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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丙离国(4)

    方飞心生怜悯,掰开面饼,分给他一半。大个儿接过往嘴里一丢,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让面饼消失,而后揉了揉肚皮,直勾勾地盯着剩下一半。

    “这是什么饼?”方飞说道,“以前从没吃过。”

    “玉禾饼,”懒鬼把一块饼丢进嘴巴,“这玩意儿还不赖。”

    “玉禾是什么?”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这个你不吃吧?”大个儿一边说话,一边抓起方飞的烤肉,用力塞进嘴巴,完事以后还大声吹嘘,“我这个人呢,最大的长处就是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两下。

    “没错,”吕品顺顺当当地接道,“屎也能吃两下。”

    “你才吃屎,”简真狠拍桌子,“你本身就是一坨狐狸屎。”

    “吕品,”方飞闷闷地抬起头,“你说人能不能活在两个世界?”

    “什么意思?”吕品放开大个儿的头发,不解地望着方飞。

    “比如这一个我在天狱星,另一个我呆在另一个世界,那儿有花有树,有风有雪,如果这里的我死了,那儿的我也会死。相反,那儿的我如果复活,这儿的我也会重生……”

    “什么这儿那儿?”大个儿嚷嚷,“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这个想法很有创意,”懒鬼摸了摸下巴,“要想了解这些东西,需要涉及时间和空间的道术,那玩意儿太高深了,我也是一窍不通。这方面天皓白挺有研究,如果他活着,你可以跟他请教一下。”

    方飞听得发呆,难道说天皓白死前创造了另一个时空,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复活的机会?他想了又想,激动起来,又问:“蚣明车出事的时候,你在雪谷跟狐白衣斗法,用得也是化身吧?”

    “那是‘水化身’里的雪舞,假期我舅舅教的。”吕品说道,“‘水化身’分为三种,‘水凝’、“雪舞”,“冰刃”,里面但数‘雪舞’最难缠。”

    “为什么?”方飞问。

    “雪介于冰和水之间,随时能向两者转化,比起‘冰’,雪的变化更多更快,比起‘水’,雪的攻击力更加强悍,如果再加上风,风雪交加,更难防范。”

    “怎样才能对抗雪舞?”

    “问这个干吗?”懒鬼瞅着方飞,“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我正在练习‘水化身’。”方飞羞于说出梦中遭遇,毕竟虚无缥缈,说来太过荒唐。

    “没有固定方法,”吕品用勺子搅动稀粥,“不能压倒对方,只能用‘雪舞’对付‘雪舞’,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懒鬼把目光从碗里挪开,意味深长地盯着方飞,“化身不止用来攻击,还能用来防御,任何时候,先保护自己,再攻击敌人……”

    “防御?”方飞陷入沉思。

    “嗯哼!”简真打了个响声,“天素来了。”

    方飞吓得一抖,哧溜钻到桌子下面,藏好身形,再看神殿大门。果见天素站在门前,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她看上去更加单薄,眼圈儿微微发暗,肌肤白得透明,就像玻璃上的冰花,轻轻呵口热气,就能把她整个儿融化。

    “她在找什么?”吕品问道。

    “还用说吗?”大个儿踢了方飞一脚,“找他呗!”

    “她看上去挺着急。”

    “急着干掉他,”简真又踢方飞,“反正不关我的事,你们最好自己解决。”

    天素看了一会儿,大失所望,端过食物向右边角落走去。

    “她走了,”大个儿为方飞直播天素的动向,后者缩在桌子下面不敢露头,“嘿,奇怪,那边都是女的,一个男人都没有。”

    “那是青冥会。”方飞忍不住说道。

    “青冥会?”吕品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方飞把天狱的势力分布说了一遍:“天素是女生,肯定加入青冥会。”

    “方飞你杀过人,多半参加血河帮,我呢,准是玄黄党……”懒鬼还没说完,就被大个儿打断,“我才是玄黄党,你就是血河帮的料,因为你陷害了一个无辜的好人,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好人?”懒鬼左右张望,“谁呀?”

    “我!”简真指着自家鼻子。

    “你算哪门子好人,你顶多是个蠢人。我又没叫你帮忙,你傻头傻脑,自个儿要去招惹巫史……”

    “你……”大个儿气得两眼发红,“你没有良心。”

    “要良心干吗?”吕品心安理得地咬着玉禾饼,“良心又不能当饼吃。”左边传来一阵骚动,简真翘首观望,精神大振:“哟,打起来了。”

    “谁啊?”方飞闷声问道。

    “天素……跟一个女的。”

    方飞一股脑儿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伸长脖子一看,天素站在桌子旁边,手里的餐盘打翻在地。一个又高又胖、满脸横肉的女犯人左手叉腰,粗壮的右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其他的女犯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平静自若的样子就像观看《新闻联播》。男囚犯却很兴奋,一个个站起来探头探脑,发出流里流气的怪叫,尽管无比躁动,却没一个上前,男女两方之间,俨然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方飞差点儿冲了上去,可又马上打消了念头。他看见了天素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锐决绝,无论面对什么,永远不会退缩。

    “小不点儿,”女犯人的嗓门儿比许多男人还要粗壮,“再说一遍,这儿没有你的位置,给我滚远一点儿。”

    “哇喔喔……”男犯大肆起哄,“贾娅,干得漂亮……贾娅,你来捏捏我怎么样……贾娅,我就喜欢你这个大胖妞儿的骚劲……”

    胖女犯听见叫声,洋洋自得,她卖弄风骚,冲着人群大抛眼风,又用歹毒目光狠刺那个叫她“大胖妞儿”的糟老头子。两种表情在她胖脸上无缝切换,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你叫贾娅是吧?”天素声音很轻,可是非常清晰。

    “是又怎么样?”胖女犯凶巴巴回答。

    “你打翻了我的碗。”天素说道。

    “你说什么?”贾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打翻了我的碗。”天素扬了扬眉毛。

    “那又怎么样?”胖女犯盯着天素,心底里蹿起一股邪火,五指微微发力,恨不得一把捏断女孩的脖子。

    “赔我!”天素简短回答。

    “你说……”贾娅的咆哮刚刚出口,腋下、肘部微微刺痛,整条胳膊失去知觉,她一愣之间,天素已经脱出掌握。

    胖女犯惊怒交迸,闪电伸出左手,抓向女孩头发。天素把头一低,轻轻让过她的爪子,双手拧住她的手腕。贾娅刚要挣脱,肩窝微微一麻,手臂登时麻痹。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还没回过神来,天素顺势借力,扯住她的胳膊,钻进她的怀里,腰身急剧拧转,如同拧成螺旋的钢丝,纤瘦的身子迸发出千钧磅礴的力量。

    贾娅脑子一空,人已经飞到天上,超过两百斤的身躯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砰的一声闷响,狠狠砸中地面。

    神殿一下子鸦雀无声,仿佛有人关闭了电视,无论男犯女犯,全都目定口呆。

    “毫无悬念,”懒鬼啧啧称赞,“如果要押宝,一百次我都买冰山女。”

    “招惹天素还不如自杀。”大个儿高冷地抱着膀子。

    落地的一刻,贾娅出现了短暂的晕眩,紧跟着羞愧和狂怒直冲头顶。她小腹用力,皮球似的弹了起来,两只三角眼剜向天素,面孔挤成一团,露出两排半黄不黑的牙齿。

    “好……”有人喝一声彩,发现无人响应。

    贾娅恨到了极点,入狱之前,她就是恶名昭彰的人口贩子,专门贩卖女童,为了拿到“货物”,不惜谋杀孩子的父母。她的手上血债累累,犯下的命案数以十计,落网以后本应处死,无奈证据不足,加上贿赂法官,结果从轻发落,判处监禁终身。

    来到天狱以后,贾娅仗着凶狠无赖,到处惹是生非,就连许多男犯也让她三分。“大胖妞儿”占惯了便宜,越发作威作福,谁料一不留神,竟让一个小女孩摔了个大跟斗。她颜面扫地,激起凶残天性,双手一抖,两根冰刺蹿了出来,细长尖锐,闪烁寒光。贾娅一声暴喝,疾步冲向天素。

    天素后退半米,忽又向左飞奔,脚步轻盈了得,简直动若脱兔。贾娅转身追赶,冷不防脚底一滑,瞥眼看去,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薄冰。她万没想到天素逃跑中还能使坏,马步下沉,匆忙来了个急刹,不料膝窝一麻,气力一泻千里,胖大的身躯收势不住,嗖地一下腾空飞出。

    贾娅长相粗笨,可是身手灵活,半空中一拧腰身,想要翻个跟斗,哪儿知道天素反身冲来,哧溜一下钻到她的身下,双手在她腰上一托,用劲既巧又急,胖女犯身子发轻,女孩抓住她的后腰衣裳借势就转,双脚高速交换,快比陀螺旋风。

    贾娅身不由主,头晕眼花,嘴里呼呼喝喝,手里冰刺狂舞,奈何敌人躲藏的地方是她无法够到的死角,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碰到天素一根汗毛。

    刹那间,天素转了六圈,势能蓄满,叫一声“去”,贾娅应声飞了出去,撞上两张桌子,砸翻三排长凳,杯盘碗盏滚落一地。女犯仓皇躲开,惊恐地望着贾娅满脸是血,葫芦似的在地上乱滚。

    “我杀了你!”贾娅皮粗肉厚,受了重击,仍未昏厥,挺身想要跳起,忽觉手腕一紧,多了两根青金色的藤蔓,深深扎根息壤,如同两副手铐,挣不脱,扯不断。她无法可想,尖声怪叫,双腿乱蹬,但听嗖嗖嗖青藤长出,又把她的双脚缠住,跟着缠腰,缠胸,最后勒住脖子,把她牢牢困在地上,除了扭来扭去,再也无力起身,眼看着天素漫步走来,一手按腰,冷冷审视自己。

    “小贱货……”胖女犯张口就骂,不料天素一脚踢中她的耳根。贾娅脑子里钟鼓齐鸣,眼前一团模糊。冰山女一不做、二不休,双脚此起彼落,疾风暴雨般往“大胖妞儿”身上招呼,踹得她血肉模糊,尖声的谩骂变成无助的呻吟。

    “真狠,”吕品心虚地瞅着方飞,“我说,上次你怎么逃脱追杀的?”

    “我也不知道。”方飞小声支吾,脑门隐隐作痛,仿佛天素踩踏的正是自己。

    “她绝对手下留情,”大个儿想法乐观,“毕竟大家都是‘危字组’的……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哼,我知道你们的想法,都别把我当成傻瓜……”

    “出了什么事?”裴千牛的大嗓门轰响如雷,天关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队看守,还有两个夸父亦步亦趋。

    天素退到一边,抄着手不动声色。贾娅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气息有进无出,眯着肿胀的双眼,顽固地不肯昏迷。

    裴千牛大踏步走上来,看了看胖女犯,皱眉盯着天素:“你干的?”天素默然点头,裴千牛哼了一声,嘴角下沉:“胆子不小,我说过不许打架。”

    女孩还没开口,忽听一个沉着动人的声音说:“星官大人,这不是打架,她俩闹着玩儿呢!”

    天素应声望去,远处角落里站起一个女犯,年纪不小,个子高挑,暗青色的短发不过齐耳,丹凤眼十分漂亮,上挑的眼角给人精明厉害的感觉。

    “闹着玩儿?”裴千牛瞪着高挑女犯,“萧堇,你骗谁?”

    “星官大人息怒,”女犯微微一笑,“我实话实说,喏,贾娅,你说呢?”

    贾娅盯着女犯两眼出火,女犯笑脸不变,瞳孔微微收缩。贾娅张了张嘴,抖索索转向天关星,口齿不清地承认:“对、我们闹着玩儿……”因为太过憋屈,话没说完,两颗泪珠先滚了出去。

    “闹着玩儿你哭什么?”裴千牛冷笑说道。

    “我眼睛不舒服,”贾娅瓮声瓮气,“反正就是、就是闹着玩儿。”

    天狱长瞪她片刻,咕哝一声“见鬼”,回头下令:“带她去看狱医。”一个女看守上前,写出“搬运符”,把贾娅的大身子运送出去。

    “萧堇,”裴千牛沉着脸直视高挑女犯,“今天的事我不深究,可你别以为能糊弄我,管好你的牛鬼蛇神,出了麻烦我唯你是问。”

    “那可担不起,”萧堇笑容可掬,“我一个囚犯,哪儿能惹什么麻烦?”

    “矫情!”裴千牛走到盘古头像下面,冲着人群大声说道,“我要提醒一句,天狱里斗殴是非法的,任何造成他人死伤的行径都要严惩,打入地牢是最轻微的惩罚。”

    人群微微躁动,方飞感觉到一丝恐慌,但听裴千牛又说:“吃完以后,有两刻钟的放风时间,好好珍惜,不要胡闹,谁也逃不过夸父的眼睛和天狗的鼻子,无处不在的息壤能把你们就地埋了。明天的劳作时间是辰时,所有人在广场集合。”天关星的眼睛把人群梳理一遍,最后将方飞挑了出来,回头对副狱长巫唐耳语两句,带着随从匆匆离开,夸父留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人群。

    “苍龙方飞,”巫唐走过来问道,“吃完了吗?”

    “还没有。”不知什么缘故,方飞看见巫唐总觉心虚,副狱长看他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快一点儿,”巫唐不耐烦地说,“吃完了跟我去狱长室,星官大人要见你。”

    方飞挨了一记闷棍,两个伙伴同情地看着他。小度者僵硬地坐下,用勺子挑着稀粥一点点送进嘴巴,他故意拖延时间,而且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