吧,无明早已离开。”源清忍俊不禁道。

    “呵呵,那,那我走了道长,有时间再来。”姒无律起身,路过天尊殿,依旧行礼,走出山门,将小黑放在肩头道:“今天一天还真是好累呀,那么,就让我们娱乐一下吧,小黑?”

    “喵。”小黑叫道。

    “准备好狩猎了么?小黑。”姒无律邪笑的挑起嘴角,急速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