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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那个地方(2)

    “脚步?”方飞嗅到一丝熟悉的腐臭,愣一下,失声高叫,“是蜕!”

    其他四人无不动容,各各扭头四顾,洞口深处一片嘈杂,沙沙变成笃笃,混杂嘶嘶怪啸,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浓烈的腐臭从洞口喷涌而出。

    “简真,”天素低喝一声,“变身!”

    简真双手握拳,左脚一顿,铠甲火焰冲天,他就地一个翻滚,变成庞然巨猪,浑身浴火,眼如明镜,长长的鼻子喷吐红光。

    老夜叉笑个不停:“你们逃不掉的,你们死定……”

    “闭嘴!”天素一道“昏迷符”击中它的脑门,老夜叉歪头斜脑,嘴角流出涎水,不甘心地抽搐两下,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嘶嘶嘶,数不清的蜕从每一个洞口冲了出来,仿佛浑浊的黑浪,凶猛拍向五个学生。

    “南明烈火。”禹笑笑和吕品异口同声,“极烈符”冲出笔尖,火势翻滚暴涨,裹住迎面冲来的怪物。蜕群浑身是火,仍是翻滚扑来,嘶嘶嘶的声音让禹笑笑双腿发软。

    “昂!”红猪撒开四蹄,掠过女孩身边,长长的猪嘴横冲直撞,燃烧的蜕保龄球瓶一样倒地乱滚。

    禹笑笑激灵一下,猝然清醒过来,忽觉风声扑背,匆忙向左急闪,一只蜕与她擦肩而过,臭烘烘的气味让人窒息。女孩身子一缩,从另一只蜕的胳膊下钻过,毛笔向前一抖,击倒扑来的怪物,右脚一顿,踩着“佛青剑”升上半空。

    呼,狂风夹带腐臭当头压来,禹笑笑向左斜蹿,一只蜕从她身边落下,砸中另一只高高跳起的蜕,两个黑影纠缠着摔回地面。

    禹笑笑惊魂未定,抬眼一瞧,发现成群的蜕沿着洞壁向上爬行,动作敏捷胜过壁虎,爬到洞顶上方,不管不顾地向下跳来。

    女孩身子一缩,剑速加快,让过一排黑乎乎的牙齿,从四条破破烂烂的胳膊间穿过,冷不防一只蜕当头扑来。她收势不及,撞了上去,迎面的怪物龇牙咧嘴,溃烂的脸颊白骨可见,左眼呆滞无神,右眼的眼珠晃悠悠挂在外面。

    禹笑笑几乎失去了勇气,正要闭眼,忽觉右臂一紧,有人把她向后拖开,活尸从她身前跌落,指尖扫过衣襟,留下污秽的斑痕。

    嗤,冰白色的符光扫中蜕的背部,活尸摔向地面,粉身碎骨,碎屑洒满一地,亮晶晶、冷冰冰,不像血肉之躯,而是冰雪粉末。

    禹笑笑回头瞥去,天素放开她的胳膊,冷冷说:“跟着我!”驭剑向前,挥笔如风,“寒彻符”的光芒如同潇潇洒落的冰雨,蜕们一旦沾上,立刻浑身僵硬,寸步难行,相互间你冲我撞,变成一大堆碎裂的冰块。

    禹笑笑缓过气来,低头再瞧,简真陷入重围,身边肢体如林、头颅环绕,坚厚的甲胄上布满污秽的斑痕。红猪尖声嘶叫,如同泥水里的鲶鱼,一个劲儿地搅动翻腾,撞开四周怪物,碾得血肉横飞。可是蜕群倒了又起,散了又聚,不觉痛苦,也不知疲倦。简真血肉之躯,渐感乏力,脚步蹒跚不定,动作越见迟缓。

    禹笑笑焦急起来,正要上前,忽见一道人影从红猪身边掠过,轻盈灵活,正是吕品。

    “他在干吗?”女孩惊讶地看着吕品撒腿飞奔,身后跟着成群的活尸,围攻简真的蜕也被他的奇怪举动吸引,纷纷丢下红猪,转身追赶懒鬼。奔跑之间,脚力分出高下,强壮的蜕逼近吕品,纵身扑击,险象环生,禹笑笑看得心惊,寻思吕品如何脱身,忽见他掉过头来,毛笔向后,抖手发出一道白光。

    当头的蜕浑身一僵,形体扭曲、相貌巨变,活脱脱变成了另一个“吕品”。后面的蜕不辨真假,蜂拥扑上。不防懒鬼守在前面,左一笔,右一笔,白光乱飞,符咒不断……等到蜕把“吕品”干掉,抬头一瞧,发现身边又多了四五个“吕品”,二话不说,胡乱扑上去厮打,殊不知对方看它也是“吕品”,一帮冒牌货你撕我咬,胜负未分,后面的蜕一拥而上,仿佛狂涛激流,把它们一扫而光——至于吕品本尊,早已溜到别处去了。

    蜕群自相残杀,陷入莫大混乱,红猪趁机突出重围,跟在懒鬼身边撒蹄狂奔。

    禹笑笑松一口气,回头再瞧,忽然想起一人,失声叫道:“方飞呢?”天素应声回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洞窟——

    腐肉泛滥,骸骨横行,哪儿还有小度者的影子?

    嗤啦,闪电正中目标,蜕摇晃一下,通身电光萦绕,步伐并未减慢,奔跑两步,腾身扑来。

    方飞闪身后退,不胜狼狈,忙乱间又写一道“烈火符”,长长的火焰落到蜕的胸口,腾腾腾燃烧起来。那东西丝毫不惧,裹着火焰来得更快,手臂像是两支火把,冲着他舞得呼呼生风。

    男孩仓皇跳开,立足未稳,两只蜕一左一后扑了上来,他掉转笔尖,“千钧符”向左发出,那只蜕应笔倒下,方飞转过身,抓住右边活尸伸来的手臂,腰身像是拉满的强弓,使出“金精诀”一拧一甩,那只蜕收势不住,手舞足蹈地越过男孩,撞上了那只燃烧的同类,双方抱在一起,变成一对火烧葫芦。

    方飞满手脓血,滑腻腻、黏糊糊,不用细瞧也觉恶心,可是四面受敌,不容他喘息,几只蜕鬼魅扑来,刚要躲闪,忽觉足踝剧痛,斜眼一瞥,“千钧符”击倒的那只蜕又蹿了上来,双手抓住他的左脚,嘴巴张得老大,白森森的牙齿直奔他的小腿。

    方飞右脚跺地,尺木跳了出来,带着他向右飞蹿。那只蜕一口咬空,两排牙齿相撞,发出咯咯怪响,爪子丝毫不放,跟随尺木上升,另一只蜕从后扑来,又把它的双腿抱住,身子还没稳住,后来的蜕又抱住它的双腿,这么接二连三,十多只蜕抱在一串,形如一条人链,死死扯住尺木,停在半空,上下不能。

    火宅死里逃生,方飞早已领教过这些不死怪物的厉害,普通的符咒对它根本无用,只有“极烈符”的火焰才能把它销毁。他抖动毛笔,锐声高叫:“南明烈火!”笔尖火光闪动,呼之欲出,可是刚一冒头,忽又缩了回去。

    “嗐!”吕品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方飞低头看去,懒鬼忽东忽西,领着一群蜕绕着洞窟狂奔,心下不胜惊奇,忍不住问:“你在干吗?”

    “见过兔子捉狐狸吗?”吕品问道。

    “没听说过。”方飞百忙中回答。

    “我现在就玩这个,”吕品抬头说道,“你要写‘极烈符’?”

    “对!”方飞悻悻回答。

    “干吗不用龙文?。”一群蜕挡住吕品的去路,也没有减少他聊天的兴致,“别忘了,你破解了支离邪的守护符。”

    方飞愣了一下,双脚陡沉,一只蜕手脚齐动,顺着“人链”向他爬来,,霎时到了近前,龇牙咧嘴,腾空跳起。

    “南明烈火!”震人心魄的龙语脱口而出,方飞下意识挥舞毛笔,笔尖弯曲曲勾出一串龙文。文字活了过来,如同四只飞蛾冲了出去,途中变红发亮,化为狂暴火柱,当空一卷,把那只蜕全身裹住。热浪迎面扑来,方飞身子急闪,,那只蜕跟他擦身而过,身影模糊、崩溃,还没掉落在地,已经化为一团白灰。

    “厉害!”吕品在远处高喊。更多的蜕尖声嘶叫,顺着“人链”攀爬上来,方飞猛一咬牙,笔尖抖动,咒语出口:“南明烈火。”这一道符咒直指脚下的“人链”,顷刻火焰奔流,“人链”化为苍白灰烬,雪霰似的簌簌飘落。

    方飞脱身而出,升到高空,尚未停稳,警兆忽生,他纵起尺木向左急蹿,一道“定身符”从身边掠过,他想也不想,驭剑翻身,叫一声“玄叱飞光”,笔尖龙文游走,“霹雳符”狂龙惊蛇一般向偷袭者飞去。

    嗤啦,电光撕破黑暗,映照出一道暗蓝色的影子,身段轻盈了得,从蜕群里一跳而出,急匆匆钻进左边的洞穴。

    “宋艾琪?”方飞俯冲过去,符笔左右开弓,甩出两道“惊爆符”,把扑来的蜕尽数炸飞。

    钻进洞口,方飞忽然愣住,四周洞壁挤满了蜕,密密麻麻地正向外爬,见了男孩,好比见了血的跳蚤,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流星火雨。”方飞写出“炙弹符”,数十个火球飞出,撞上活尸,爆炸起火,猛烈的气浪把扑来的蜕掀到一边。

    方飞一咬牙,催促尺木,冲进洞穴,身子缩成一团,以尺木为轴高速旋转,上下颠倒,反复向前,尺木的青光勾画出紧密无比的螺旋,势如龙卷旋风,气势磅礴地冲进那一堆行尸走肉。

    蜕群来势凶猛,可一碰到方飞,都被强大的离心力甩了出去,撞上附近的洞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越往前进,蜕也越多,它们彼此拥挤、相互践踏,身躯纠缠翻滚,仿佛千手千足的怪物,从大地的腔肠喷涌而出。

    方飞咬紧牙关,加快转速,劈开腐烂的血肉,钻出一条狭窄的缝隙,蜕的手脚枝枝丫丫,四面八方地向他伸来,流出黑色的脓血,发出刺鼻的恶臭。

    这不是人间的景象,方飞正在地狱里穿行。他的神经遭到空前的折磨,意志大大动摇,勇气飞快流逝,恐惧和沮丧把他攥在手心,男孩感到一股深深的厌倦。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当儿,前方豁然开朗。蜕消失了,只剩下静得出奇的黑暗。方飞回头望去,身后空空荡荡,刚才的景象就如噩梦一般。

    宋艾琪不知所踪,方飞正感纳闷,忽听远处传来阴沉嘶哑的歌声:“蛤蟆呱呱叫,乌鸦嘎嘎叫,树精沙沙沙,宝宝在睡觉……”断断续续,含含糊糊,方飞听了几句,居然昏昏欲睡。

    “见鬼!”他努力瞪大双眼,望着歌声飘来的方向。

    “蛤蟆打呼噜,乌鸦嘴闭好,树精眨眼睛,宝宝在睡觉……”歌声在洞窟里回响,词儿十分幼稚,调子却很苍凉。

    “谁?”方飞忍不住高叫,“谁在唱歌?”

    歌声并未停止:“画里马儿跑,字儿纸上跳,你追又我赶,它们真吵闹……”

    方飞着了魔似的向前飞去,他直觉前面隐藏危险,可又无法克制强烈的好奇——谁在唱歌?他又在催眠谁?宝宝?最近失踪的孩子吗?

    “马儿在喘气,字儿软了脚,墨水黑乎乎,大家都睡觉……”伴随歌声,黑暗里涌现出一团绿光,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方飞但恐惊动对方,放慢剑速,飘落地上,小心收起尺木,蹑手蹑脚地走进洞里。

    洞窟很大,穹顶嵌着一个巨大的骷髅,眼窝大如足球,黑洞洞俯瞰下方,四壁是肋骨和尺骨,纵横交错,尺寸惊人。

    光亮来自洞里的水潭,一个人单膝跪在潭边,身上披着蓝色的斗篷。

    “宋艾琪。”方飞笔尖向前,锐声疾喝。女子起身回头,轻轻掀开斗篷,露出苍白素净的面孔,她嘴角上翘,微微冷笑。

    “你是魔徒的奸细?”方飞盯着她问道。

    “对啊!”宋艾琪笑着点头。

    “为什么这样做?”方飞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放着道者不做,偏要沦为人所不齿的魔徒。

    宋艾琪盯着他沉默片刻,徐徐开口说道:“我是孤儿,我的父母在上一次战争中丧身。”方飞莫名其妙,随口问道:“谁杀的?”

    “魔徒。”宋艾琪回答。

    “那你还要帮助魔道?”方飞更加迷惑,“魔徒不是你的仇人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看,”宋艾琪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发现,人心比魔徒还要可怕。没有人同情一个孤儿,他们轻蔑我、践踏我,让我受尽屈辱,让我生不如死。小孩把我当做戏弄的玩具,男人把我当做发泄的工具,女人们痛恨我,认为我勾引他们的男人。我想尽办法进入斗廷,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我就像掉进了一个臭屎坑,周围都是污浊不堪的家伙。他们冷酷贪婪、自私自负、用他人的痛苦来换取短暂的幸福。我一度浑浑噩噩、完全迷失自我,直到有一天,追捕魔徒的时候,我不慎落到了艳鬼手里。我以为我完了,我会变成一块行走的烂肉,可是出乎意料,我不但没有死掉,反而见到了真理……”说到这儿,宋艾琪的眼里满是虔诚的光辉,“要想改变世界,先得把它摧毁。”

    “胡说,”方飞忍耐不住,“世界有好有坏,有白天就有黑夜,你……”

    “住口,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一股怒血涌上女子的面颊,“苍龙方飞,你就是个一无所知的臭虫子。”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方飞握紧笔杆,望着女子犹豫不决。

    “执迷不悟的是你,”宋艾琪骄傲地扬起脸来,“我把自己奉献给了真神太一,绝对真诚,无所保留,这是无上的牺牲,其中的伟大你无从理解。”

    “勾魂夺魄!”方飞决定活捉宋艾琪,发出了一道“昏迷符”。

    嗤,符光撞上无形的屏障,闪烁两下,突然消失。方飞一愣,龙语脱口而出:“玄叱飞光。”“霹雳符”照亮了洞窟,数十道闪电撕扯虚空。

    嗤啦,闪电忽也消失了,宋艾琪身前隐藏着吞噬符咒的怪物。

    “隐身者?”方飞后退半步,瞪着空气高叫,“谁在那儿?”

    宋艾琪瞅着他冷冷不语,忽听“唔”的一声,潭水汩汩上涌,很快高过地面,可是没有流向四周,反而继续上升,受到无形力量的束缚,勾画出一张阴鸷深刻的人脸,它的眼珠微微转动,嘴唇一开一合,“你问我吗?”

    方飞盯着水脸人,脑海里的念头呼啸而过,当他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嗓音正在发抖:“天宗我……”

    “你认识我?”水脸人阴沉沉一笑,“没错,我们在幻境里见过。”

    方飞凝目打量水脸,心中的感觉十分奇特——恐惧、憎恶,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的亲切——毕竟他曾在幻书里亲历过天宗我的人生。

    “唱歌的是你?”方飞又问。

    “对!”天宗我漫不经意地说,“我想到便唱。”

    “你故意引我来的?”

    “我想见你一面,”天宗我坦然承认,“那些蜕好比一堵墙,可以把你跟其他人隔开。”

    “这是个圈套?”方飞彻骨生寒。

    “对,”天宗我油然一笑,“圈套。”

    “你知道我要来?”

    “你早晚会来。”天宗我停顿了一下,“为了你的点化人。”

    “燕眉,”方飞大吃一惊,“她在哪儿?”

    “她么?”天宗我闭上双眼,“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展示?”方飞一愣之间,大魔师的面孔变成了一面平滑光亮的镜子,里面清晰地显示出一副景象——晦暗的石窟里,六个少年男女席地而坐,无精打采,镜头猛地拉近,对准一个白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