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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无相魔(2)

    “吕品在我手里,”那人继续写道,“你一个人来,如果告诉别人,你就等着给他收尸!”

    “你是谁?”方飞极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你知道我是谁!”字迹洋洋洒洒,写字的人似乎在笑。方飞握紧笔杆,沉默时许,写下三个字:“无相魔?”

    对面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快来!”

    方飞瞟一眼远处,简真停下脚步,疑惑地朝他看来。男孩心跳加快,汗水从毛孔里汹涌而出,眼前景物恍惚,耳边的喧闹也离他远去。

    “快来!”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对方的愤怒。

    方飞使劲捏一下脸颊,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吸一口气,压住心跳,飞快写道:“你们在哪儿?”

    “八非学宫!”写完四个字,吕品的头像暗淡下去,通灵结束了,皮球踢给了方飞。他不去,吕品会死,他去,吕品也会死,同时送命的还有他自己。

    简真犹豫着走了过来,方飞看他一眼,收起通灵镜,挥手丢出尺木,纵身跳了上去。

    “方飞,”简真的惊叫声从后面飘来,“你去哪儿?”

    方飞随口胡诌:“我忘了带笔……”话一出口就被狂风吹走,他也不知道大个儿听见没有。此去凶多吉少,他没有把握活着回来,可是如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看着吕品送命。

    回龙壁空无一人,方飞钻进一辆蚣明车,等了两分钟,大蜈蚣开始爬行。很快越过雪线,望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方飞感觉时间无比漫长,他的心也随着车身起起伏伏、翻山越岭……方飞渐渐意识到,这辆车正在把他带向死亡,有一瞬间,他感觉后悔,想要折返回去,可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他的眼前闪过燕眉的影子,女孩沉默地望着他,让他生出了一股无以名状的勇气。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他抱有一丝侥幸,试图寻找对策,可是不知为何,脑子被冻住了,思维迟钝得离谱。他对敌人一无所知,可从刚才的通灵来看,无相魔对他了如指掌,挟持吕品是一记狠招,揣摩透了方飞的性情,算准他不会丢下朋友。

    车身震动一下,缓悠悠停了下来,蜈蚣的脚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惊心的摩擦声。

    方飞漫步下车,举目望去,摩云圣道冷冷清清,除了成片的雕像,看不见一个活人。

    “学宫的人呢?”方飞望着学宫大门,感觉安静得蹊跷。他看向天极盘,指针指定卯时一刻,时间还不算晚,现在救出吕品,也许还有参加考试的时间。

    “还想那个干吗?”他敲了一下脑门,望着道祖雕像,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支离邪正在注视着他,苍老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哀伤。

    方飞揉了揉眼睛,发现雕像还是老样子——眺望远方,沉思默想。

    “见鬼!”方飞回望四周,道路两边的石像向他注目望来,眼神各式各样,怜悯、悲哀、忧伤和怅惘,还有几尊石像目光阴沉,很有一些幸灾乐祸。

    方飞背脊发冷,仿佛陷入噩梦,周围不再是无知的雕像,而是年久岁深的千百阴魂。他的汗毛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背流下,肠胃像是打了结,不由扶着一尊石像干呕起来。

    吐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使劲甩了甩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他想要走快一些,双腿却像灌满了醋,酸酸软软地使不上劲。

    乾坤袋里的尺木跳了一下,巨龙的影子从他心头闪过。

    “危险……”似乎有人对他沉喝。警兆突如其来,方飞下意识向左一跳,白光擦身而过,命中一尊石像。雕像来回摇晃,方飞的眼前也微微晕眩。如果没有跳开,这一道“昏迷符”就能让他倒下。

    他不敢停留,纵身向右,闪到一尊石像背后。嗤,雪白的符光击中石像,火光迸溅,碎屑乱飞,打在身上十分疼痛。

    真正陷入危险,方飞反倒清醒过来,思路敏捷,目的明料。他很快判断出符光来自何方,低头弯腰,尽力奔跑,灵巧地把雕像当做掩护,一口气躲过三道符咒,绕到一尊雕像背后,屈膝躬身,猛地跳出,元气蹿出指尖,一道“闪电符”顷刻写就。

    “雷枪电……”方飞的咒语堵在嗓子眼上。

    吕品两眼睁圆,就在前方不远,“束缚符”把他捆得严严实实,“噤声符”黏住了两片嘴唇,只有眼珠还能转动。他的身后站了一人,黑斗篷、金面具,从头到脚都很熟悉。

    “苍龙方飞,”黑衣人发出尖利嘶哑的假声,手里的符笔顶住吕品的脖子,“我一抖手,他的脑袋就会上天。呵,你不想让他变成无头鬼吧?”

    吕品使劲眨眼,示意方飞离开。方飞极力不去看他,盯着黑衣人问:“你是无相魔?”

    “呵!”黑衣人没有否认。

    “这儿可是八非学宫!”方飞看向学宫大门,渴望有人从门里走出,道师、勤务、学生……不管是谁都行。

    “别费心了,”无相魔话中带笑,“除了我们三个,这儿谁也不会来。”

    方飞的心紧了一下,猜不透他的话是真是假。学宫没有人?让人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他又是怎么办到的?方飞念头飞转,盯着面具后面的那一对眼珠:“你为什么戴面具?”

    “呵!”无相魔笑而不答。

    “为什么用假声?”

    “呵!”

    “你附身的人我肯定认识。”方飞虚张声势。

    “你猜猜看,”无相魔不无嘲讽地说,“我到底是谁?”

    一道亮光从方飞脑中闪过,冷汗顺着额角涔涔淌下——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是一场灾难。

    “猜到了吗?”无相魔嗤嗤冷笑。

    “猜到了,”方飞深吸一口气,闷闷说道,“你是乐当时!”

    笑声像被刀片切断,面具后的眼睛连连眨动,无相魔咳嗽一声,慢慢说道:“你有证据吗?”

    “除了乐当时,没有谁能让学宫里的人全部离开,”方飞抿了抿嘴,“当然期末考试是个好借口,毕竟今年的考试地点都远离学宫。”

    “你认为我对祖师葫芦使了手脚?”

    “这是个巧合,被你利用了,”

    无相魔冷哼一声,没有否认,忽听方飞又说:“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

    “天外天的时候,你记了‘危字组’两次大过。”

    “哦?”

    “其中一个理由是进入极乐塔,这件事皇师利也没提过,他也许不知道,也许不屑说,可你一清二楚。足见那天晚上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寻找下手的机会。”

    “那只是你的臆测。”

    “反正你赢定了,”方飞直视面具后的眼睛,“何不让我见识一下?宫主大人!”

    “你那么肯定?”无相魔声音飘忽。

    “对!”

    无相魔抬起左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油头粉面的老脸,笑嘻嘻说道:“恭喜你,猜对了!”

    方飞手脚发冷,极力压住狂乱的心跳,涩声问道:“你杀了巫昂?”

    “不!”无相魔摇头,“杀他的是你?”

    “胡说,”方飞怒喝,“我没杀他!”

    “你没杀巫昂,他也因你而死,”无相魔侃侃说道,“巫昂是我的第一个傀儡,我透过他混进天试院,本想进入你的身体,结果……”他舔了舔嘴唇,“我失败了!”

    “那天晚上……”方飞想起那一晚的噩梦,尽管过了一年,他还记忆犹新。

    “我潜入你的身体,进入你的梦境,想要控制你的元神,眼看就要成功了,不料你的元神突然反噬,让我受了重创……”

    “我重创你?”方飞不敢置信,“那不可能!”

    “骗你干吗?”无相魔幽幽说道,“直到现在我也很迷惑,你的元神与众不同,多了点儿什么,又少了点儿什么。”

    牡丹说过同样的话,方飞心中一团乱麻,可是面对魔头,他也无暇多想,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问道:“后来呢?”

    “我不得已退回巫昂的身体,入侵你以前,我让他的元神陷入休眠,不料我返回的时候他突然觉醒、大举反抗。我伤后无力,几乎招架不住,两个元神较劲,身子动弹不了,只好呆在床边,一直熬到天亮!”

    方飞恍然大悟:“难怪你睁着眼睛不说话。”

    “巫昂倒是想说,”乐当时咧嘴一笑,“没办法,我只好吃了他。”

    方飞想起巫昂的眼神,心里涌起强烈的悔恨。

    “吃下了元神,我的元气有所恢复,巫昂的躯壳却没法用了。你叫来温雄,真是雪中送炭,我钻进他的身子,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可他一个勤务,本领不高,权限太小,凑巧云炼霞经过宿舍,她身为考官,道术高超,还能在天试院自由活动。我一个忍耐不住,通过温雄附在她身上。没想到这女人又臭又硬,我无法彻底控制她的元神,结果陷入两难境地:离开她的身体,她会泄露我的存在;留在她的体内,就得跟她无休无止地较量。她的躯壳变成了我的牢狱,我吃不了她,也不敢离开,尽管我逼她把你装进了棺材、杀死了两个虎探,可是一不小心就被她赶了出来。我逃出火宅的时候,奄奄一息、十分虚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当儿我遇上了一个贵人。”

    “乐当时?”方飞满嘴苦涩。

    “附身乐当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赌博,”无相魔洋洋自得,“强大的道者必有强大的元神,如果乐当时有云炼霞一半厉害,我附在他身上等于自投死路。乐当时名气很大,换在之前,我一定退避三舍,可那时我走投无路,把心一横,溜进他的身体。没想到这废物外强中干,元神软弱得要命,没花什么工夫就被我制服。这是天赐的好运气,作为八非学宫的宫主,我不但躲过了巫史的审查,还能轻而易举地出入学宫。”

    “可你等了一年,”方飞疑惑道,“你干吗不早些动手?”

    “道师团太碍事了,”无相魔脸色阴沉,“他们轮流看守宫门,天皓白不在有山烂石,山烂石不在有帝江,帝江不在还有狐青衣……只要你呆在学宫,我就没法把你带走。”

    “现在他们都不在吗?”方飞的心里不胜绝望。

    “全都监考去了,就连造化笔也有事可做,”无相魔微微冷笑,“现在只有你和我……”扫一眼吕品,“哦,还有他!”

    “放了他,”方飞避开吕品焦急的眼神,“我跟你走!”

    “当我傻子吗?”无相魔冷哼一声,“把符笔交出来!”

    方飞犹豫片刻,星拂向前一丢,落在无相魔数米之外。无相魔想要去拣,可又心存疑虑,狞笑说道:“还有尺木。”

    “好啊!”方飞左手伸进乾坤袋,绕过尺木,攥紧虫老虎的圆盒子,轻轻叫了声,“呱啦呱啦!”

    “你说什……”无相魔还没转过念头,方飞掏出盒子,盒盖啪地打开,金黄色的旋风嗡然蹿出,迎风暴涨十倍,仿佛怪物的巨口,霎时吞没了对面两人。

    无相魔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做梦也没想到,方飞不顾吕品的死活,放出钦原对两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虫妖叮蛰一下,奇痛奇痒,不可忍受,更何况数以百计同时叮来。无相魔惊恐万状,扬笔放出烈焰,试图逼退钦原。他的笔尖离开吕品,方飞立刻涌身蹿出,狠狠撞在懒鬼身上。三人同时摔倒,乐当时一声闷哼,抓住吕品的手稍稍放松。方飞想也不想,狠狠咬中他的手臂,无相魔惨叫一声,终于撒手放人

    方飞抱住吕品就地翻滚,他有盒子在手,钦原不会蛰他。吕品与他靠近,身上虫妖飞散,嗡嗡嗡集中火力,围住无相魔一顿猛攻。

    无相魔连声惨叫,没头没脑地乱放符法,风雷水火没有一道管用。钦原凶悍绝伦,无孔不入。霎时间,无相魔被叮蛰无数,疼痛麻痒,各种痛苦一起涌到,浑身的气血快要沸腾起来。

    方飞停止滚动,眼角一扫,发现“星拂”就在不远,纵身上前,抓起毛笔,忽然一道白光射来,歪歪斜斜地落在他身边,地上火星迸溅,多了一个凹洞。

    方飞回头望去,无相魔从蜂群里冒出头来,笔尖的火焰上下翻卷,烧得钦原噼啪作响,变成一团团火球,撞上石像,掉在地上,发出凄厉微弱的嗡鸣。

    “勾魂夺魄!”方飞发出一道“昏迷符”,无相魔闪身躲开,滚到一尊石像后面,钦原紧追不舍,像是金色的云霞,裹着他,缠着他,翻翻滚滚、起起伏伏。

    方飞扶起吕品,正要给他解开符咒,冷不防一道白光掠顶飞过,击中一尊石像,把它拦腰切成两段。

    方飞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无相魔受困钦原,符咒失去准头,这一下两人非死不可。他左手拽住吕品,右手握笔,冲着钦原起落的方向接连发出“流弹符”,迫使敌人不敢冒头。他边射边退,绕过三尊石像,方才停下脚步,低头一瞧,吕品浑身肿胀,说不出的痛苦从眼里流淌出来。

    方飞侧耳倾听,嗡鸣声还在远处。无相魔没有跟来,他稍稍放心,举起毛笔,写一道“脱身符”:“蜕皮脱壳。”符光扫过,懒鬼身上的金绳像是焦糖遇水,融化成一缕缕淡金色的雾气。

    可是出乎意料,吕品直挺挺躺在那儿,没有因为解开“束缚符”获得自由。方飞念头一转,立刻意识到他还中了“定身符”,当即叫声:“气散血流。”符笔一抖,光芒闪过,吕品一动不动,只有眼珠乱转。

    方飞连写两道“活血符”,吕品还是不动,心中大感纳闷,猜想乐当时用了某种“定身符”的变式,除了“定身符”,还掺杂了其他符咒,以他现在的能力,很难马上找出反咒。

    “慢着,”方飞心头一动,“隐书里有反咒!”一看左手,却是空空如也。

    “可恶,又是这样。”方飞满心气恼,但又无可奈何。隐书会帮助主人,但对方飞之外的人漠不关心。

    四周陷入异样的寂静,嗡鸣声消失了,也没有惨叫呻吟。方飞心中凛然:“钦原死光了?还是无相魔死了?”又想到即使宿主死掉,无相魔也能更换躯壳,好在方飞、吕品都有天皓白的灵符护身,学宫里又没有别人,如果乐当时死了,无相魔一旦没了宿主,也就失去了害人的工具。

    “能抓住它吗?”方飞极力回忆看过的典籍,想要找到制服元婴的法门。妖怪里有“无形妖”,比如魑魅、花妖、风妖、乌有蛇……它们近似于气体,尽管没有形体,但也属于物质,总有办法可以对付。元婴是纯粹的元神,看得见,摸不着,方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克制它的法子。

    “谁?”寂静中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方飞应声一震,心子别别狂跳:“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