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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谁在叫魂?(2)

    “云巢里的事我都知道,”牡丹漫不经意地说,“比方说,有个学生跟着你进了地宫。”

    “什么?”方飞跳了起来,紧张地四处观望。

    “别担心,”牡丹的目光投向远处,“他快要死了。”

    “死了?”方飞冲口而出,“他回应了叫魂?”

    “那是个傻小子。”牡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

    “他在哪儿?”方飞提高嗓门。

    “你想救他?”牡丹冷哼一声,“这种事我可不管。”

    “我管,”方飞气得跳脚,“你带我去找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牡丹摇了摇头,“九星之子,你在送死!”方飞咬了咬牙,决然说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傻瓜!”牡丹叹了一口气,变成轻烟悠悠散去。

    “牡丹,”方飞失声惊叫,“牡丹,你在哪儿?”

    咕,鼻涕虫跳了出来,落到地上,一弹一跳地蹿向远处。方飞只一愣,撒开两腿追赶上去。

    地势一路向下,黑暗山岳一样当头压来,空气里流淌着冰冷陈腐的气息。方飞好像闯入一个混沌的泥潭,四面八方涌动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方飞……”寂静中传来一声叫喊,嘶哑阴沉,充满浓烈的杀意,更有威吓阻拦的意味。

    方飞停了一下,忽又加快脚步。四周越来越暗,墙壁不再发出荧光,长长的通道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鼻涕虫光亮微弱,蹦蹦跳跳地指引方向。

    “方飞……方飞……方飞……”叫魂一声紧接一声,威吓的意味越来越浓,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四周的一切变得黏黏糊糊。巨大的恐惧让方飞脚步变缓,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出现了一团红光,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手足僵硬地向红光走去。

    “简真!”方飞心脏收缩,脑子陷入混乱,“他怎么在这儿?”他撒腿狂奔,可是来不及了,红光像是一张血盆大口,简真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快!”牡丹的声音细微得几乎无法听见,“让他昏倒!”

    方飞一愣,“昏迷符”的定式从脑海闪过,奔跑中举起笔,锐声高叫:“暗沉沉勾魂夺魄……”这道符是他从《定式大全》里记来,可是从来没有用过,形势危急,只好勉强一试。

    符笔跳动两下,哧溜,天青色的光芒猛地蹿出,钻入红光深处。可是没有任何动静,那儿还是一团死寂。方飞不由心生疑惑:“符咒失败了?”

    砰,红光里传来一声闷响,简真的身影向前扑倒。方飞的心被扎了一下,拿不定大个儿是中了符咒还是中了邪法。

    “别过去……”牡丹轻声耳语,可是方飞充耳不闻,他加快脚步,逼近红光,光亮迎面照来,前方的一切冉冉浮现。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无比的雕花石门,门上缠绕着数不清的锁链,如血的红光来自锁链和石门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简真面朝下方一动不动,方飞来不及查验他的死活,一股冰冷的杀意从石门里奔腾涌出,像是有力的巨掌把他牢牢攥住。

    方飞的血液冻住了,不能动弹、无法呼吸,浑身起了一层栗子,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他试图挣扎,可无济于事,冷意闯进他的脑海、搅动他的身体,就像一条冰冷的大蛇,缠住了体内某个温暖的东西,硬生生地把它向外拉扯。

    元神!温暖的东西是元神。方飞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元神的存在,可是石门里的东西马上就要把它夺走了。

    “回来!”方飞在心里绝望地呐喊,他的身子像是过了电,麻酥酥的感觉从头顶蹿到脚心,一股炽热的力量从元神深处涌了出来,紧紧裹住元神,尽力把它向后拉扯。。

    “御神?”方飞清醒过来,望着行将脱离身体的元神,精神前所未有的专注,如同面对大还心境,攥住元神,尽力一拽,“回来!”

    “噢!”石门后传来一声阴沉的吼叫,冷意消失了,元神缩了回来。方飞忽又能够动弹,他摇晃着后退了两步,站稳时浑身哆嗦,就像刚从冰水里爬出来似的。

    红光照在身上,一如流淌的鲜血,四周悄无声息,冰冷的感觉不断地从石门后面向他冲来。方飞头晕目眩,不敢继续停留,俯身探了探简真的鼻息……谢天谢地,大个儿还活着。

    他扶起简真,可是沉重异常,于是低喝一声:“轻飘飘御物凌空……”“搬运符”写完,简真的大身子飘浮起来。

    “九星之子……”阴冷的声音从门后飘出,伴随一股寒风,吹得方飞缩头缩脑。可他不敢应声,没准儿这又是一个陷阱。

    “你怕什么?呵!”门后的东西发出嘲笑,“放心,我吃不了你的元神。”

    方飞一声不吭,扶着简真转身就走,忽听那声音又说:“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的蒙面人是谁吗?”

    方飞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去,惊讶地发现石门上结了一层暗青色的薄冰。

    “没错,”石门后的东西得意洋洋,“你果然在意那个人。”

    “你是魔徒?”方飞吐气发声,经过刚才的较量,他对操纵元神有了信心,再也不怕“叫魂”的影响。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东西拔高嗓门,透出一股恼怒,“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飞反倒冷静下来,“你是谁?”

    沉默一会儿,那东西幽幽地说:“我是谁?你自己去查。我叫住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方飞扬了扬眉毛。

    “给我十个活人的元神,”那东西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就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想都别想!”方飞愤怒地转身,那东西咭咭尖笑,每笑一声,方飞的元神就是一跳。

    “告诉你吧!”那东西说,“我能看穿人的元神,从而知道他们的真名。可是那个人很奇怪,他的名字不止一个。”

    “为什么?”方飞迷惑起来。

    “你猜?”那东西故意卖关子。方飞脑子里光亮一闪,脱口而出:“他有两个元神?”

    “聪明,”那东西咯咯尖笑,“不愧是九星之子。”

    “他被无相魔附身了?”方飞的心快要冲出嗓子。那东西却陷入沉默,他忍不住又问:“我猜得不对?”

    “做交易吧!”那东西幽幽说道,“十个元神,我就告诉你。”

    “不可能!”方飞断然否决。

    “噢?”那东西漫不经意地说,“作为九星之子,你的前任可比你爽快得多,他答应我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

    “你说的是……”方飞忽觉嗓子发干,“天宗我?”

    “没错!伟大的天宗我,”那东西咭咭发笑,“他带给我十个学生,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方飞攥紧拳头,瞪眼望着石门。

    “我可不会告诉你,”那东西发出咂嘴的声音,“那个消息也值十个元神。”

    “我不是天宗我,”方飞沉默一下,“我不会像他那样做。”

    “撒谎!”那东西不胜恼怒,“你俩一模一样,你们都是御神者!”

    “我是御神者,他是魔徒……”方飞试图区分二者。

    “那有什么不同?”那东西厉声咆哮,“或早或晚,你都会走他的老路!”

    方飞掉头就走,那东西咦了一声:“你干吗?”

    “再见!”方飞扶起简真,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好吧!”那东西放软口气,“你仔细想想,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得了吧!”方飞锐声回答,“你的大门会永远关上!”

    石门里沉寂一下,爆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咆哮,四周的石壁应声发抖,积存已久的尘土雪霰地掉落下来。

    方飞双耳刺痛、气血翻腾,有点儿后悔激怒门后的怪物。他强忍难受,一口气走出地宫,来到许愿台,才把简真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个儿悠然醒转,他挺身坐起,看着方飞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我问你才对?”方飞冷冷说道。

    “这个……”简真挠了挠头,“我以为山道师在云巢上训练你,所以留下来看看。”

    “你跟踪我?”方飞心头火起,可也发现大个儿比他想象的聪明。

    “别说这么难听,”简真嘀嘀咕咕,“你进地宫干吗?那儿可是禁地。”

    “我干吗告诉你?鬼鬼祟祟的家伙。”

    大个儿两眼出火:“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

    “随便!”方飞口气冷淡,“只要你不怕叫魂!”

    “叫魂?”简真呆了一下,“不对,叫我的是你……”

    “所以你答应了?”方飞沉着脸问,“那你为什么昏倒?”

    “是啊!”简真又是一愣,“我干吗昏倒?”他苦苦思索、回忆,脸上渐渐失去血色,他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真有东西叫魂?”

    方飞默默点头。大个儿两眼发直,迷惑地问:“你怎么不怕叫魂?”方飞抬头望天,夜空光滑明净,仿佛黑色琉璃,繁密的星光水珠似的在上面滚动,过了一会儿,他说:“简真,你说云巢死过人?”

    “对呀!”

    “什么时候?”

    “我妈说,她入学前三年死人最多,半年死了十个学生。这件事闹得很大,学宫因此关闭了半年,可到最后……还是没查出来是谁干的。”

    “天宗我干的!”方飞缓缓说道。

    “你怎么知道?”大个儿半信半疑。

    方飞如实说道:“救你的时候,地宫里的怪物告诉我的。”

    “什么?”大个儿眼珠子也差点儿掉下来,“你见过地宫的怪物?”

    “我没见到它,只是跟它说话。”

    简真望着他出了一会儿神,小声说:“方飞,对不起,我不该跟踪你。”

    “没什么!”方飞伸出手,简真伸手跟他握了握,两人的心里都是暖乎乎的。

    “云巢下面到底镇压了什么怪物?”方飞问道。大个儿摇头:“这是绝密,很少人知道。”

    “什么东西会叫魂?”方飞又问。

    “那可多了,”简真扳着手指,“狐妖、蛇精、魑魅……许多精怪都会叫魂。”

    “它们没见过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方飞满心疑惑。

    “不清楚,”大个儿皱眉苦想,“天渊馆或许能够查到。”

    “妖怪的典籍在渊部?”方飞喃喃说道。

    “对呀!”简真伸了个懒腰,“这儿风吹得真舒服!”躺在地上很快发出鼾声。

    方飞也躺了下来,夜里的修行泡汤了,他不能让简真看见自己在镜子前修炼。怪物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他真的会走天宗我的老路吗?

    “胡说!”方飞的心拧成一团,双手抱头,恨不得把那些话从脑子里挤出去。

    苦恼了一会儿,忽觉冷风吹来,方飞下意识抬头,发现花妖王沉默地望着他。

    “牡丹!”方飞挺身坐了起来,牡丹扫一眼熟睡的简真,摇摇头,转身飘走。

    方飞追赶上去,可是无论跑得多快,花妖王始终离他几米,男孩忍不住叫道:“请留步!”

    牡丹头也不回:“你想问的我都不能说。”方飞怪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对!”牡丹冷冷说,“你要问我,石门里关着谁?还要问我关于天宗我的事。”

    “那些人真是天宗我杀的?”方飞愤激起来,“你就眼睁睁看他害死那么多人?”

    牡丹停下来,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天宗我杀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连我也没抓住他的把柄。事实上,每一个受害者从表面看来都是自投死路,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

    “他怎么做到的?”方飞困惑地问。

    “我猜……”牡丹沉默一下,“他控制了那些孩子的元神。”

    “御神?”方飞喃喃自语,“不止控制自己,还能控制别人?”

    “你也会那样干吗?”牡丹冷不丁问道。

    “不会!”方飞冲口而出,“绝对不会。”

    “那可难说,”牡丹的声音冰冷刺骨,“九星之子,那家伙说得对,你和天宗我……真的很像,你们都有致命的好奇心。”

    “可我不会杀害同学!”方飞忍不住反驳。

    “真的吗?”牡丹问道,“包括那些羞辱你的白虎人?”

    方飞犹豫一下,勉强点头,牡丹注视他一会儿,挥了挥衣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夔龙鼓响,禹笑笑升上云巢,看到简真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大个儿心里有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留下来陪我。”方飞的话让禹笑笑愣了一下,她诧异地盯着简真:“真的吗?”

    大个儿含羞带怯地默认,禹笑笑捂着心口松一口气,瞪着他说:“简真,上一次你逃走,我一直很生你的气。今天你能这样做,我打算收回对你的鄙视。”

    简真一听更加羞惭,哼哼唧唧地抬不起头来。

    方飞跳上飞蹬,还没使出符法,便觉磴面上传来一股吸力。他心头一动,隐约感应到飞蹬里的潜力,可他试图驾驭对方,那股力量又缩了回去。他脚底一滑,险些儿掉了下来,只好老实写出“黏结符”,任由其他两人送下云巢。

    方飞憋了一肚皮的疑问,挨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妖怪课”。帝江飘在天上大谈蛇妖的分类,卖弄抓空成物的伎俩,抓来一条三尾剑蟒,用它三根利剑似的尾巴把前排的桌椅砍得稀烂,吓得学生抖抖索索,老妖怪却笑得开心极了。

    下了课,方飞找到圆球:“帝江道师,你能给我一道渊部的‘阅览符’吗?”

    “你要查什么?”帝江咄咄逼人。

    “关于……”方飞畏畏缩缩,“关于叫魂!”

    “没门儿!”帝江断然说道,“那是四年级的选修课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帝江伸出触手捅了捅方飞的胸膛,“我是不会给你阅览符的。”说完砰地消失了。

    方飞碰了个钉子,沮丧得要命,转身之际,忽见狐青衣抱着双手站在门边。两人目光一碰,不待方飞开口,狐王把手揣进兜里,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返回寝室,呆了一会儿,花妖送来晚饭,它看看四周,挪开一个盘子,取出一张黄纸塞给方飞。

    “这是?”方飞定眼看清,又惊又喜,抬眼盯着花妖,“谁给你的?”

    花妖笑而不答,方飞才醒悟它不能说话,低头看符纸,排头写着“渊部借阅符”五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写了若干细小的黑字,“叫魂”两个红字藏在里面,就像一对展翅高飞的鸟儿。

    方飞两口把饭吃完,拎着乾坤袋冲向天渊馆,站上金色圆门,点了点借阅符,嗤,符纸燃烧,圆门下沉,狂风从深渊里汹涌直上,其中充满了浓烈的故纸气息。方飞环眼四顾,周围布满了环形书架,密层层的书籍仿佛堆砌塔楼的方砖,书貂的眼睛在黑暗中红光闪闪,俨然一块块正在燃烧的火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