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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云初起

    在这片名唤“万流”的大陆,肥沃的土壤孕育了万千生灵,它们在此繁衍生息,相互竞争,又相互制约。自诞生于混沌之初,随“万流”伴生而来的是天道,是为维持平衡而存在的秩序力量。

    万物各有机遇,被天道青睐并赐予天赋能力的人,是天道的信奉者,他们踏入修道者的行列,拥有开山裂石,甚至扭转乾坤的能力;受大造化而生的生灵为妖,在亿万生灵中脱颖而出,数量稀少,它们与生俱来便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

    在这片大陆上,妖实力强大,喜独居,藏身于荒蛮之地;人族喜聚居,善谋划,他们建立了城邦和国家,其中落渊天朝以疆域辽阔,国强民富而独占鳌头,更是享有“千年盛世”的美称。

    七月炎炎,即便已经是深夜,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晚风卷着热浪倒也有几分醉人。

    渊城,落渊天朝的都城,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来客,因其繁荣昌盛的景象而被称为“天下第一城”。

    南戏梨园,渊城中最有名的雅苑,能来此处的人非富即贵。

    南戏,雅竹小苑。

    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坐在竹亭内饮茶,容貌周正,眼神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候在竹亭外的耄耋老人须发近乎全白,面容苍老,一双眼似蓄势待发的毒蛇,看上去阴翳乖张。

    “主子,小姐那边出了事,您看该怎么处理?”老者开口询问。

    中年人慢条斯理饮下杯中的茶水,淡淡开口:“烟儿现在在哪里?”

    “小姐现在在藏风谷,‘密行’那边已经来人了,说是定要主子给个说法。”

    “那天驹在哪儿?”

    “神使一直跟在小姐身边。”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深沉如水:“林福,传话给天驹,让他护好烟儿周全。至于‘密行’,先给他们一点甜头,若是依旧纠缠不休,就按老规矩办事。”

    得到中年人的指令,林福连声应下:“主子,今日还收到一封来自安平古城的信,您可要处理?”

    “来自安平城的信?魏天若?”中年人喃喃自语道。

    林福没有说话,从纳物戒指中取出一封信笺,恭敬地递到中年人面前。

    乍一眼看上去,信笺的材质非常普通,封面蘸墨只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魏字。

    接过林福递上来的信笺,确认没有异端之后,才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一张陈旧的信纸在眼前展开,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看完后,中年人嗤笑出声。

    林福不知信中的内容,但看到自己的主子不怒反笑,背后不禁冒出冷汗:“主子可是有何打算?”

    “魏天若再狂,我罗世通也会教他该如何夹着尾巴做人。”中年人反复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倨傲,眼里充满轻蔑。

    风吹过竹林,婆娑作响,不时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幽篁里的环境倒是好生雅致。

    罗世通从座位上起身,拂袖转身离去,林福则紧跟其后。

    陈旧的信纸被压在茶杯之下,上面的字沾了水,墨已经开始晕开,依稀还能辨认出字的形状。

    “别来无恙。”

    而此时距离南戏不远的皇城内。

    御书房。

    厚重的黄花梨木书案上,高高摆放着一摞未审批的奏折。

    诚渊帝后靠着椅子,任凭大内总管屠志为给自己按揉胀痛的太阳穴。

    “陛下,这个力度可还行?”屠志为开口问道。

    诚渊帝点点头,缓缓闭上眼:“子乐离开渊城多久了?”

    子乐是太子洛懿的小名,这个名字寄予更像是帝王家的一种奢望。

    “算来已经将近三个月,按照行程推算,再过些时日,太子便能返程。”屠志为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可是有些思念太子了?”

    诚渊帝没有回应,过了良久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布满疲惫,枯瘦的两颊向内凹陷得厉害,完全不似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该有的精神样貌:“老东西,你跟了朕几十年,你跟朕说实话,你觉得子乐如何?”

    屠志为略微思索,答道:“太子品性纯良,胸怀天下,又是天选帝星,这是天下人对太子的评价。要奴才说的话,太子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论实力与才能,甚至那份对黎民百姓的胸怀,都是诸多皇子不可企及的。”

    “当年子乐出生的时候,紫微星动,天道赐福。一直以来,子乐都不曾让人失望过,长此以往,他会顺应天道的预言,带领天朝打开盛世的新局面。”诚渊帝顿了顿,面上浮现出愁容,“只是……”

    “陛下这是又在为太子的婚事操心了?”

    “哎。”诚渊帝叹了一口气,“当年朕在他这个年纪,老大都已经六岁。你看看他现在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说他像话吗?”

    屠志为笑了笑,他对诚渊帝这个状态倒是松了一口气,通过发牢骚的途径宣泄郁积的情绪,这种方式再正常不过,对诚渊帝来说却是一种奢望:“大丈夫先立业而后成家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像是太子这般的人中龙凤。换一个说法,陛下您觉得以往朝中大臣,或者是娘娘们举荐的京中闺秀,有哪位能配得上太子?”

    “宰相府的二姑娘容貌倾城,贤良淑德,在京中名声极好。”诚渊帝想了想,开口道。

    屠志为笑着摇头:“太子的长相惊为天人,若只是图皮囊之美,那么太子只需要一面铜镜即可。”

    “太尉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最富盛名的才女。”

    “太子文韬武略,更是精通治国之道,况且太子并非是喜欢花前月下的人。”

    “穆国公的孙女拥有极好的修道天赋,将来不可限量。”

    “可是,陛下您可别忘了,穆国公的这位宝贝孙女是位被宠坏的人儿,若是娶回来,以太子的性子,那位主儿不得三天两头闹个鸡犬不宁,岂不是平白给太子添堵?”

    “大将军的小女儿……”

    “大将军的小女儿在前些时日已经与右相的公子定了婚约。”

    诚渊帝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屠志为,你是不是活腻了?”

    “老奴有多惜命,陛下可是很清楚。”面对诚渊帝的恼羞成怒,屠志为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慌张和怯意。

    “朝臣中众多外秀慧中的女儿,怎么在你口中变得一文不值?”

    “各位大人府中的贵女们确实优秀,但是这并不能当作成为太子良配的理由。”屠志为收敛起笑意,语气变得郑重,“陛下虽然一直在提点太子的婚事,却始终尊重太子的想法,不也是出于这种思量吗?太子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从来不是用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

    “陛下心疼太子,所以才不曾强迫太子去做选择。若是老奴没有猜错,有些事情,陛下心中早已有定论。”

    诚渊帝长长叹息一口气之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屠志为把诚渊帝的倦态尽收在眼底,出言宽慰道:“陛下再给太子一些时间,姻缘这种东西玄乎得很,指不定此行回来,太子就开了窍呢?”

    诚渊帝没有理会屠志为的话,沉吟了许久之后,冷不丁说道:“你说,子乐他会不会是喜欢男人?”

    屠志为被诚渊帝的语出惊人吓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却不作回答,反倒向诚渊帝反问:“如果是这样,陛下又该如何?”

    “朕一点办法都没有。”诚渊帝脱口而出,这是他的无奈,也是无能为力。

    “陛下,您累了,有些事顺其自然即可。”

    “如果魏晴没死,会不会和懿儿很相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诚渊帝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低落消沉,整个人仿佛被笼罩上一层阴霾。

    听到魏晴这个名字,屠志为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惊才艳绝的孩子的身影,神色却是平淡:“一个已经没有未来的死人,纵然曾经再相配,现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若是当年没有做那个决定……”

    “开弓的箭没有回头的道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陛下还是莫要想太多劳神的事了。”

    屠志为的话让诚渊帝没有反驳的余地,即使心中有再多话都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去传太医过来,朕乏了。”

    得到诚渊帝的旨意,屠志为应过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诚渊帝一个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即便是十四年过去了,只要闭上眼,那时候的场景依旧会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鲜活得如同就发生在昨日,这段纠缠不休的梦魇,甚至成为他余生的心病。夜夜不得安眠,导致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明明正值壮年,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叟,再这样下去,距离那一步也不是个久远的事了。

    太阳穴一抽一抽,钝痛得厉害,诚渊帝不得不抬手去按压。

    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是没由来的感到不安,隐隐之中感觉会有大事发生,但又找不到任何的迹象。

    昨夜,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魇里最后的画面被定格,一遍遍在脑海中再现,淋漓的鲜血在他面前喷溅,真实得可怕。

    想到这里,诚渊帝不禁苦笑出声,枯瘦的手背青筋突起,笑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魏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凄厉的哭喊声,尖锐的炸裂声,与九天霹雳落下的轰鸣声杂糅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尸体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

    明月星辰被藏匿于厚重的云层之下,目光所及皆是电闪雷鸣,而那炙热的火光,染红了半边长夜。

    无法躲避的九天雷劫,她站在破碎的地表上,没有叫嚣,没有怒骂,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血顺着脸上的纹路往下流。

    一道道天雷抽在那个孩子的身躯上,一次次倒下,随后再一遍遍爬起,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满是血渍的脸上被烙上半张狰狞的鬼面,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四肢被接踵而来的天雷生生劈断后,她再也没有办法爬起来,宛如一团烂泥瘫在地上。而当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她咧开嘴笑了,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可别忘了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