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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山都巢城(4)

    “它们个儿矮,水先漫过头顶……”灵昭解释未完,脸色微微一变,“快听!”

    众人凝神细听,远处传来低沉的犬吠,脚步声又快又沉,仿佛巨大的战锤敲打地面。

    “夸父来了!”方飞涩声说道。

    “快钻进水里。”吕品低头要钻,可被灵昭一把抓住:“不行,得让水自然淹没……”话没说完,忽然水势变急,迅速漫过众人的口鼻,犬吠和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提了起来,方飞但觉土伯蠢蠢欲动,急忙伸手把它按住,水线越过方飞的头顶,仍是不断攀升,冰冷的水流灌进他的鼻孔,男孩飘浮起来,钻出水面搂住土伯的脖子,拼命摁住妖兽,以防它蛮劲发作,跳出玉碗暴露形迹。

    这一刻漫长得出奇,夸父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头,天狗每一声吠叫,都像刀片一样切割神经。

    终于,流水淹没了土伯,足音和犬吠也消失了,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

    方飞出现片刻的恍惚,一束强光从上方射来,穿过水层照在脸上,冷不防身下涌起一股潜流,他猝不及防,哗地冲出水面,空气钻进鼻孔,充满迷人的暖香。

    他抹掉余水,扫眼看去,突然心脏一跳,血液冲向头顶,脑袋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眼睛睁得老大,几乎撑开眼角,身子不知不觉地向下沉没,直到冷水再一次灌进口鼻,他才从眼前的奇景中醒悟过来。

    琼田消失了,玉禾不知去向。数百米之外,耸立着一棵通天巨树,树冠笼罩大地,方圆数以百顷,树梢高不可及,仿佛托着漫天星斗。可是仔细辨认,巨树并非一棵,而是两棵:一棵乌黑幽沉,枝干上布满银白色的斑点,大大小小,或聚或散,灿如黎明寒星,发出的柔和光芒;另一棵白如羊脂美玉,树干上夹杂天青色的脉络,丝丝缕缕,若断若续,宛如碧绿的秋水,顺着白玉似的树干脉脉地流转——两棵巨树同根而生,连理而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纠缠着盘旋而上。

    如同浑天城的金帐树,巨树的枝桠上没有叶片,而是垂下七彩的藤蔓。藤蔓在星空下光彩流动,编织成许多巨大的“鸟蛋”,色彩绮丽,花纹斑斓,成双成对,上下重叠,恍若千万只七彩灯笼,挑在树梢枝头,让繁密的群星黯然失色。

    重明鸟的身影不计其数,如同飞动的火焰,在枝桠间时隐时现,在“鸟蛋”里进进出出,忽而展翅长鸣,冲霄直上,抵达树梢的绝顶,背倚明月,面朝紫微,成群结队,恣意地盘旋。

    “山都巢城!”灵昭在天素的搀扶下离开池塘,举目望着巨树,震惊之外更觉困惑,“怎么回事?这座城市居然在天狱星。”

    “太夸张了吧?”简真揩掉嘴边的口水,“我要么在做梦,要么是疯了。”

    “肯定是疯了,”吕品摸了摸他的大脑袋,“我可以保证!”

    “保证个鬼,”大个儿打开他的手,“不许摸我的头。”

    土伯低吼一声,贪婪地盯着款款走来的几匹獬豸,嘴角流下雪白的涎水。见到它的馋样儿,獬豸大为不安,纷纷停了下来,银亮的蹄爪敲打地面,独角朝着土伯,展现战斗姿态。

    “别动!”为首的獬豸上骑着一只男山都,圆头圆脑、矮胖敦实,挥舞手中玉斧,厉声制止獬豸。

    “阿莽!”方飞惊喜地望着山都骑士。

    “五行师,”阿莽不满地冲土伯努嘴,“这个大家伙是你带来吗?别让它吃了我的獬豸。”

    “土伯!”方飞锐声呵斥,土伯缩起脖子,呜咽着趴在地上,眼神又愁又怨,像是挨了揍的猫咪。

    阿琼打声唿哨,一只重明鸟落到地上,她翻身骑上,向着方飞招手:“五行师,主人让你去三圣堂。”

    “主人?”方飞一头雾水,“谁的主人?”

    “山都的主人!”阿琼腾身而起,阿含也冲方飞招了招手,纵起大鸟向着巨树飞去,两人渐升渐高,很快就看不见了。

    “我给你们引路,”阿莽掉转獬豸,不放心地瞅着土伯,“五行师,看好大家伙,要么别怪我不客气。”

    獬豸走向巨树,众人满心疑惑,爬到土伯背上,跟在獬豸后面,很快来到巨树的根部。

    双生的巨木相互盘绕,一黑一白,构成螺旋上升的盘道。獬豸鱼贯奔跑,一溜烟上了盘道,银蹄踩过的地方,黑木上的银斑聚在一起,光芒骤然明亮,白木上的水痕也流入蹄下,发出青碧色的强光,宛如一朵朵青色的睡莲,在雪白的枝干间徐徐绽放。

    “这是两仪双树,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一根双木,两仪同生,黑的是星沉木,白的是云水树,”灵昭望着巨木大发感慨,“支离邪用它们制造了‘星拂’和‘云扫’,一支给了木神勾芒,一支给了火神朱明,可惜没过多久,两仪双树也随着山都巢城绝迹了。”

    “是吗?”吕品的心思活泛起来,“弄些枝条带回紫微,岂不是要发大财?”

    “不行,”阿莽耳朵很灵,怒冲冲回头瞪视,“严禁砍伐树木,违者处以极刑。”

    “太对了,”简真高举双手,“山都大哥我跟您说,这家伙是狐妖,最爱偷偷摸摸,你千万把他看紧了,要么他准把整棵树也给你搬走。”

    “好小子,”懒鬼气炸了肺,脸上却笑着说,“我要偷走你的烂舌头。”

    “方飞,”大个儿心虚起来,“死懒鬼又想欺负人。”

    “我哪儿欺负人?我欺负猪而已……”

    “谁是猪啊?”大个儿洋洋得意,“告诉你,臭狐狸,我换了铠甲,再也不变猪了。”

    “噢,”吕品笑了笑,“你变牛了,一头大蠢牛。”

    “臭狐狸,我要掐死你……”

    “别闹!”阿莽忍不住回头呵斥,“好好看路,掉下去我可不管。”

    两个男生戛然而止,变成一对闷嘴葫芦,撅着嘴巴怒目相向。阿莽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心中困惑,问道:“五行师,他俩有仇吗?”

    “算是吧!”方飞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早被沿途的景象吸引住了——

    树上发光的“鸟蛋”不是灯笼,也不是果实,而是山都的巢屋。山都夫妇分巢而眠,所以巢屋两两相对,男山都住在上面,女山都带着幼崽住在下面。巢屋四面都有门窗,许多山都从巢屋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方飞一行。

    两仪双树并非一味纠缠,越是往上,越发疏离,盘道渐渐变少,黑白的枝条纠缠在一起,结成长长的树桥,纵横交错,上下起伏,俨然城堡迷宫,让人晕头转向。獬豸老马识途,如同白色的弹丸在树桥上跳动,经过一片片悬空的树田,藤网交错,横七竖八,遍植了凤首木、迎凉草,还有许多奇异的水果——

    桌子大的西瓜,拳头大的火枣,金色的樱桃,银色的葡萄,颗颗大如鸡蛋,低低压在枝头。石榴没有皮,籽实五颜六色,可以随便摘取,桂圆没有核,堆在那儿就像一堆布丁,獬豸从下面经过,抬头咬下两颗,吃得津津有味。绿色的莲藕带着紫色的莲蓬飘浮空中,鱼儿一样在空气里游荡,几只重明鸟翩翩往来,追逐逃窜的莲藕,抓住青色的莲蓬,一颗颗啄食珍珠般的莲子……

    简真馋得口水长流,趁着阿莽不备,偷偷摘下几样水果,吃得眉开眼笑,但觉甘美无限,正觉高兴,忽听有人冷笑,扭头一瞧,但见吕品眯眼瞅来,吓得他浑身一抖,咬过的火枣脱手掉落,骨碌碌滚过树桥,消失在无垠虚空。

    简真探头一瞧,头晕眼花,此间远离地面,树桥下方起了一层清寒的薄雾,雾气聚散开合,大地若隐若现,獬豸经过树桥,就像是在云天之上漫步。

    “到了!”阿莽勒住缰绳,手指前方。

    正前方是一条宽大的树桥。树桥尽头,两仪双树分而复合,重新纠缠在一起。细密的枝条软如流水,漆黑与纯白交替出没,编织出一圈圈巨大的螺旋,自外而内构建出一个浑圆形的建筑,如同巨型的蜂巢,四平八稳地安放在枝丫之间,又像是一颗硕大的眼珠,长在巢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瞰广袤星球。从这儿看得见遥远的天狱,高不可攀的围墙不过方寸之间,俨然一个瓦楞纸箱,孤独地坐落在光滑的地平线上。

    螺旋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日门,两侧挺立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山都。阿莽停下獬豸,回头说道:“主人说了,土伯不能进入圣堂。”

    众人心中忐忑,大个儿咬着方飞的耳朵嘀咕:“会不会是个陷阱。”

    “不会!”方飞曾与阿莽并肩作战,对于山都无比信任。他当先跳下土伯,其他人也只好跟上,山都守卫的目光随着众人沉默地移动,庄严肃穆的气氛油然而生,简真和吕品也闭上嘴巴,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进入日门,“蜂巢”之内出人意料的空旷,没有家具,没有人群,只有三盏球形的巨灯,从“蜂巢”顶部垂落下来,焕发出天青色的柔光,把整个“蜂巢”照得一片亮堂。

    方飞忍不住打量巨灯,突然心脏抽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两步,踩中简真的脚背,大个儿“哎哟”一声,使劲把他推开。方飞无动于衷,死死地望着巨灯,不,那不是灯,那是三颗巨大的人头!

    头颅的直径超过两米,颈项以下空无一物,额头以上白发纠缠,发辫晃晃悠悠,悬挂在宏伟的穹顶之上。

    三颗人头拥有三张面孔,两男一女,相貌不同,皱纹布满脸膛,述说岁月沧桑。居中的男子长着浓密雪白的虬髯,右边的男子的山羊胡须显得有些稀疏,那张女子的面孔虽然苍老,可是五官精致柔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头颅闭合双眼,恬淡中透着迷茫,仿佛沉睡,又似冥想。

    方飞强忍住掉头逃跑的冲动,转眼看向他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比的震惊。

    “欢迎来到三圣堂!”一个声音恢宏明亮,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长久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