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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失落的裸虫(3)

    绿光缩了回去,影魔跪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大汗淋漓,两眼变成一对空洞,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他看上去疲惫万分,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很好,”沙脸人呼出一口气,“你没有骗我,你还是影魔。”

    “不可能!”鬼八方愤怒地尖叫。

    “你在质疑我吗?”沙脸人冷冷说道,“鬼八方!”

    “不敢!”鬼八方垂下目光。

    一声宏亮的唳叫,天空刹那变暗,浓重的阴影遮盖了大地。

    “鲲鹏回来了,”沙脸人目光幽沉,“让我们来听听,它带来了什么消息?”

    “谁来帮帮忙?”无相魔滚来滚去,发出夸张的嚎叫,“噢,这该死的绳子……”

    翅膀的力量越来越弱,方飞瞅准一片深紫色的树林,林中白光闪现,有一小块积雪覆盖的空地。

    他扬起左翅,斜向下飞,轻飘飘地落了雪地上面,踩到的地方十分松软。事实上那不是积雪,而是许多嫩弱的小草,草叶洁白出尘,看上去冰雪通明。

    羽符耗尽了力量,翅膀从背上垂落,轻轻一碰,就变成了银白的细砂。方飞举手捞去,银砂沾上体温,立刻融化消失。

    再看原子笔,笔芯空空,墨水已经耗尽。正如龙夫人说的,这支笔只能用三次。

    四周空无一人,孤独和恐惧涌上心头,男孩扑倒在柔软的草坪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落下来。

    不经意间,身下的白草染上了一抹鲜绿,绿色涟漪荡漾,一转眼,所有的草叶都变了颜色,嫩绿欲滴,毛茸茸一片。

    绿色越来越深,忽而变成天蓝,蓝色渐深,又变紫色,紫色变淡,再变深红……方飞看得惊讶,忘了伤感,当他起身的时候,脚下的草坪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浅黄色,而当黄色退去,雪白的本色终于回归。

    方飞好奇极了,想要揪下白草研究一下,可一触到那草,羞怯的情愫就传递过来,仿佛在说:“我这么弱小,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呢?”

    “是呀?”方飞大觉有理,“为什么要伤害它呢?”他自嘲地摇头,把手收了回来。

    “我在哪儿?”男孩环顾周围,树林一望无尽,透出一股阴森。

    当,远处传来一记钟声,悠扬悦耳,跟着又响两下,连绵中透出美妙的韵律。

    如此安静的地方,任何声响都让人激动,方飞喜不自胜,钟声让他想到寺庙,这种富于节奏的声音一定来自人类。

    男孩甩开双腿,兴冲冲向钟声方向奔跑,一路上紫树高入云端,淡金色的叶子遮天蔽日,树干上寄生了许多银白色的菌朵,发出清冷的光亮,如同一盏盏高悬的路灯照亮去路。

    树上的藤萝挂满奇特的花朵,花瓣一开一合,花蕊像是蠕动的毛虫,忽然一阵风来,呼啦,满藤的花朵尽数蹿起,鸟儿似的翩翩飞舞。

    男孩吓得不轻,倒退中踩到一个活物,他以为踩中了毒蛇,慌忙跳开,低头看去,一丛根状植物收拢枝叶,慢吞吞地缩回地里。

    方飞不敢停留,尽力飞奔,忽然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一条小路,路面彩石铺砌,两边繁花如锦,弯曲曲地通向一个村镇。

    村镇隐身丛林,风格糅杂多变,既有飞檐斗拱,也有光滑圆顶。钟声来自一座银灰色的尖塔,逍遥挺立在村镇中央,塔尖挂着金色圆盘,四周刻度环绕,中央转动四根指针,青红皂白,长短不一。

    望见人烟,方飞欣喜若狂,快步奔跑过去,一路上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家家门户虚掩,里面沉寂无声。方飞站在一户门前,大声问道:“有人吗?”

    空山回响,无人应答,方飞纳闷极了,忍不住推开门扇,悄悄踅了进去。

    屋里窗明几净,家具式样别致,桌上还有一壶清茶、几只茶杯,杯里茶水清浅,摸一摸还有余温;忽有肉香飘来,方飞循着气味走进一间厨房,食材堆放整齐,灶台上搁着一口银亮的汤锅,下面不见火焰,可是锅里的汤汁突突翻滚,正在烹煮不知名的肉类。

    方飞望着肉汤吞咽口水,好在理智战胜了食欲,眼下的情形太过古怪,或许主人就在附近。

    他退出屋子,又去其他房屋,可是走了几处,情况大体相同,屋内整齐有序,可是无人居住。方飞漫无目的,不觉走进钟塔,塔里空旷无物,墙壁单向透明,从里向外清澈如水,阳光自在洒落,照得塔内十分敞亮,方飞站在塔尖下方,望着天光云影,心中不胜困惑:“人都去哪儿了?”

    呆了片刻,他走出高塔,怏怏抬起头来,心子骤然一跳——前方十字路口站了一个人,身段小巧,背对方飞,脑袋向左歪斜,长发垂到腰间,看上去是一个女孩,

    “嗐!”方飞大声招呼。

    “女孩”默不作声,漫步向前走去。方飞忍不住高叫:“请留步!”

    “女孩”还是沉默,只顾走路,方飞好容易遇上人类,虽觉奇怪,仍是跟了上去。转过一栋房屋,“女孩”忽又消失,望着空旷四周,方飞头皮发麻,这儿的寂静里蕴含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老实说,他宁可面对遮天蔽日的鲲鹏,也不愿呆在这个奇怪的村子。

    附近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又轻又细,方飞循声走去,忽见“女孩”蹲在墙角,伸出右手抓挠墙壁。

    “你在这儿?”方飞松一口气,“其他人呢?”

    “女孩”一声不响,只是抓挠墙壁,方飞心想:“她是个聋子?”想着走近两步,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就像馊掉的饭菜。他皱起眉头,正要开口,目光忽然落到“女孩”的右手,纤细的指尖划过墙壁,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红色越来越深,简直快要流淌起来。

    不,已经流淌起来,那是血迹,“女孩”的指尖正在流血。

    “你的手,别动……”方飞冲上前去,抓住女孩的手腕,但觉黏腻腻、滑溜溜,就像捏住了一条毒蛇。他心生嫌恶,刚想放开,“女孩”突然转过脸来,她的面孔还算清秀,可是煞白如纸,两眼空洞无神,如同镶嵌在布偶上的弹珠,她定定望着方飞,没有惊诧,也无愤怒。

    方飞头皮发炸,放开女孩,想要说话,可是嗓子发干,只咽下一口唾沫。

    “女孩”缓缓站起,鼻孔微微张开,嘴唇左右牵扯,突然两眼暴突,呲牙咧嘴,发出一声阴沉的嘶吼。

    方飞一愣,“女孩”猛扑过来,把他撞翻在地。方飞两眼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忽见“女孩”挥舞双手来掐脖子,也不知道哪儿的力气,拧转腰身,就地一滚。女孩十指落空,狠狠插在地上,传出指骨折断的声音,可她不哼不叫,掉头转身,继续扑向方飞,动作矫健了得,活是一只攫食的母猫。

    换了别人一定吓呆,方飞屡经变故,临危不乱,他尽力一滚,滚到一处墙角,形如刺猬,蜷缩成团,“女孩”随后扑到,面孔狰狞,嘴巴大张,因此撕裂嘴角,脓血向外喷溅,

    腥臭扑鼻,方飞微微窒息,他倚住墙角,如同搏鹰的老兔,双腿用力一蹬,正中“女孩”的小腹。

    “女孩”飞出老远,方飞双手撑地,奋力跳起,撒开双腿舍命狂奔。刚刚转过街角,路旁闪出一个高大男子,紫色套装,面孔惨白。方飞心头一沉,掉头向西,穿过两座房屋间的花圃,哗啦作响,花丛里蹿出两个人来。他吓了一跳,忙又转身,冷不防一道黑影横在前面,方飞一头撞上,摔倒在地。挡道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杵在那儿,两眼痴痴呆呆,直勾勾望着前方。

    方飞四肢齐动,作势起身,一股巨力横冲过来,把他撞得飞出数米。男孩浑身剧痛,不及起身,紫衣男子跨坐在他身上,两只大手捏住他的脖子。

    方飞呼吸困难,浑身发软,好在紫衣男未下杀手,只是摁住不放,几张面孔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除了“女孩”和老头,还有四五个男女,都是一色苍白脸色、空洞眼神。他们张嘴呲牙,白森森的牙齿距离男孩不过咫尺,如同一群围绕瞪羚的鬣狗,稍稍向前一凑,就能咬下他一块血肉。

    “你们是谁?想要干吗?”方飞心里拼命喊叫,可是到了嘴边,全都变成一串呜咽,脖子上的大手不断收紧,他眼冒金星,晕眩如潮袭来。

    陡然脖子一松,紫衣男子离开身体,四周的面孔统统消失,身边传来沉闷的响声。

    方飞缓过气来,扫眼望去,紫衣男悬在半空,一个劲儿来左右摇晃。他心中惊疑,扫眼再看,刹那间,男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距他两米远的地方,站立一条苍青色的巨大狼狗,不,不是狗,而是狼,身高三米,长过四米,双眼碧绿,獠牙如枪,咬住紫衣男子的躯体,如同摆弄一个破烂的玩偶。巨狼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怪人,残肢断腿,挣扎不起,浑身骨骼破碎,软绵绵就像一摊摊恶心的浓痰。

    紫衣男子摔在地上,左腿不翼而飞,断口流出脓血,他抽搐着爬了起来,脸上没有痛苦,如同戴了一张白蜡面具。

    苍狼掉过头,冷冷看向方飞,它的眼里藏有某种定身法儿,把男孩死死摁在地上,一丝一毫也不敢动弹。

    “完了,”方飞通体冰冷,“它要吃了我……”

    可是巨狼没有扑来,它掉过脑袋,阴沉沉望着远处,方飞顺它目光瞥去,街道尽头闪出一个黑衣男子,年过三旬,瘦削严肃,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

    苍狼一声不吭,冲向男子,速度快得吓人,仿佛一抹青色的刀光。

    男子扬起毛笔,飞出数十个火球,如同出巢的鸟群,呼啦啦冲向巨狼,途中火势翻滚,火球暴涨十倍。巨狼不躲不闪,迎头直上,火球一颗不落地砸中狼头,爆出声声巨响。巨狼整个儿裹入烈焰,奔跑的势头却丝毫不减,火光被它甩到身后,苍狼破茧而出,突突突一刻不停。

    男子后退两步,扬起毛笔,空气中响起尖利的撕裂声,数十道电光又粗又长,像是出窟的蛟龙,铺天盖地地缠向巨狼。

    蓝白色的电火在巨狼身上流蹿,恐怖的兽物陷入一张巨大的光网。方飞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作为人类,他始终站在黑衣人一方。

    可是巨狼没有停步,披着一身电火横冲直闯,眨眼之间冲到男子面前。

    “啊!”方飞叫出声来,忽见男子向后一滑,腾空飞起,身上的黑衣左右延展,如同一对黑色的羽翼。

    “咦?”从黑衣人身上,方飞看到了魔徒的影子。

    男子一口气上升十米,忽听嗤啦一声,巨狼撕开电网,探出硕大狼头,四肢就地一按,披着电光宛转直上。

    “噢!”黑衣人一声惨叫,左腿落入狼口,活生生被它扯回地面。砰,狼与人同时落地,翻滚着纠缠一起,黑衣人惨叫不断,夹杂骨骼粉碎的可怕声响。巨狼连声咆哮,爪牙齐下,地上血迹纵横,如同死神挥舞画笔。

    方飞心子狂跳,惨烈的景象让他无法直视。黑衣人死定了,巨狼腾出爪牙,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男孩跳了起来,跑出不到百米,呼啦,两边树丛里冲出四个男女,披头散发地向他扑来。

    方飞呼吸一紧,掉头再逃,忽见一个男子迎面走来,年纪不老不小,个子不高不矮,蓝色的长袍松松垮垮,手举一根长溜溜的黑管,上面布满孔洞,像是一根笛子。他面孔红润,眉眼飞动,方飞直觉遇见了正常人类,刚要出声招呼,男子忽然抖动“笛子”,飞出一道火光,直奔他的胸口。

    方飞刹住脚步,热浪直扑眉宇,强烈的火光刺痛双眼。咻,一声激响,火光一分为四,灵巧绕过男孩,精准地命中他身后的四个怪人。

    四人浑身浴火,如同四个上下跳动的火球,嘶嘶的尖叫响个不停,脚步踉踉跄跄,仍向方飞冲来。

    男孩回头看见,呆了傻了,两腿钉在地上,眼看四个火球越烧越小,一路冲到近前,噗的一声,变成四缕青烟,热乎乎的骨灰扑到身上,闹了方飞满头满脸。

    他快要哭了,透过满脸白灰,忽见树林里走出一个黑衣老者,头发花白,身形枯瘦,面部轮廓凸出,仿佛一头老迈的黑雕。

    方飞伸手抹脸,忽听有人说道:“站着别动。”说话的是蓝衣男子,他大剌剌绕过男孩,冲着黑衣老者高叫:“村子里的事儿都是你干的?”

    “对,”老者停下脚步,眯着双眼打量对方,“你是谁?来这儿干吗?”

    “我是你祖宗,”蓝衣男子答得干脆,“我来教训你这个灰孙子。”

    老者脸上腾起一股青气,他扫了方飞一眼,抽出一支毛笔,笔管通红,笔头暗绿,当空抖动,念念有词,笔头火光迸闪,轰隆,蹿出一条摇头摆尾的火龙,发出凄厉龙吟,冲向蓝衣男子。

    火龙还没靠近,已是热浪滚滚。方飞酷热难当,汗水汹涌,眼前通红一片,火龙迎风暴涨,似要把天地也卷入其间。

    “呵!”蓝衣男子笑了一声,扬起“长笛”,管口吐出雪白柔丝,变成一支毛笔,吐出水墨似的烟气,浓黑里透着晶莹,可就是这一缕不起眼的黑气,竟把巨大的火龙挡在身前,任它火势冲天,无法前进半步。

    如此诡异情形,不是亲眼看到,方飞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烟气这么细弱,火龙如此强盛,好比一枚卵顶住了一座山,一根筷子把青天撑住。

    火龙呼号向前,蓝衣人的黑气也越聚越多,变得椭圆巨大,仿佛一颗鸟蛋,蛋里有东西翻滚扭动,拼命想要破壳而出。

    噗,黑气向外一涌,蛋破鸟飞,冲出来一群飞蛇,细长矫捷,如真如幻,薄薄的双翅就像一把把宽大的折扇。

    “飞蛇”叫声尖利,势如一道浊流涌向火龙,所过火焰萎缩,黑气蒸涌,蛇群俨然以火为食,活是一团黑云把火龙裹住。

    火龙张牙舞爪,发出惊天怒吼,飞蛇焚烧瓦解,变黑烟流到处流蹿,然而翻滚之间,一生二、二生四……飞蛇越变越多,简直无穷无尽,呼啦啦冲破火焰,钻进龙身乱咬乱拱。

    火龙寡不敌众,身躯萎缩,痛苦翻滚,突然一声悲鸣,变成无数火光,星流云散,顷刻间失去踪影。

    黑衣老者惊恐后退,喉头上下移动,嘴角流淌鲜血,他咬牙瞪眼,笔尖一抖,飞出一道绿火,尖啸一声,变成丝丝缕缕,势如万箭齐发。

    飞蛇迎头冲上,每一条黑蛇对上一支绿箭,宛如一群猛禽捉对儿厮杀,尖啸爆炸此起彼伏,黑烟绿火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