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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值得

    而若要论及让陈安隅觉得好玩又荒诞的喜剧,那自然是非《西虹市首富》莫属了。

    现在陈安隅就是给两位好兄弟讲了一下这电影的大致故事,那都是让两人听了眼前一亮。

    作为一部与“钱”有关的电影,《西虹市首富》有着强烈的非真实性,观众在进电影院之初,就已经认定“一个月花光十个亿”是一个虚构的话题,就像《夏洛特烦恼》里夏洛,经历了那么多的与金钱和欲望有关的疯狂,最后发现是南柯一梦那样。

    既然不是真的,那就可以随意虚构,就算再夸张,再极端,再反差巨大,观众也完全能够接受。

    所以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饭店经理前倨后恭,来一句“MayIhelpyousir?”英式的管家,操着一口标准的英语,时不时的说上这一句,乃是豪宅的标配,一个人通过财富自由来实现阶级跃升的具象表现。

    我们也能心安理得的看着王多鱼的那帮球友,前一秒钟还在对他各种奚落,后一秒就成了他的跟班,甚至以能够成为他的一条狗作为巨大的人生成就。尤其是当他的好朋友当众学狗叫的时候,简直是扯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遮羞布。

    我们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女主的文化人男朋友堕落。那么振振有词,那么花式跪舔,所谓的“话题太高端,社会太浮躁”就像一个接着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同样是浮躁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各种金钱、身份、地位的欲望,即使说的话题再高端,也不能阻止他的身体很诚实地为自己的卖票、出书,一次次向王多鱼摇尾乞怜。

    但一些现实人物的出现完全不一样,就仿佛打通了次元壁,这位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上电视谈论钱的经济学家,在电影里煞有介事的表扬王多鱼,就给电影里之前的的种种桥段赋予了现实意义。“绝对不可能”变成了“也许可能”,艺术夸张变成了“也许现实真的是这样”。

    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永远比虚构的电影更好笑。

    而这么多现实纷至沓来的时候,我们也终于能够理解,电影里的那些段子来自何方:

    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几千万跟股票大师吃一顿饭?不是因为吃饭的时候真的能够学到什么点石成金的法门,而是因为吃完饭以后,手里的股票就能哗啦啦地上涨,饭钱一下子就赚回来了。

    为什么在陆地上假装游泳的健身器材能够卖的那么火?那是因为有首富代言,聪明人做事总是不会错,“皇帝的新衣”假如我看不到,那一定是因为我不够聪慧、能力有限,而这一点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宁可假装自己看得见。

    为什么女孩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秀,就认定首富爱上了自己?因为放烟花要花很多钱,当她的前男友连个蛋糕都不记得给她买的时候,有人为她花了能买成百上千个蛋糕的钱,这一定是非常重视她。当人们习惯用成本去衡量爱意,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富豪追女仔总是那么容易。

    当现实中的主持人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陈安隅再次笑疯了。他煞有介事的播报着首富花式示爱的社会新闻,话锋一转表示本节目被首富赞助了……当传媒接受收买,做新闻还能中立吗?当然,我们早就习惯了各种节目在广告中插播,只是期待主持人和嘉宾能够把哏玩得好一点,把播报广告处理得有趣一点,不要那么尬。

    下一次笑疯出现在现实请来的歌手唱歌的时候。当他以一种天王巨星的架势,与一群司机、保镖、保洁大妈一起在台上起舞的时候,不需要一句台词,笑果就来了。

    解构,不停地解构。各种段子目不暇接地出现,让人来不及细想,只是和身边的人一起不停地笑。

    这的确是陈安隅看过的最好笑的一部电影质疑,因为大量演员来自“开心麻花”,好多好多熟面孔,太着名的那些就不说了。

    也许,能让我们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并不那么无趣,就是喜剧电影存在的意义。

    《西虹市首富》就像一场很华丽的梦境,一场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的华丽梦境。

    梦境里有人欢歌,有人跳舞,有无数华丽的衣服和华丽的钞票在漫天飞舞,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旋转楼梯上提着裙子弯着腰对你笑。

    当然还是有差别的。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我们是一个旁观者,眼看着盖茨比起高楼,眼看着盖茨比宴宾客,眼看着盖茨比楼塌了。

    我们唏嘘感叹,人生如此,世事无常。

    然后我们钻进自己的小车里,去镇的另一头,那里新起一座高楼。

    不知道是谁设宴,但想来又是一场欢愉。

    而在《西虹市首富》里,我们是那个连个厕所的首付都买不起,却想要造个希尔顿的穷鬼。

    我们看着王多鱼一无所有,我们看着他一夜暴富,我们看着他挥金如土,看着他用钱把人一个一个变成狗,看着他娶妻生子高楼万丈。

    我们在电影院里放肆大笑,仿佛实现了自己心中最狂野的幻想。

    然后我们离开放映厅,先上一个厕所。

    然后走出电影院,在30度的空气里遁入夜色。

    王多鱼太像我们了。

    但可惜我们终归并非王多鱼。

    于是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没有荷塘,没有月色,没有三百亿也没有那个女孩。

    只有失落。

    电影里那个男人多可笑啊,说自己是王牌守门员,却只能躺在地上像个麻风病人。

    明明本来就赢不了,明明穷得住在贫民窟里,明明看见那二十万时候激动得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却死犟不肯收那二十万。

    虽然最后发挥得就跟收了黑钱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二十万啊,找一个大城市,租一个有阳光的漂亮单人间,一个月四千,可以租四五年。

    不用在窝在那个一塌糊涂的小窝,看着对窗的大娘刷牙。

    明明一无所有,却觉得自己只是怀才不遇。

    但是真的穿上西装涂上发胶挺着腰板,站在镜子前的样子连自己都很想笑。

    明明都已经沦落到去踢女足,去做女体盛,却还要穿上西装,告诉别人。

    “我是一个守门员。”

    想来这个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幻想过自己一夜暴富。

    或是中了彩票,或是年过半百快要退休的父母突然告诉自己他们其实是隐藏了多年的超级富豪,甚至是走在路上捡到一块半人大的黄金。

    反正想来很多人幻想过很多次。

    一夜暴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或者投资未来成为第二个股神?

    还是自己开公司办企业实现人生价值?

    这些都做不来的,大概率还是像王多鱼那样,满眼只有大房子大龙虾。

    顶多买买股票,会涨还是跌全看天意。

    然后当那些文青们在网上感慨“为什么这辈子听了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的时候,

    我就可以在屏幕后喝着肯德基特供的定制雪顶咖啡,感慨一句为什么这辈子有了很多钱,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感慨的时候肯定要带着唏嘘与沧桑,最好还要配上一声长叹。

    哦,肯定不能只换想自己挥金如土啊,太没有内涵了。

    还要有英雄救美的情节。

    是金钱还是美女呢?

    是爱情还是财富呢?

    真是让人纠结,最好是江山也要,美人也要。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然后是电影里那个女人多可笑啊,天真得像个傻子。

    明明喜欢的男人是一个满口仁义的道德贩子,还要说他长得帅。

    明明事业不顺,工作过的公司一家家倒闭,却还要坚持做一个出色的理财顾问。

    明明自己也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男朋友不但道貌岸然,就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

    却还是那么倔强,倔强地实现自己的正义,不管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相。

    明明自己那么痛恨背叛了原则的男朋友,却只要一束花就可以让自己语调温柔。

    明明那么讨厌那个谈吐粗鄙举止难看的王多鱼,却只要一场烟花就可以让自己眼眶湿润。

    让她温柔的不是花,让她流泪的也不是烟花。

    是关心。

    当然感动完还要义正言辞地告诉王多鱼她不会因为金钱就喜欢他。

    可笑而又可爱。

    这些女孩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强势得不行。

    看起来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但其实她只想要坐在那里看着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

    只想要王多鱼说一句:

    “夏竹,你好好看。”

    她用制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用专业素养将自己高高举起,看起来倔强高傲如女王,但其实一个最简单的生日快乐就可以让她溃不成军。

    那个女孩不漂亮,甚至皮肤还有略微显黑。

    身材也不好,不但飞机场而且还矮。

    但她就是那么的动人。

    就像是那个不知道某年哪天,在哪个街角会出现,对我说一声“你来了”的那个女孩。

    其实这么多年,陈安隅看了这么多电影,知道这部电影真的最多说一句中上水准。

    那些坚持着说着“其实我是一个守门员”的人,

    不可能会有一个几百亿身价的二爷。

    因为那个说着“其实我是一个演员”的尹天仇,最后也只能在那个社区剧院里自己排练着话剧玩。

    而星爷之所以是星爷,是因为他不用告诉别人他是演员。

    他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伟大的演员。

    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但陈安隅没想到这部喜剧,让他在电影院里笑到抽筋之后,还带来一种对人生的全新思考。关于金钱与人性的故事,我们从小到大看过太多。其中大家最耳熟能详的是《渔夫与金鱼》。

    陈安隅之前认为故事里的金鱼,在某种程度上是要为老太婆的贪婪负责的。因为金鱼一直在以提供金钱的方式引诱它的恩人。渔夫夫妇原本是一对善良纯朴的普通人,是金鱼提供一种叫不劳而获的超级诱惑,开启了老太婆的欲望之门,令她失去了善良,一步步变成坏人。它真心要报恩,难道不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

    陈安隅以前一直认为,在金钱的面前,没有人能经得起考验。有钱,会让一个人变坏。直到,看完了《西虹市首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以前想法的片面性。

    男主角王多鱼,在一夜暴富之后,依然保持着他纯真善良的秉性,从他带上患难的穷兄弟一起有福同享,不计前嫌地对待不久前开掉他的球队教练,借保险的业务开展了一场全民慈善……等情节都可以看出来,金钱从来没有让他迷失本性。

    虽说电影情节是虚构,但是看了之后,陈安隅忍不住向自己提了这个问题:假使是我,一夜之间拥有十亿,我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问完这个问题后,陈安隅突然之间对人性有了自信。因为我很肯定……如果我拥有十亿,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或者说,有钱,可以支撑我成为一个好人的梦想。

    就像男主角王多鱼,当他是个贫困潦倒的穷人的时候,他为了谋生其实做过很多为常人所不耻的事,比如男扮女装去踢女足、去当男体盛……不仅出卖尊严和肉体,还涉及到诚信问题。做穷人的他,不会被世俗认为是好人吧?顶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连他的二爷都对他的不堪的过往嗤之以鼻。

    直到王多鱼变有钱后,他才有机会,向全世界证明:他,是个好人。

    这世界上有很多穷人陷于人性的两难,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穷的时候,很难顾及到体面,甚至道德。

    有一个朋友,陈安隅每次请她吃饭,就算只约她一个人,她也会拖家带口,弟弟妹妹一堆,全都不请自来,浩浩荡荡的一桌人,毫不见外。吃完了所有人大大咧咧地坐着,看着我买单,那时候我对她这样的行为有点介意,觉得她小气,爱占便宜。

    直到,她变富有了。陈安隅发现她突然变得非常大方,邀请我吃饭,都抢着买单。我才知道我以前错怪她了。她并不是人品不好,一有条件,她就成为慷慨而大方的人,以前的种种,完全是因为穷,因为生活所迫。

    所以,金钱不是万恶之源。金钱只是一个放大器,它只是将人心中原来有的东西放大。让坏人有机会更坏,让好人有能力更好。

    《渔夫和金鱼》中的老太婆会变得越来越贪婪,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贪婪的人。王多鱼原本就是个好人,有钱让他可以做到以前穷的时候没有机会做的好事而已。金钱只是人性的催化剂和照妖镜。

    一个真正的好人,在生活中的艰难中,尽可能地坚持自己的底限。而变富后,让他们的善良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这个世界是有些天生的坏人,有钱了还想更有钱,为了钱变得越来越贪婪,变得不择手段。是的,我不明白某些有钱人,做到上市公司身家百亿了,为什么还会那么贪婪,为什么还要做假药害人?

    但是,陈安隅相信仍有些人,只要他们能够体面而有尊严的生存,让他们在生存之外拥有选择的机会,他们一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一个更好的人。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仍然有人怀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信念。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想来很多人会问自己:如果像王多鱼那样暴富,我就会变坏人,抛亲弃友,忘记原有的三观,变得趋严附势,蛇蝎心肠吗?不会!我都有钱了,我干嘛要做坏人呢?我也要叫上之前认识的所有难兄难妹,花一大笔钱让大家爽一下,让每个人都实现梦想。

    这也是陈安隅觉得这部电影虽然是只称得上中上,但也值得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