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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主父赵雍

    姬灵人低声对冯驩道,“冯驩,我有些怀疑。不对,应该是肯定了,刚才那个走在楼缓身后的侍从武士,就是赵王雍。”

    “怎么会?”冯驩摇头道,“赵王这样的人物这么会给人当侍从武士?再说我听说这个赵王雍已经退位,把王位让给了他的儿子,自己当了赵国的主父。再说,他这样的人物,又已经不理政务,怎么可能离开赵国?”

    “你先听我说。如是一般的侍从武士,是不是要年轻力壮的?”姬灵人低声道。

    冯驩点点头,“这是自然,不但年轻力壮,而且武艺高强擅弓马,会击剑。像我这样老头子,就算想当侍从武士,也没人愿意要啊。真要主人出了什么事,一大把年纪的侍从武士,也没法保护主人啊。”

    “你看刚才楼缓的那个随行武士,虽然又高又壮,但年纪已经不小。虽说正值壮年,但是当侍从是不是也太老了一点?尤其是他的胡子整整齐齐,看起来肯定是特地修过的,一般的武士可不会这么细心。

    还有,刚才从他们的鞋子明显可以看出,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却唯独这个这个武士的鞋子上没有沾泥土,说明这个武士在进城之前,应该是一路乘车而来。连楼缓都是步行,不敢跟这个人同车。

    而楼缓之前本身为赵国的相国,现在又入秦作为秦国的相国。这是何等显赫的身份?却不敢与此人同车,足见此人身份不凡。

    最后还有一点,这些人刚才在进驿馆的时候,楼缓似乎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武士,分明是在犹豫自己先进去还是让身后的武士先进去。而同时那个武士做了一个微微侧身的姿势,分明是让楼缓先进去。

    这个姿势,只有身在高位的人才会做出。你想,一个武士只能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随行保护。他有什么资格做出让人先走的姿势?只有长期身处高位者,为了表示谦逊和礼贤下士,才会很自然地做出这样略表自谦的动作。

    这就跟国君自称寡人,说自己是寡德之人是一个意思,表示一种自我谦虚。所以我断定这个武士,极有可能就是赵王雍。”姬灵人低声道。

    “赵王雍当楼缓的武士?这怎么也想不通啊,可就算他真是赵王雍,又能怎么样?”冯驩愕然道。

    “不怎么样。但是你想,赵王雍微服,装扮成楼缓的武士入秦。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他不想让秦国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姬灵人低声道,“所以这是一个机会。我可以去会会这个赵王雍。”

    “少主,你?你既然说他是赵王,又不希望秦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这样去找他,揭穿他的身份,岂不是找死?”冯驩吃惊地道。

    “所以我才需要一匹马。”姬灵人微微一笑。他从冯驩手里接过缰绳。“等秦国太后和秦王走了,我就可以去会见见这位赵王了,说不定还有好处。”

    两个人就在距离驿馆不远处等着,直到远处秦国太后和秦王的车队离开之后,两人才来到驿馆那里。

    “冯驩,你在这里等我。”姬灵人一手牵着马,叮嘱了冯驩几句,然后一路走向驿馆。

    “小孩,你找谁啊?”一个赵国人的随从问道。

    “我在找刚才楼缓相国身后的那位武士,劳烦告诉他,我有一匹当世好马要卖给他。”姬灵人点点头道。

    那个随从挥挥手,“走走走,开什么玩笑?我们赵国紧邻匈奴,什么样的好马没有。再说他是何等人物,能要你这匹瘦马?”

    “慢!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此事非常重要,一定请你通报刚才那位武士。否则若是那位武士怪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姬灵人看着那个随从一脸认真地道。

    那个人愣了一愣,看看姬灵人,不知道这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之后,他皱眉道,“那我去问一声。”他走进了驿馆,过了好一会儿,刚才的那个高个子武士走了出来。这个武士确实很高,也许体型称不上健硕,但他的肩膀却很宽。他站在驿馆的门口看了看,有些意外地看着姬灵人。

    “小孩,刚才是你说要找我么?”那个武士皱眉道。

    “正是在下。”姬灵人点头道。“我有一匹绝世良马要卖给将军。”

    “绝世良马?”那个武士看了看姬灵人牵着的马,忍不住哈哈大笑着摇摇头道,“小孩,你这马,瘦得就快只剩一把骨头了,拿来耕田都不行。更别说上阵杀敌了。还绝世良马?这恐怕是集市上能买到的最差的马了,也真难为你能把马养成这样。

    真正的好马,还得是匈奴人的马。匈奴的马匹相较于中原地区饲养的马匹,无论是耐力还是奔跑的速度,都要强于中原马。我赵国的马有很多都是匈奴马,不但跑得快还能持久耐劳,长途奔袭不停,甚至可以在草原和沙漠奔袭。你这马,简直太差了。你这样的马,是没人要的。”

    “话不能这么说。将军,我这马虽然看起来不行,但它可以救人于危难。而且我可以保证,它要是跑到赵国,起码要比秦国最好的马都快三个时辰。”姬灵人一脸严肃。

    “简直一派胡言。”看到这个小孩一本正经地说胡话。那个武士有些不耐烦地皱眉,“好啦,我有事,别在这里玩了。把你的马牵走。”

    “将军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进去谈谈。我敢保证将军听了我的话就会明白,站在门外总不是谈话的所在。”姬灵人点头道。

    “也行,你进来说给我听听,这马怎么能救人危难,还能比秦国最好的马快三个时辰?”那个武士笑了笑,“你若说不上来,我可要是要打你屁股的。”

    姬灵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事有门了。他把马交给了门口的一个侍从,跟着这个武士进了驿馆的房间。一进房间之内,姬灵人的心里有有数了。这房间之外另有强壮的赵军守卫,如果此人真的只是侍从武士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有赵军在他门外当值。

    所以进了驿馆的房间之后,那个武士坐了下来,对姬灵人道,“说说吧,你怎么才能让这瘦马,比秦国最好的马还能跑。”

    姬灵人立刻拜倒,“小人拜见赵王。”

    那个武士脸色骤变,警觉地一手握在了身边的佩剑上,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

    “赵王不必隐瞒。我这次借买马的借口,就是为了来见赵王。”姬灵人立刻点头道,“告诉赵王有危险。”

    “你胡说什么?”武士皱眉道。“我哪里是什么赵王。这话乱说,可是死罪。”

    “赵王,你这次乔装入秦,想必是不想被秦人所知。但恐怕刚才你见秦国太后和秦王的时候,已经露了马脚。我这次是专程来向赵王示警。稳妥起见,赵王还是赶快离开。我断定,秦王虽有怀疑,但在没有把握之前还不敢动手。但是最多也就三个时辰左右,秦王会在这段时间内多方查探,到时候就会识破赵王的身份。

    所以你若现在逃离,那么秦国最好的马,也会至少落后你三个时辰。所以我买的其实不是马,而是消息。听完这个消息,赵王难道不觉得危险么?”姬灵人看着这个武士认真地道。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认得寡人……”武士终于忍不住道,到底他还是承认了。

    他确实就是赵王雍,他这次是借着楼缓入秦为相的机会,亲自微服乔装,一路入秦,顺便观察秦赵之间的山川地势。这样做,自然是不方便被秦国人所知。而且他临来之前,特意把赵国的王位传给了自己儿子,自己为主父。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有想到进了秦国之后,事情还是败露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重要的是,秦人是虎狼之辈,他们既然识破了赵王的身份,恐怕会对赵王不利,所以赵王必须马上离开。”姬灵人点头道。

    “你如果不说怎么认出寡人的。寡人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赵王雍看着姬灵人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秦人派来试探我的?”

    “我是看出来的。”姬灵人把自己看出他身份的事说了一遍。

    赵王雍吃惊地看着这个孩子,忍不住道,“鞋子上的泥土,进门时候的姿势……你就是通过这些细微末节,发现了寡人的身份?”

    “是。”姬灵人点头道。“其实不但我发现了,恐怕秦王也有所察觉了。赵王虽然乔装,但你的身份气度,和一般武士差距甚大。尤其是楼缓对你的态度,很难不能让人起疑心。”

    赵王雍皱眉仔细回忆道,“难怪刚才,他问寡人赵国主父的年纪。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秦王。可是,你也是秦国人,又为何要助我?”

    “小人之前已经说过,小人只是卖马而已,而且小人并非是秦人。小人助赵王,一来,是敬仰赵王胡服骑射,壮大赵国之功绩。二来,自然是为了能得赵王赏赐。”姬灵人点头道。

    “为了钱?想不到,你居然承认自己是个唯利是图之辈。”赵王雍皱眉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又何尝是小人。即便是贵为赵王你,也不例外。”姬灵人点头道。

    “寡人?哼!寡人岂是唯利是图之辈?!”赵王雍皱眉道。

    “不错。但赵王仔细想想,你若不是为了赵国之利,为什么要倡导胡服骑射,放弃中原人的宽衣博带和战车战术,换以短衣紧袖、皮带束身、脚穿皮靴的胡服和单人骑兵战术?赵王立排众议大胆的推行移风易俗,并选练精锐弩弓骑兵。使赵国在六国中率先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岂不也是为了赵国的利益?”姬灵人微微一笑道。

    “好小子,你小小年纪却一张利口,日后只怕又是一个张仪。”赵王雍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姬灵人,有些愣愣地出神。

    半晌,他慢慢取下了腰间佩剑,刷地一下拔出了剑。

    姬灵人心中一惊,暗道完了,自己这一通牛皮,给吹坏了。看来这个赵武灵王,还是不放心自己这个知情者,想要来一个杀人灭口。这下,自己真是作茧自缚了。原想从赵王那里讨点通风报信的赏钱,没想到直接要被杀人灭口了。这下完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低下了头,眼角却瞄向了门口。暗自思忖,该不该夺门而逃?

    赵王雍的剑,横了过来,架在了姬灵人的肩膀上。

    姬灵人能够感觉到剑锋的锐利,他强笑道,“这剑真是锋利,赵王的这把剑,只怕斩过不少匈奴人的头。”

    “你不想逃么?”赵王雍看着姬灵人道。

    “想。”姬灵人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逃?”赵王雍看着这个孩子,觉得有一些好奇,寻常孩子在这样的架势之下,只怕已经吓得瘫软了。可这小孩却依然言谈自如。虽然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慌乱,却没有因为慌乱而举止失措。

    “赵王要想杀小人,小人能逃到哪里去。这驿馆内住的都是赵王的人,只怕小人逃得出这个房间,也出不去大门。既然逃脱无用,又何必白费功夫?”姬灵人低声道,“而且小人知道,赵王如果想杀我,也绝不需要自己动手。赵王的剑,是君王的剑,恐怕也不屑染上一个孩童的血。”

    赵王雍冷笑道,“那么你说,君王的剑应该是什么样的剑,该染何人的血?”

    “君王的剑,应该是号令一国,征伐天下之剑。它应该助赵王称霸诸侯,折服天下的雄主,而不该是一把斩杀孩童的剑。更何况我是诚心来向赵王示警,如果这把剑染上了我的血,恐怕赵王也会不屑再配此剑。”姬灵人叹了一口气道。

    “为何?”赵王雍逼视着这个孩子。

    “因为赵王每次看到这把剑,也许都会想起——这把剑曾经斩杀过一个有恩于你的孩童。”姬灵人抬起头,鼓足勇气和赵王雍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