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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4)藏袍

    我睁开眼睛。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不,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的老天呢,乐正卿!他不知道,这一个小时里每一分一秒我都在担心!我甚至无数次地幻想过,假如,我再也没有办法看见他穿灰色高领毛衣呢?没有办法听见他的笑声,感受到他的手摸我的头呢?我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过后,才明白,尽管这个计划已经蓄了接近一周了,我还是没准备好面对现实。是母亲推动了整件事情处理的速度,她是个了不起的孕妇!幸好她也有犯罪头头的电话,在知道我们的经历后,着急到火烧眉毛,必须要胡曼提赶紧解决问题……

    “做得不错!你真伟大,乐正卿!”我听见胡曼提的高声赞扬,十分愉悦,“哇,终究是逃不掉了……哈哈,但没想到大两码的女装在你身上还挺合适的!”

    什么,他还穿着女装吗!我变得紧张起来,赶紧询问“是否能出门上个厕所”,就接着冲出门外,即使没人回应我。

    门外很热,空调滴水到铁台的声音很突兀。

    我穿着深红网格裙,及膝的松松垮垮的棉袜让我腿内出了不少汗。我刚才太怯懦了,听着听着乐正卿跟他们谈天的声音,心里的内疚感像浪潮一样起起伏伏,劈头盖脸地扑来。

    恍惚地关上门,倚着它,结果警察的房间隔音效果就是好,几乎听不见他们说话!惆怅地抬头看看,发现警局二楼楼梯口处还有警员默默守着,怕乐正卿出事,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现在他们看我出来,也都放松了,叽叽喳喳地聊我听不见的天。

    我抬起眼来。阳光从警局的玻璃门外射进来,无比清晰地印在脚上。踩了踩,而光总是在鞋面上。

    光是遮不住的。没错。

    “冯傲呢……冯傲!”母亲在喊。

    我没敢开门进去,一声不吭立在门外,像个罚站的小孩。

    “干什么呢?”

    一只手盖在我的肩头。手刚碰上,还没来得及体味它的温度,我就连忙回避视线。“怎么,不愿意见到我?”

    “不是……”我忍不住说出真心话,一字一顿,“我!不!想!看!见!你!穿!女!装!的!样!子!不要不要——”“冯傲,你怎么这样呢?人家是为了保护你啊,这孩子……”母亲有要动胎气的趋势。

    乐正卿也轻轻倚在墙上,我盯着他裸露的脚踝看。

    “其实……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毕竟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挡在我前面。这些事情,本应当是我一人承担的。抱歉。”我一直低着头。

    “就这样吗?”

    “谢谢你,谢谢你陪伴我这么久,在此之前生活在我眼中就是消极的,无趣的,连物理都考不上90分的那种。”

    “就这样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但是现在说不尽了。”

    “还有吗?”

    我奇怪地看向他——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把衣服换下来了,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克莱因蓝的上衣,胸前有着一只呆萌的蜡笔画小熊——他的眼睛里明显饱含着什么东西。他是……想听什么话吗?

    “所以呢,你喜欢我吗?”他清清嗓子,主动递给我隐含的剧本。

    ……嗯?我怔怔地看着地面上倾斜过来凑八卦的光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嗯。”

    “亲口说出来,小公主。”

    “我喜欢你。”语速惊人。

    这人真讨厌!!!他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激将法了!

    好在母亲也没听见,好在这是我打破了羞涩屏障、真正想要开口说的话。我的眼前像逐帧动画,把过去的旧的一年里的事全都翻版了一遍。整整一年,因失去对男人的依靠,我憋了这么久,终于完全对他吐出来了。把那些由频繁见面产生暧昧的假象,慢慢完全变成对他的一心一意了。

    “今天有劳各位了,晚上一起去吃顿好的吧!我请客!”胡曼提从门后出来,喜气洋洋。

    “呃,谢谢胡曼提警官……”被人打破气氛,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对了,冯傲,今晚我想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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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突然停了,风呜呜地透过窗进来。

    乐正卿说的“地方”到了!

    是什么回忆之地?香水店?婚纱店?难道还是之前去的那家餐厅?我只管闭着眼,尽管乐正卿没让我闭眼。我就像是恐怖本的NPC带着自己到小黑屋里捉鬼,时时不肯睁眼。

    “睁开吧,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我缓缓睁眼。

    这里怎么还是医院?这个于记忆中如此高频度的地方。

    “我有一名朋友,是援藏回来的。他想跟你说说冯法的事情。”我们跟着电梯升降。

    我点点头。有个男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乐正卿和他去照应。

    “你好,冯傲。”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突然出现。我努力去辨认,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他长得有点像冯法的一个朋友。“噢,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随冯法一起去援藏的同事,我这里有一些关于他的物品。”

    物品?

    他从包里抽出一个扁扁的盒子,我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颤巍巍的镶钻项链,还有一身紫色调为主的藏袍。

    “这里面是冯法想送你的藏袍,还有项链。我知道他去世得很突然,但是……他还是希望能看见你穿这些东西。”“明白了,我回家就换上,拍照给他。”我珍惜地放在膝盖上。

    “还有一件事……有点奇怪,不知道当说不说。”

    “你说。”

    “他在去世之前有句话,让我托给你。他其实从小时候你总是喜欢说‘有鬼’,就爬到他的床上去一起睡时,就知道你有恋兄情结了。但是他希望,你能早点摆脱这种意识,你要明白,人总要解除阴影,自己走过一生的。而且,世界上的男人并不都能做到冯法对你所做的事情,他希望你能学会保护自己,并且早日找到自己真爱的人。”

    我蓦然想到童婼梦,抽了一下鼻子。

    “就是这样了。”

    “谢谢你。”我微笑。不愧是冯法,他竟然知道我会想什么。

    藏袍很沉,暑假还有一周。

    我全然不知道,有些情愫,在同事说完冯法的事情起,就开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