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曾有一人点亮全世界
余乔的青春里曾住过一个人，那个人叫苏陌年，比她年长三岁，她叫他苏哥哥。
他是她的远房亲戚，小时候他俩经常在一起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小时候很调皮，拿着水枪到处扫射，而她作为他的小跟班，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有一天，她忽然发现他的苏哥哥长大了，小时候圆润的脸变得棱角分明，他从调皮小子变成清俊少年了。
他们见面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玩过家家的游戏，也不再走东串西地调皮捣蛋，更多的是他辅导她做作业以及教她练字。
有一年暑假，苏陌年的小叔结婚，余乔跟着妈妈一起去做客。
那天来的客人很多，苏陌年作为新郎那边的亲戚，写的字又好看，负责登记来宾的红包。
他穿一件白衬衣，面前摊开一本红色的登记簿。
红白相衬，真好看！余乔在内心感叹。
“苏哥哥，在忙呢！”余乔和他打招呼。
“嗯。你来了，包了多少红包啊？”他抬起头，笑着说。
“我妈刚才不是给过红包了吗？我们俩一起的。”
“就包一个红包，却要宴请两个人，这不公平啊。”
余乔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围，发现也有家长带孩子一同出席的情况，便说：“不也有大人带小孩过来的吗？”
“人家带的小孩都比你小，没你吃得多。”
“……”余乔瞬间无语了，她正值青春期，吃得确实多，也有些婴儿肥。
“不过，没关系，等我以后结婚，你给我包个超大的红包，补回来就好了。”
结婚？他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结婚会不会娶我”？但是，如果她是那个给他包红包的人，明显不是新娘好吗？
苏陌年读高二，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都说大学是谈恋爱的天堂，到时候他就会有女朋友了吧？这么一想，余乔的内心开始弥漫淡淡的惆怅。
那天婚宴过后，苏陌年带余乔去他家练字。走进他的卧室时，余乔不知怎的还有点紧张，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
苏陌年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拿起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写的字遒劲有力，又流畅自如，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他把钢笔递给余乔，说：“你写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这首诗的下一句。”
“我不知道。”那会儿她还没有手机，也没有百度，自然不知道向“度娘”请教。
他握着她的手：“我教你。”
他就那样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了下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在她身后，鼻息喷在她的耳边，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脸也变得通红。
从前，余乔只把苏陌年当哥哥，而那一次，她为他动了心。
她把他写着那首诗的纸带回家，珍藏了好久，好久。
当她学习疲惫的时候，会拿出来看几遍，看的时候，仿佛苏陌年那张帅气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要考浙江大学。她现在也要努力，努力考上他理想中的大学，离他更近一点。她要努力成为与他相配的人。
高考之后，苏陌年如愿考上浙江大学。
他送给她一张毕业照，照片背后写着：三年后，等你来。
高中三年被各种考试霸占，余乔却因为苏陌年手写的那首诗和那张毕业照，以及他时不时邮寄过来的信，再难熬的高中时光也有了芬芳。
他在信中写他参加了学校的围棋社团，也进了学院的篮球队，还去某企业找了一份兼职工作，看起来他的大学生活挺丰富多彩。
关于爱情，他只字未提。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余乔哭了。虽然她考得也不错，分数却够不上浙大。
后来，她去了北方一所重点大学读书。从此，他在南方，她在北方。
她读大一时，他已经大四，正是写论文、找工作的时候，变得忙碌起来。
两个人虽然还会通信，但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
他大学毕业后留在杭州工作，那时候已经不流行写信了，流行发邮件、用QQ聊天了。找到工作时，他在QQ上给她留言：我在杭州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欢迎来玩。
那年余乔读大二，应了他这句话，开始筹划接下来的国庆之旅。她先是节衣缩食，从家人给的生活费里攒去杭州的路费，然后开始幻想这次杭州之行，她这场漫长的暗恋如何才会终结，变成明恋。
国庆节当天，余乔到了杭州，苏陌年带她参观了她想考却没考上的浙大。
他们是乘坐公交车一起去的。车上人很多，座位都坐满了。
他的手臂很长，抓着上面的扶手，她则抓着别人的座椅靠背。
若是平时，坐这么拥挤的公交车，余乔的内心肯定是抓狂的。但是此刻，一身白衣黑裤的苏陌年就站在她的面前，笔直挺拔、干净清爽、阳光明朗，仿若还是读高中时的那个白衣少年。她和他靠得那么近，近到随着公交车的急刹车，她的脸会在不经意间撞上他的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衬衣的纯棉质地。她本来会因为急刹车产生眩晕感，现在却希望急刹车的次数可以多一点，只为能和他靠得再近一点。
公交车到第三站时，下去的人不多，又上来了不少人，一时间车厢内更拥挤了。
苏陌年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把余乔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余乔忽然又脸红心跳起来，因为现在他这个姿势好像——好像在拥抱她。
反正车上人多，她索性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心里说着：我可没靠，是别人推的。
就是这略带“心机”的一靠，不仅让她可以尽情地闻他身上的味道，还让她听到了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那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如此欢快，仿佛在为她而跳动。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并没有把她推开，她就安然地享受靠在他胸前的每一秒。
直到公交车到达浙大站，他在她的耳边说“醒醒，到站了”，她才意识到，刚刚那会儿工夫，她竟然靠在他胸前睡着了。她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感觉有蝴蝶停在她的脸颊上，只停了一秒又翩然离去。
他带她去参观教学楼，告诉她当年他也逃过课；他带她去参观图书馆，告诉她这是他读书时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带她去参观宿舍楼，告诉她宿舍同学的趣事。
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余乔突然不再遗憾她没有考上浙大了，能在他曾经学习、逐梦的地方走一走，听他亲口说着那些过往的故事，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苏陌年带余乔去了灵隐寺，说：“在灵隐寺许愿很灵验。”
余乔问他：“什么方面的愿望比较灵验？升官发财？”
苏陌年摇头：“据说是求子比较灵验。”
余乔摊手：“那就算了，我连一个和我一起生孩子的人都没有。”
“你可以求姻缘啊，据说这个也非常灵。”
“真的吗？”余乔的眼睛看着苏陌年，闪闪发亮。
“你可以试试看。”他说。
于是，那天余乔在佛祖面前上了三炷香，虔诚地跪拜许愿，希望佛祖能够佑护她喜欢的那个人一生平安，并让那个人喜欢她。
走出灵隐寺，苏陌年对余乔说：“我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去哪里？”她下意识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她愈加好奇了。
余乔跟着苏陌年走出景区门口，来到马路上，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道，名曰“天竺路”，路的最前方立有一座牌坊，上书“三竺空濛”。
沿着天竺路往前走，有一间白墙灰瓦的屋子，匾额写有两个字“一时”，字迹苍劲中带着秀气。余乔就想起了苏陌年的字，说：“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写一幅字画，我贴在我宿舍的墙上。”
“写什么？”他问。
“一时欢喜，一生惦记。”她此刻的心声。
他轻声笑了笑：“还蛮诗情画意的。”
她探头往“一时”里瞅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家幽静的小茶馆，问苏陌年：“你不会想带我来喝茶吧？”
“你现在爱喝咖啡，还没到喜欢喝茶的年纪。”
“哈哈，还是你懂我。那你究竟想带我去哪里？”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好吧。”
余乔再着急知道答案也没用，继续跟着苏陌年往前走。
路两旁古朴的商店错落有致，有定制布衣衫的，有卖草编花篮和小包的，有卖陶瓷茶具的，还有几家门前兜售西湖龙井。
走到一座寺庙前，苏陌年忽然停了下来。
余乔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法镜寺”。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带我去这座寺庙对不对？”
“这位女施主，你红尘缘未了，别着急遁入空门。”他慢条斯理地说。
“谁着急遁入空门了？”余乔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法镜寺是杭州唯一女众寺院，适合尼姑修行。”
“……”余乔瞬间明了，“那你怎么走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我在观察地形，看看是不是从寺庙旁的小道拐进去。”
“啊？连你都不知道去哪儿吗？”
“上次我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到，我记得是从一座寺庙旁的小路拐进去，旁边有一片茶园。”
从寺庙门口向前走了没几步，一片茶园映入眼帘。茶园和天竺路之间有一条流淌的小溪，周围绿树环绕，不远处的青山和碧蓝天空遥相呼应。此处游人甚少，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静谧之美。
“哇！这里好美啊！”余乔忍不住感叹。
“待会儿再‘哇’也不迟。”苏陌年说。
“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卖的蒙汗药，待会儿就把你迷倒。”
她心说：你倒是现在就把我迷倒啊……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余乔跟在苏陌年的身后，沿着寺庙的围墙和茶园之间的一条小路往茶园深处走。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映照在寺庙黄色的围墙上，也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余乔稍微换了个位置，于是两个人的影子有了交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有时候两个人的影子可以比本人靠得更近。
“就是这里了。”走到一处竹林和茶园掩映的小道，苏陌年说。
余乔发现路边立着个指示牌，写着“三生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红楼梦》中写的“只因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这也是宝玉和黛玉情感的缘起。
“这是真的三生石吗？”她有些难以置信，小说里提到的“三生石”居然就在现实生活中。
“当然。”
几步台阶上去就是一座石桥，桥下碧潭清幽，成群的红色小鱼欢快地在其间嬉戏，别提有多自在了。
前方不远处有座三生亭，一对恋人依偎着坐在亭子里休息。
没走多远，余乔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三生石”的真面目：三生石由三块天然石灰岩组成，石上镌刻“三生石”及《唐·圆泽和尚·三生石迹》的碑文。
原来，这块“三生石”并非《红楼梦》里提到的那块象征爱情的三生石，而是象征唐朝高僧圆泽和文人李源之间一诺千金的友情三生石。
三生石的寓意素来美好，三块石头意味着前世、今生、来世，满足了人们渴望三生三世结良缘的美好愿景。
只是，余乔想不明白的是，苏陌年将她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三生三世共结什么缘？目前他们仅仅是亲戚，能否变成其他身份还未可知。
“我不需要三生三世遇见他。因为，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这一生就足够了。”
站在三生石前，余乔看着身旁的苏陌年，默默在心底说。
或许是逛景点逛得太累的缘故，回去时，余乔说她都没力气走到公交车站了，偏偏景区打车也不容易。
他问她：“需要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她说：“不用了。你唱歌给我听，我就有力气了。”
他笑了笑：“你确定要听我唱歌？”
她点点头：“当然啦！”
“你想听什么歌，点吧。”
“难不成你还是中华小曲库？”
“只要是华语歌、粤语歌，男歌手唱的，我基本都会吧。”
余乔瞬间对他刮目相看：“那你唱光良那首《第一次》吧。”
“当你看着我，我没有开口已被你猜透……”他一开口，余乔就被秒杀了。
她的眼角余光瞥向他，他唱歌时表情很专注，还带了一点似水的柔情。
当他唱到“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时，刚巧十字路口绿灯亮起，要过马路。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牵起她的手，她微微愣了下，就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斑马线。
这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的男生手牵手过马路，她的手指被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紊乱，而路上的车水马龙全然和她无关。
他还在唱，可她已经听不清他在唱什么了。
一定是在灵隐寺和三生石前许的愿望灵验了！她在内心欢呼。
不过，一到马路这边，他就放开了她的手。
她的内心又开始淡淡地有些失落，难道刚才他只是哥哥带妹妹过马路式的牵手？
不管怎样，他在她耳边唱《第一次》，第一次和她牵手，足以让她好好回味一番了。
直到在杭州的最后一天，余乔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她喜欢他？
那天晚上，苏陌年带她去一家环境浪漫、典雅的西餐厅吃牛排。
那家餐厅的装潢特别精致、豪华，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坐在一架钢琴前，优雅地弹着琴。
通常，余乔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男女主约会时才到这样的场合。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莫非他俩在谈恋爱？
席间，苏陌年问她：“你毕业后，会来杭州工作吗？”
“我才大二，还没考虑毕业后的事。”
“现在考虑呢？”他认真地看着她说。
余乔第一次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同以往，带了几分炽热。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这个念头突然从心头生出。
于是，她问他：“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希望我将来到杭州工作？”
他说：“是。”
她又问：“你希望我来杭州工作，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径直回答：“是。我喜欢你。”
忽然，她有些不敢直视他如炬的目光了。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也喜欢她！她更没有想到——表白这样的事情居然是他先说的！
她低着头，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他说：“我知道。”
她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说：“我知道。”
他的双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双手。
她面红耳赤地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此时此刻，她都快忘记究竟要怎么呼吸了。
两个人走出西餐厅，肩并肩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苏陌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他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在怀里，顿时，她心如鹿撞。
初秋的凉风袭来，他的怀里好温暖。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毕业后，来杭州吧，好不好？”
她说：“好。”
她以为他会吻她，但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他放开她时，她笑道：“我以为你刚才会吻我。”
他说：“其实，我已经吻过你了。”
她诧异极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那次去浙大坐公交车时，人太多，你贴我贴得太近，我见你闭着眼睛，觉得很可爱，就忍不住在你脸上亲了一下。”
她这才恍然大悟，上次做梦有蝴蝶拂过脸颊，哪有什么蝴蝶，原来是他的亲吻啊！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就像路灯点亮整座城市一样，苏陌年的话也点亮了余乔的全世界。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聊以前的过往，聊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彼此的，聊着聊着，余乔忽然想起苏妈妈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我还等着你做我儿媳妇呢！”
于是，她问苏陌年：“我们以后会结婚的吧？”
谁知，他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不会结婚，我不能娶你。”
她方才如烈焰燃烧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泼下来，她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法律规定三代以内的近亲不能结婚，我们刚好是第三代近亲。”
她的心彻底凉了，又不甘心地说：“那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都是两代以内的近亲呢，他们怎么可以谈恋爱、结婚？”
他苦笑：“那是小说，也是过去。过去在乎亲上加亲，现在结婚却要遵循婚姻法。何况，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繁殖。”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
“我们可以谈恋爱啊。”
“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吗？”
“谈恋爱也不一定要结婚啊！”
她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原来，他向她表白，并不是抱着结婚的目的。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她不相信，她一直喜欢的苏哥哥会对她耍流氓！
他送她回住处，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路很黑，他牵着她的手。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他再次从她的身后拥住了她。就在他的脸凑上来，想要亲吻她的唇时，她却将他推开了。
“我的吻只给愿意和我结婚的人。”她冷冷地说。
他有些尴尬地说：“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未来一定要在一起，因为中间可能有很多曲折，不是所有恋爱都会有结果的。”
“如果还没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那不要也罢。”她都诧异，自己怎么能突然变得如此冷静。
从此以后，她躲开了他，断绝了和他的联系，也屏蔽了有关他的一切消息。
“苏哥哥，我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你却成了我的陌生人。”
她想把苏陌年这个名字从她的世界划去，她想彻底忘记他。
苏陌年给了她关于爱情最美好的幻想，却如同美丽的泡泡一样，甚至是他亲手戳破了这个泡泡。
她用了一段时间为自己疗伤，她说以后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甜蜜又忧伤的事。
如果最后不能在一起，再喜欢都是徒劳，喜欢得越多，自己受的伤害也越多。
也是从那以后，她就紧锁心门，不再对任何人开放。
他是她的远房亲戚，小时候他俩经常在一起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小时候很调皮，拿着水枪到处扫射，而她作为他的小跟班，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有一天，她忽然发现他的苏哥哥长大了，小时候圆润的脸变得棱角分明，他从调皮小子变成清俊少年了。
他们见面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玩过家家的游戏，也不再走东串西地调皮捣蛋，更多的是他辅导她做作业以及教她练字。
有一年暑假，苏陌年的小叔结婚，余乔跟着妈妈一起去做客。
那天来的客人很多，苏陌年作为新郎那边的亲戚，写的字又好看，负责登记来宾的红包。
他穿一件白衬衣，面前摊开一本红色的登记簿。
红白相衬，真好看！余乔在内心感叹。
“苏哥哥，在忙呢！”余乔和他打招呼。
“嗯。你来了，包了多少红包啊？”他抬起头，笑着说。
“我妈刚才不是给过红包了吗？我们俩一起的。”
“就包一个红包，却要宴请两个人，这不公平啊。”
余乔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围，发现也有家长带孩子一同出席的情况，便说：“不也有大人带小孩过来的吗？”
“人家带的小孩都比你小，没你吃得多。”
“……”余乔瞬间无语了，她正值青春期，吃得确实多，也有些婴儿肥。
“不过，没关系，等我以后结婚，你给我包个超大的红包，补回来就好了。”
结婚？他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结婚会不会娶我”？但是，如果她是那个给他包红包的人，明显不是新娘好吗？
苏陌年读高二，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都说大学是谈恋爱的天堂，到时候他就会有女朋友了吧？这么一想，余乔的内心开始弥漫淡淡的惆怅。
那天婚宴过后，苏陌年带余乔去他家练字。走进他的卧室时，余乔不知怎的还有点紧张，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
苏陌年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拿起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写的字遒劲有力，又流畅自如，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他把钢笔递给余乔，说：“你写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这首诗的下一句。”
“我不知道。”那会儿她还没有手机，也没有百度，自然不知道向“度娘”请教。
他握着她的手：“我教你。”
他就那样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了下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在她身后，鼻息喷在她的耳边，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脸也变得通红。
从前，余乔只把苏陌年当哥哥，而那一次，她为他动了心。
她把他写着那首诗的纸带回家，珍藏了好久，好久。
当她学习疲惫的时候，会拿出来看几遍，看的时候，仿佛苏陌年那张帅气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要考浙江大学。她现在也要努力，努力考上他理想中的大学，离他更近一点。她要努力成为与他相配的人。
高考之后，苏陌年如愿考上浙江大学。
他送给她一张毕业照，照片背后写着：三年后，等你来。
高中三年被各种考试霸占，余乔却因为苏陌年手写的那首诗和那张毕业照，以及他时不时邮寄过来的信，再难熬的高中时光也有了芬芳。
他在信中写他参加了学校的围棋社团，也进了学院的篮球队，还去某企业找了一份兼职工作，看起来他的大学生活挺丰富多彩。
关于爱情，他只字未提。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余乔哭了。虽然她考得也不错，分数却够不上浙大。
后来，她去了北方一所重点大学读书。从此，他在南方，她在北方。
她读大一时，他已经大四，正是写论文、找工作的时候，变得忙碌起来。
两个人虽然还会通信，但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
他大学毕业后留在杭州工作，那时候已经不流行写信了，流行发邮件、用QQ聊天了。找到工作时，他在QQ上给她留言：我在杭州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欢迎来玩。
那年余乔读大二，应了他这句话，开始筹划接下来的国庆之旅。她先是节衣缩食，从家人给的生活费里攒去杭州的路费，然后开始幻想这次杭州之行，她这场漫长的暗恋如何才会终结，变成明恋。
国庆节当天，余乔到了杭州，苏陌年带她参观了她想考却没考上的浙大。
他们是乘坐公交车一起去的。车上人很多，座位都坐满了。
他的手臂很长，抓着上面的扶手，她则抓着别人的座椅靠背。
若是平时，坐这么拥挤的公交车，余乔的内心肯定是抓狂的。但是此刻，一身白衣黑裤的苏陌年就站在她的面前，笔直挺拔、干净清爽、阳光明朗，仿若还是读高中时的那个白衣少年。她和他靠得那么近，近到随着公交车的急刹车，她的脸会在不经意间撞上他的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衬衣的纯棉质地。她本来会因为急刹车产生眩晕感，现在却希望急刹车的次数可以多一点，只为能和他靠得再近一点。
公交车到第三站时，下去的人不多，又上来了不少人，一时间车厢内更拥挤了。
苏陌年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把余乔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余乔忽然又脸红心跳起来，因为现在他这个姿势好像——好像在拥抱她。
反正车上人多，她索性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心里说着：我可没靠，是别人推的。
就是这略带“心机”的一靠，不仅让她可以尽情地闻他身上的味道，还让她听到了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那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如此欢快，仿佛在为她而跳动。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并没有把她推开，她就安然地享受靠在他胸前的每一秒。
直到公交车到达浙大站，他在她的耳边说“醒醒，到站了”，她才意识到，刚刚那会儿工夫，她竟然靠在他胸前睡着了。她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感觉有蝴蝶停在她的脸颊上，只停了一秒又翩然离去。
他带她去参观教学楼，告诉她当年他也逃过课；他带她去参观图书馆，告诉她这是他读书时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带她去参观宿舍楼，告诉她宿舍同学的趣事。
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余乔突然不再遗憾她没有考上浙大了，能在他曾经学习、逐梦的地方走一走，听他亲口说着那些过往的故事，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苏陌年带余乔去了灵隐寺，说：“在灵隐寺许愿很灵验。”
余乔问他：“什么方面的愿望比较灵验？升官发财？”
苏陌年摇头：“据说是求子比较灵验。”
余乔摊手：“那就算了，我连一个和我一起生孩子的人都没有。”
“你可以求姻缘啊，据说这个也非常灵。”
“真的吗？”余乔的眼睛看着苏陌年，闪闪发亮。
“你可以试试看。”他说。
于是，那天余乔在佛祖面前上了三炷香，虔诚地跪拜许愿，希望佛祖能够佑护她喜欢的那个人一生平安，并让那个人喜欢她。
走出灵隐寺，苏陌年对余乔说：“我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去哪里？”她下意识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她愈加好奇了。
余乔跟着苏陌年走出景区门口，来到马路上，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道，名曰“天竺路”，路的最前方立有一座牌坊，上书“三竺空濛”。
沿着天竺路往前走，有一间白墙灰瓦的屋子，匾额写有两个字“一时”，字迹苍劲中带着秀气。余乔就想起了苏陌年的字，说：“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写一幅字画，我贴在我宿舍的墙上。”
“写什么？”他问。
“一时欢喜，一生惦记。”她此刻的心声。
他轻声笑了笑：“还蛮诗情画意的。”
她探头往“一时”里瞅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家幽静的小茶馆，问苏陌年：“你不会想带我来喝茶吧？”
“你现在爱喝咖啡，还没到喜欢喝茶的年纪。”
“哈哈，还是你懂我。那你究竟想带我去哪里？”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好吧。”
余乔再着急知道答案也没用，继续跟着苏陌年往前走。
路两旁古朴的商店错落有致，有定制布衣衫的，有卖草编花篮和小包的，有卖陶瓷茶具的，还有几家门前兜售西湖龙井。
走到一座寺庙前，苏陌年忽然停了下来。
余乔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法镜寺”。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带我去这座寺庙对不对？”
“这位女施主，你红尘缘未了，别着急遁入空门。”他慢条斯理地说。
“谁着急遁入空门了？”余乔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法镜寺是杭州唯一女众寺院，适合尼姑修行。”
“……”余乔瞬间明了，“那你怎么走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我在观察地形，看看是不是从寺庙旁的小道拐进去。”
“啊？连你都不知道去哪儿吗？”
“上次我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到，我记得是从一座寺庙旁的小路拐进去，旁边有一片茶园。”
从寺庙门口向前走了没几步，一片茶园映入眼帘。茶园和天竺路之间有一条流淌的小溪，周围绿树环绕，不远处的青山和碧蓝天空遥相呼应。此处游人甚少，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静谧之美。
“哇！这里好美啊！”余乔忍不住感叹。
“待会儿再‘哇’也不迟。”苏陌年说。
“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卖的蒙汗药，待会儿就把你迷倒。”
她心说：你倒是现在就把我迷倒啊……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余乔跟在苏陌年的身后，沿着寺庙的围墙和茶园之间的一条小路往茶园深处走。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映照在寺庙黄色的围墙上，也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余乔稍微换了个位置，于是两个人的影子有了交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有时候两个人的影子可以比本人靠得更近。
“就是这里了。”走到一处竹林和茶园掩映的小道，苏陌年说。
余乔发现路边立着个指示牌，写着“三生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红楼梦》中写的“只因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这也是宝玉和黛玉情感的缘起。
“这是真的三生石吗？”她有些难以置信，小说里提到的“三生石”居然就在现实生活中。
“当然。”
几步台阶上去就是一座石桥，桥下碧潭清幽，成群的红色小鱼欢快地在其间嬉戏，别提有多自在了。
前方不远处有座三生亭，一对恋人依偎着坐在亭子里休息。
没走多远，余乔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三生石”的真面目：三生石由三块天然石灰岩组成，石上镌刻“三生石”及《唐·圆泽和尚·三生石迹》的碑文。
原来，这块“三生石”并非《红楼梦》里提到的那块象征爱情的三生石，而是象征唐朝高僧圆泽和文人李源之间一诺千金的友情三生石。
三生石的寓意素来美好，三块石头意味着前世、今生、来世，满足了人们渴望三生三世结良缘的美好愿景。
只是，余乔想不明白的是，苏陌年将她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三生三世共结什么缘？目前他们仅仅是亲戚，能否变成其他身份还未可知。
“我不需要三生三世遇见他。因为，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这一生就足够了。”
站在三生石前，余乔看着身旁的苏陌年，默默在心底说。
或许是逛景点逛得太累的缘故，回去时，余乔说她都没力气走到公交车站了，偏偏景区打车也不容易。
他问她：“需要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她说：“不用了。你唱歌给我听，我就有力气了。”
他笑了笑：“你确定要听我唱歌？”
她点点头：“当然啦！”
“你想听什么歌，点吧。”
“难不成你还是中华小曲库？”
“只要是华语歌、粤语歌，男歌手唱的，我基本都会吧。”
余乔瞬间对他刮目相看：“那你唱光良那首《第一次》吧。”
“当你看着我，我没有开口已被你猜透……”他一开口，余乔就被秒杀了。
她的眼角余光瞥向他，他唱歌时表情很专注，还带了一点似水的柔情。
当他唱到“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时，刚巧十字路口绿灯亮起，要过马路。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牵起她的手，她微微愣了下，就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斑马线。
这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的男生手牵手过马路，她的手指被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紊乱，而路上的车水马龙全然和她无关。
他还在唱，可她已经听不清他在唱什么了。
一定是在灵隐寺和三生石前许的愿望灵验了！她在内心欢呼。
不过，一到马路这边，他就放开了她的手。
她的内心又开始淡淡地有些失落，难道刚才他只是哥哥带妹妹过马路式的牵手？
不管怎样，他在她耳边唱《第一次》，第一次和她牵手，足以让她好好回味一番了。
直到在杭州的最后一天，余乔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她喜欢他？
那天晚上，苏陌年带她去一家环境浪漫、典雅的西餐厅吃牛排。
那家餐厅的装潢特别精致、豪华，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坐在一架钢琴前，优雅地弹着琴。
通常，余乔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男女主约会时才到这样的场合。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莫非他俩在谈恋爱？
席间，苏陌年问她：“你毕业后，会来杭州工作吗？”
“我才大二，还没考虑毕业后的事。”
“现在考虑呢？”他认真地看着她说。
余乔第一次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同以往，带了几分炽热。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这个念头突然从心头生出。
于是，她问他：“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希望我将来到杭州工作？”
他说：“是。”
她又问：“你希望我来杭州工作，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径直回答：“是。我喜欢你。”
忽然，她有些不敢直视他如炬的目光了。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也喜欢她！她更没有想到——表白这样的事情居然是他先说的！
她低着头，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他说：“我知道。”
她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说：“我知道。”
他的双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双手。
她面红耳赤地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此时此刻，她都快忘记究竟要怎么呼吸了。
两个人走出西餐厅，肩并肩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苏陌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他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在怀里，顿时，她心如鹿撞。
初秋的凉风袭来，他的怀里好温暖。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毕业后，来杭州吧，好不好？”
她说：“好。”
她以为他会吻她，但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他放开她时，她笑道：“我以为你刚才会吻我。”
他说：“其实，我已经吻过你了。”
她诧异极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那次去浙大坐公交车时，人太多，你贴我贴得太近，我见你闭着眼睛，觉得很可爱，就忍不住在你脸上亲了一下。”
她这才恍然大悟，上次做梦有蝴蝶拂过脸颊，哪有什么蝴蝶，原来是他的亲吻啊！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就像路灯点亮整座城市一样，苏陌年的话也点亮了余乔的全世界。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聊以前的过往，聊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彼此的，聊着聊着，余乔忽然想起苏妈妈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我还等着你做我儿媳妇呢！”
于是，她问苏陌年：“我们以后会结婚的吧？”
谁知，他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不会结婚，我不能娶你。”
她方才如烈焰燃烧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泼下来，她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法律规定三代以内的近亲不能结婚，我们刚好是第三代近亲。”
她的心彻底凉了，又不甘心地说：“那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都是两代以内的近亲呢，他们怎么可以谈恋爱、结婚？”
他苦笑：“那是小说，也是过去。过去在乎亲上加亲，现在结婚却要遵循婚姻法。何况，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繁殖。”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
“我们可以谈恋爱啊。”
“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吗？”
“谈恋爱也不一定要结婚啊！”
她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原来，他向她表白，并不是抱着结婚的目的。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她不相信，她一直喜欢的苏哥哥会对她耍流氓！
他送她回住处，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路很黑，他牵着她的手。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他再次从她的身后拥住了她。就在他的脸凑上来，想要亲吻她的唇时，她却将他推开了。
“我的吻只给愿意和我结婚的人。”她冷冷地说。
他有些尴尬地说：“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未来一定要在一起，因为中间可能有很多曲折，不是所有恋爱都会有结果的。”
“如果还没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那不要也罢。”她都诧异，自己怎么能突然变得如此冷静。
从此以后，她躲开了他，断绝了和他的联系，也屏蔽了有关他的一切消息。
“苏哥哥，我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你却成了我的陌生人。”
她想把苏陌年这个名字从她的世界划去，她想彻底忘记他。
苏陌年给了她关于爱情最美好的幻想，却如同美丽的泡泡一样，甚至是他亲手戳破了这个泡泡。
她用了一段时间为自己疗伤，她说以后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甜蜜又忧伤的事。
如果最后不能在一起，再喜欢都是徒劳，喜欢得越多，自己受的伤害也越多。
也是从那以后，她就紧锁心门，不再对任何人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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