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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蛇精!”

    听到有人喊我的外号,肩膀也忽然被重重拍了一下,我猛一回头,心中叫苦,原来那人是曹二狗!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曹二狗原名曹长春,仗着他爸是镇里的领导,家里有几个臭钱,三年来在一中干的坏事多到数也数不完,不是把老实巴交男生的作业本扔到垃圾桶,就是公然嘲笑穿不起好衣服的女同学为“土包子”。

    学校里有个小时候小脑发育不正常的同学,走路和表情不大正常,他就纠集一帮狐群狗党变着法地欺负人家,害得那同学一见他就全身发抖,险些退学。不光如此,更过分的是他入学没多久就成了学校安插在学生中间的“间谍”,把收集到的情报统统向学校告密,让很多同学都受了处分,所以同学们都背地里叫他“二狗子”。

    我也没少受他欺侮,还跟他起了好几次冲突。据说他跟学校政教处主任陈胖子沾点儿亲戚,有人把事情告上去,统统不了了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警惕而厌恶地盯着他。

    “你个傻×,看个屁啊!我问你,考了多少分儿?”

    “没查着呢,咋啦?”

    “你个傻×,真操蛋!知道我多少分儿吗?”

    “多少?”

    “571!超重点线儿十多分儿呢!正心烦报啥大学呢!”

    “哼!”

    “你个傻×,到现在还没查着分儿!别看你平时成绩好,这回估计考砸了,要复读啦!哈哈!”

    我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了一遍,哼了一声,说:“不可能!”

    “说你傻×你还不爱听,慢慢儿等着吧!我跟我爸买行李箱去啦!哈哈哈……”

    我才注意到他爸也在边上,人高马大,腆着怀孕七八个月的肚子,满脸横肉,眯缝小眼儿像馒头上用刀片划了两个口子,门牙缝倒是大的能漏得进苍蝇。曹二狗简直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爸斜着眼睛扫了我两下,带着曹二狗鼻孔朝天地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暗自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崽子会打洞!一点没错儿!曹二狗也能考571分儿,真是行善的反遭天谴,作恶的福禄双全!还有没有天理了?

    唉,难不成我真的完了?

    逛到东南西北四街的十字路口,报刊亭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开了门。小小的一个绿色书亭,四面的橱窗全都挂满了书籍杂志,那是戴眼镜的摊主老头儿精心挑选出来的,真是琳琅满目。有文学类的,金庸武侠精彩人物系列——《风流老顽童》,赫然写着“令狐庸”著,作者估计大有来历,跟令狐冲和金庸都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封面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坐在地上,那便是老顽童了吧?旁边还躺着一个只穿红肚兜的美丽女孩儿,曲线玲珑,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地,双目紧闭,桃腮粉面上泛着两朵红云,怕不是小龙女?史学类的则有《清宫秘史》,哲学类的有《厚黑学》,军事类的有《当代三十六计》,经济类的有《纽约大亨》,科学类的有《麻衣神相》、《风水学》……

    简直是天上地下,无所不包,古今中外,无不涉猎,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竟都逃不出这小小的一方报刊亭去!忽然想起那么一句话:

    寂然凝虑,思接千载,

    悄然动容,视通万里。

    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

    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

    想到此处,不禁对那摊主老头儿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真是少林扫地僧般的高人也!这样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人间瑰宝!目光游移,继续津津有味地观赏。一边的橱窗里,为雅俗共赏之便,在显眼位置挂着《现代民间鬼故事》,封面上一个腰身纤细的女孩儿穿着贴身衣服侧睡在粉红色的床上,显得清纯可爱。可是,她后面竟赫然站着一个戴着变色眼镜,伸出鬼爪的大骷髅。我不禁为那女孩儿的命运担忧起来!

    嚯!那一边的橱窗里最显要的位置,老头儿自然留给了真正的艺术——《人体艺术》!那封面晃得我头晕目眩,像吸铁石一样把我的目光牢牢吸住,拔都拔不出来。一个美丽成熟的妙龄女子双手妖娆地横举一枝绿茎红花,微微扬起下巴,盯过来的眼神充满了鼓励。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紧身衣,周身散发着令人欲罢不能的诱惑力。我狠狠盯了一会儿,觉得浑身烦热,口干舌燥,便硬生生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心中却对老头儿与之朝夕相对而坐怀不乱的定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目光一转,居然在报刊亭外悬挑出来的书摊上发现了好多复习资料,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不一而足,大纲、知识点、题库、模拟卷……,应有尽有。我鄙夷地瞥了一眼,转过头去不看它们,心中划过一阵冷笑:看来连这扫地僧般的老头儿也不能免俗,净摆这些除了考试之外对人生百无一用的破玩意儿,不就为几个臭钱嘛!

    “来一本儿最新的《读者》。”我有气无力地喊,声音里夹杂着对扫地僧老头儿的失望。

    “两块!”老头儿“啪”地扔过来一本《读者》,眼神中透着一丝鄙视,大概是看我徘徊了半天才买一本便宜杂志,又或是冲着我一身半新不旧的过时衣裳。

    我付了钱拿了杂志转头就走,心想我是瞎了眼,狗屁的扫地僧!他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市井小人,扫大街都不配!

    找了个僻静的小树林,坐在一棵杨树底下,百无聊赖地翻看那本《读者》。夏天上午的太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身上、书上、地上。一阵微风吹来,那光与影也随之摇晃不定,眼前的一小片地方忽明忽暗,好像我的未来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杨树干上长满了眼睛,跟我一起盯着书看。

    好像是高考专辑似的,一篇篇文章都在侃侃而谈,什么“落榜不坠青云志”,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什么“风物长宜放眼量”,什么“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统统是无病呻吟的屁话!他们知不知道三年来我付出了多少努力?知不知道高考失败对我们这样的寒门学子和我们的父母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复读一年会让我们蒙受多大的耻辱、压力和身心的摧残?又知不知道就此放弃的话我们的人生会以多快的速度褪成黑白两色?都是些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混人!

    我“啪”地一声关上书页,好像把那许多杨树的眼睛都吓得闭了一闭。

    眼看到中午了,再去查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