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八章：纸上的祸端
1
秋雨连下几天，现在难得停了一回。
大清早，时简就听到了窗外嗡嗡的人声。以往这个点从来不会有人起床，但这次竟出现了破例。
“莫时简——莫时简——”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连同宿舍另外三人都闹醒了。
“吗的谁啊大清早。”
“是你睡太沉了，她早就在叫了。”
“叫的谁啊，王八蛋！都不给睡……”
“你别吵吵，人还在呢……时简，时简，你醒了吗？”
“嗯，我醒了。”
时简听出来，是小佑的声音。
“我去外面看看。”
她穿好衣服，出了宿舍，一晃眼便看到了神情焦急的小佑。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你先别急。”时简拉住小佑的手，生怕她激动得窜上天。
“你那些室友都没出来？”
“你叫的我，她们当然不会出来。”
“唉，可惜了。她们真是错过了巨大新闻。”小佑咕哝着，然后说道：
“咱学校出资的那个天文报社，有听说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咱学校给赔进去了。”
“什么意思啊？”
“喏，你看。”
她把手中的报纸拿出来，挨着时简并将其摊开。
“我刚刚打听过，天文报社是我们校长出资建立的，原本就是个慈善报社，结果搞了这通幺蛾子。
小佑用手在报纸上弹了弹，颇像个经验老道的评论家。
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现在全校估计也没几份了，都给上交了。据说是昨晚刚刊印的，别的内容不说，就这部分出问题了。”
时简顺着小佑指点的地方看去，发现一张拳头大小的图片。一个俊秀的少年，身着白衬衫，衬衫领子上别着像是标示服务生的牌子。他一手端着放了餐盘的板子，另一只手正在擦着桌子。如果给他带上金丝眼镜的话，便更令人熟悉了。
“这不是……”时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小佑嘟起嘴，一副信仰塌方样子。
“但是……他不过是在打工而已吧，有什么好惊讶的？”
“打工而已？”小佑瞪大双眼盯着时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肯定是忘了。城里和村里可不一样。
村里但凡有手有脚都可以干活挣钱。到城里没成年就打工可是违法的！而且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时简往左看报道内容，内容十分潦草，而且通篇对店名只字不提，只是在夸奖“帅哥服务生”，还犯有词藻堆砌，字句生硬的毛病，水准底下。
“这里又没写，我哪知道啊。”
“这可是家夜店！夜店明白没？”
时简想起来，这种店，陈书记曾提起过。他说到了城里，会有各种各样容易使人沉迷丧志的东西，像夜店这类营业至凌晨的娱乐场所更是数不胜数，无论如何都不可去。
“你看这图片的色调，和我们看到的实物颜色不一样吧？都是因为灯光啊。这种灯光，除了酒吧迪吧之类的地方，哪儿还能有？”小佑又补了几句。
“这……”时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未成年就在外打工，还是不干不净的地方。我看这次，他怕是要栽在这事儿上了。”
“可这不能轻易下结论啊。”
“谁说得准？这种地方有钱人最大，何况他还长得好，没准早就……”
时简对小佑投以怒光，小佑一下子止了嘴，低语道：“我也只说可能嘛，当然也不希望他那样呀……”
时简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家都一团一团地聚，看来这份报闹出的风波真不小。
“我去问问，你等着。”
她找了个稍小些的女生圈，想听听其他人的观点，可听到的内容却杂七杂八。
“这么帅的学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好可惜啊，我还没要到他QQ号呢……”
“前几天他还帮过我呢，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们都别吵了，我就说长得帅的男人靠不住……”
……
全是废话，一点关键信息都没有。
每个人发表言论时都会被后面的人插嘴，话与话间争相不让，最后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讲不完。
但这些人吵归吵，却都跟涂了胶水似的，越吵便黏得越紧。时简真想把她们劈开，让她们每个人都轮番说完自己的看法。
时简不甘地想，最后却只能无奈而归。
看到一脸期待的小佑，她摇摇头：
“没用，估计没几个人清楚这件事。”
“嗯……我想也是，毕竟这都是发给大人看的报纸。我们学校的这几份还是同学在外面发现了偷偷带进来的。”
时简感到有些奇怪，便想了想，说:
“小佑，照片拍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不清楚，文章也没说明。不过既然是夜店，晚上的概率会大些吧。”
“记者，摄影师是谁？”
“有是有，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是化名。如果是新人就很难找到资料。”
时简拿过报纸，一遍摸索着上面的大字标题，一遍说道:
“既然报社由学校出资，学校对摄影师和撰文人而言就是求生木。既然报纸上没写明……所以他们应该并不清楚浔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她看向小佑，忽然压低声音:
“但如果这篇文章是有意隐瞒店铺名字的话，那有可能……”
“有人故意陷害他？”
“对。我有想到过，不过概率很小。他住在学校里，又性格那么好，怎么会和外面的人结仇？”
“万一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看到时简又一次的怒意，小佑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也就说说而已嘛。浔真学长人缘好是人尽皆知的嘛，不过这样想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时简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到她这么冥思苦想，小佑笑了笑：
“我说，人家的事跟咱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上进干啥？
该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别胡说，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人被随便定义。”时简严肃起来，“而且，你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学校存在校风不净的历史吧？”
“也对。”小佑忽然积极起来，“那我们还是去更可靠的地方多了解了解情况吧。省得像她们一样只知道叽叽喳喳的。”
小佑用眼神了一下那群围在一起的女生，露出鄙夷的神情。
“好。一言为定！”
时简放下心，将报纸收到书袋中。
2
嗯……
没有提到时间，也没指出具体店名，文字也不行……撰文人就像是一个小学生，纯粹为了凑字数而写好文章。
只有摄影的照片还算专业，竟然把浔真的面部拍摄得那么清晰，简直跟写真照似的。看来这人更适合当个摄影。可在这种地方专业，对学校而言甚至是多此一举。
时简叼着笔，看了看表。距离放学还有一分钟，可内心的冲动已经掩饰不住了。
外人会不会已经认出来浔真是本校学生？现在社会复杂，人员流动性很强。昨晚的报估计现在早飘到太平洋另半边去了。一旦被其他报社记者发现并披露出来，那……
时简开始瞎想，她认为像浔真这样本就在学校影响极大的人物出了事，绝对会成为噱头。
何况缘新一中历来拥有极好声誉，此事一出，在学校内噱头是他本人，在社会上噱头就是整个学校！
放学后，她走在洒满路灯的水泥地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二楼底下。
浔真是宣传部部长，经常出没于校园各个角落，帮助新生答疑解难。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他，还是令人感到心慌。
她踏上高二楼层的第一道阶梯，“漱”地一阵风吹来，把时简下了个激灵。她抬头凝望那些没被乌云遮挡住的星星，它们就像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人一样，少得可怜。
还是算了吧。即使是高二，他们又能比自己多了解多少呢？到时候反而容易被误会。
就在时简想改变主意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灯下，有个人影。
大家放学了都急急忙忙走了，那个人站在那干什么呢？
难道又是……
时简脑中瞬间涌入那晚神游幻境的记忆，当时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着了迷，失了神，以至于现在在夜晚看到惨白的路灯都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喜悦感。
她向那人影靠近，人影这次似乎不再躲闪，变得愈发清晰，越发动人。她看到了它的校服，它的脖颈，它的脸庞……
“心可学姐！”时简叫了出来，险些惊动已陷入沉睡的鸟雀。
苍白的灯光下，心可那两束柔顺的黑发却显得格外耀眼。她用手微遮着脸，但时简还是从她长长的睫毛上看到了泪珠。
“心可学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简试着拨开心可捂着脸颊的双手，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不由得心疼起来。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见心可还未从情绪中脱离出来，时简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大约过了五分钟，心可才停止了啜泣，看向时简。
“谢谢你还来安慰我。”她擦擦眼泪，强忍的抽噎似乎令她喘不过气来，“但……但是，这件事，你没法帮忙的。”
“到底是什么事？心可学姐。你不说怎么能知道我帮不上忙呢？”虽然感觉自己在说大话，但时简还是任由它成为自己的本能。
“天文报社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你是指今天早上很多人在讨论的那个？”
心可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那个啊。”看到心可哭得更凶了，时简赶忙解释，“额，其实，看到的人也没那么多啦，报纸后来都收上去了，真正知道的人很有限……”
心可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其实我是……今天那份天文报的审核人。”
“审核人？”时简感到吃惊。
此刻，她也终于想起来当时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报社除了有编辑有摄影，还有最关键的审核。如此底幼的报道被通过，跟审核也脱不了关系。可虽说天文报社是由学校投资的，但毕竟是面向社会的小报社，为什么要劳烦本学校学生进行审核，增加课余工作量呢？
“凡是有能力的学生，都可以自愿报名成为审核人。
每个审核人，都是由校内组织的专业知识测试选拔而来。”
心可停止啜泣，眼睛看向路边的草丛，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而我，只因为平日工作的出色，没经过选拔，就成为了内定审核人。”
“内定啊……”时简想起了自己内定成孝心美德少年的事，看来校长真的蛮喜欢内定这一套。
“内定……也没什么吧？把工作做好不就可以了吗？”
时简绕着手指，想把话说得尽量安慰性质一些。
“而且审核工作应该很忙吧？你们牺牲课余时间来做这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心可抬头看了时简一眼，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不，审核工作其实并不麻烦。报纸编排都是其他人负责的，我们只要检查错字就可以……在各类任务中踊跃参与，才能成为被校长赏识的人，将来也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时简想起来，石碑上也有雕刻校长参与慈善企业的事，这么看来校长不单单牵着他们这一届的命运，还可能牵着他们今后一生的命运。
“只是……。”心可接着说，”当报纸轮到我审核的那天，我却因为事多就没仔细审，直接批准了……但凡仔细检查，也不会让它通过。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委托别人的……”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报的内容我也看了，说真的，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就这篇写得很低幼，想来有人是故意恶搞给编进来的。”
“但我第一次审核就弄成这样。这下不仅害了浔真，还害了学校……”她又捂着头哭了起来。
时简想抚摸心可的头表示安慰，但想着年龄不合适便收了手。
”不要自责了……没准，没准不会有人察觉到的呢？浔真学长毕竟也只是学生而已嘛，社会上认识他的人估计也少。”
“但他去的是夜店。认识学生浔真的人少，认识服务生浔真的人可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也发现了吧？今天学校里少了个人。”
心可的笑苍白而绝望，在暗夜灯光中很容易联想到死亡，看得时简不寒而栗。
她说的这人，正是浔真。
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如果真是这样，按校规规定，浔真只能被开除。
他被开除……也许对一所百年校风良好的学校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否则难免会出现包庇学生恶劣行为的舆论和污名。
但，对被开除的学生而言呢？
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但时简总觉得，哪里堵得慌。
“心可学姐，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既然发生，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就先回去睡吧，不要太难过。我会帮忙多去劝劝校长的。浔真学长的好，我们新生最明白。”
时简给了心可一个十分坚定的表情，然后伸手试着把她拉起来。
“……那好，你也早点休息。”
心可站起来，几乎已哭到无力，只能颤颤巍巍地摸着旁边的墙壁离开。
时简目送学姐的背影直至消失，然后才回到宿舍。
天空的乌云更加密布，将原本微弱的星星彻底掩埋了。
秋雨连下几天，现在难得停了一回。
大清早，时简就听到了窗外嗡嗡的人声。以往这个点从来不会有人起床，但这次竟出现了破例。
“莫时简——莫时简——”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连同宿舍另外三人都闹醒了。
“吗的谁啊大清早。”
“是你睡太沉了，她早就在叫了。”
“叫的谁啊，王八蛋！都不给睡……”
“你别吵吵，人还在呢……时简，时简，你醒了吗？”
“嗯，我醒了。”
时简听出来，是小佑的声音。
“我去外面看看。”
她穿好衣服，出了宿舍，一晃眼便看到了神情焦急的小佑。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你先别急。”时简拉住小佑的手，生怕她激动得窜上天。
“你那些室友都没出来？”
“你叫的我，她们当然不会出来。”
“唉，可惜了。她们真是错过了巨大新闻。”小佑咕哝着，然后说道：
“咱学校出资的那个天文报社，有听说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咱学校给赔进去了。”
“什么意思啊？”
“喏，你看。”
她把手中的报纸拿出来，挨着时简并将其摊开。
“我刚刚打听过，天文报社是我们校长出资建立的，原本就是个慈善报社，结果搞了这通幺蛾子。
小佑用手在报纸上弹了弹，颇像个经验老道的评论家。
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现在全校估计也没几份了，都给上交了。据说是昨晚刚刊印的，别的内容不说，就这部分出问题了。”
时简顺着小佑指点的地方看去，发现一张拳头大小的图片。一个俊秀的少年，身着白衬衫，衬衫领子上别着像是标示服务生的牌子。他一手端着放了餐盘的板子，另一只手正在擦着桌子。如果给他带上金丝眼镜的话，便更令人熟悉了。
“这不是……”时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小佑嘟起嘴，一副信仰塌方样子。
“但是……他不过是在打工而已吧，有什么好惊讶的？”
“打工而已？”小佑瞪大双眼盯着时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肯定是忘了。城里和村里可不一样。
村里但凡有手有脚都可以干活挣钱。到城里没成年就打工可是违法的！而且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时简往左看报道内容，内容十分潦草，而且通篇对店名只字不提，只是在夸奖“帅哥服务生”，还犯有词藻堆砌，字句生硬的毛病，水准底下。
“这里又没写，我哪知道啊。”
“这可是家夜店！夜店明白没？”
时简想起来，这种店，陈书记曾提起过。他说到了城里，会有各种各样容易使人沉迷丧志的东西，像夜店这类营业至凌晨的娱乐场所更是数不胜数，无论如何都不可去。
“你看这图片的色调，和我们看到的实物颜色不一样吧？都是因为灯光啊。这种灯光，除了酒吧迪吧之类的地方，哪儿还能有？”小佑又补了几句。
“这……”时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未成年就在外打工，还是不干不净的地方。我看这次，他怕是要栽在这事儿上了。”
“可这不能轻易下结论啊。”
“谁说得准？这种地方有钱人最大，何况他还长得好，没准早就……”
时简对小佑投以怒光，小佑一下子止了嘴，低语道：“我也只说可能嘛，当然也不希望他那样呀……”
时简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家都一团一团地聚，看来这份报闹出的风波真不小。
“我去问问，你等着。”
她找了个稍小些的女生圈，想听听其他人的观点，可听到的内容却杂七杂八。
“这么帅的学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好可惜啊，我还没要到他QQ号呢……”
“前几天他还帮过我呢，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们都别吵了，我就说长得帅的男人靠不住……”
……
全是废话，一点关键信息都没有。
每个人发表言论时都会被后面的人插嘴，话与话间争相不让，最后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讲不完。
但这些人吵归吵，却都跟涂了胶水似的，越吵便黏得越紧。时简真想把她们劈开，让她们每个人都轮番说完自己的看法。
时简不甘地想，最后却只能无奈而归。
看到一脸期待的小佑，她摇摇头：
“没用，估计没几个人清楚这件事。”
“嗯……我想也是，毕竟这都是发给大人看的报纸。我们学校的这几份还是同学在外面发现了偷偷带进来的。”
时简感到有些奇怪，便想了想，说:
“小佑，照片拍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不清楚，文章也没说明。不过既然是夜店，晚上的概率会大些吧。”
“记者，摄影师是谁？”
“有是有，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是化名。如果是新人就很难找到资料。”
时简拿过报纸，一遍摸索着上面的大字标题，一遍说道:
“既然报社由学校出资，学校对摄影师和撰文人而言就是求生木。既然报纸上没写明……所以他们应该并不清楚浔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她看向小佑，忽然压低声音:
“但如果这篇文章是有意隐瞒店铺名字的话，那有可能……”
“有人故意陷害他？”
“对。我有想到过，不过概率很小。他住在学校里，又性格那么好，怎么会和外面的人结仇？”
“万一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看到时简又一次的怒意，小佑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也就说说而已嘛。浔真学长人缘好是人尽皆知的嘛，不过这样想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时简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到她这么冥思苦想，小佑笑了笑：
“我说，人家的事跟咱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上进干啥？
该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别胡说，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人被随便定义。”时简严肃起来，“而且，你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学校存在校风不净的历史吧？”
“也对。”小佑忽然积极起来，“那我们还是去更可靠的地方多了解了解情况吧。省得像她们一样只知道叽叽喳喳的。”
小佑用眼神了一下那群围在一起的女生，露出鄙夷的神情。
“好。一言为定！”
时简放下心，将报纸收到书袋中。
2
嗯……
没有提到时间，也没指出具体店名，文字也不行……撰文人就像是一个小学生，纯粹为了凑字数而写好文章。
只有摄影的照片还算专业，竟然把浔真的面部拍摄得那么清晰，简直跟写真照似的。看来这人更适合当个摄影。可在这种地方专业，对学校而言甚至是多此一举。
时简叼着笔，看了看表。距离放学还有一分钟，可内心的冲动已经掩饰不住了。
外人会不会已经认出来浔真是本校学生？现在社会复杂，人员流动性很强。昨晚的报估计现在早飘到太平洋另半边去了。一旦被其他报社记者发现并披露出来，那……
时简开始瞎想，她认为像浔真这样本就在学校影响极大的人物出了事，绝对会成为噱头。
何况缘新一中历来拥有极好声誉，此事一出，在学校内噱头是他本人，在社会上噱头就是整个学校！
放学后，她走在洒满路灯的水泥地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二楼底下。
浔真是宣传部部长，经常出没于校园各个角落，帮助新生答疑解难。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他，还是令人感到心慌。
她踏上高二楼层的第一道阶梯，“漱”地一阵风吹来，把时简下了个激灵。她抬头凝望那些没被乌云遮挡住的星星，它们就像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人一样，少得可怜。
还是算了吧。即使是高二，他们又能比自己多了解多少呢？到时候反而容易被误会。
就在时简想改变主意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灯下，有个人影。
大家放学了都急急忙忙走了，那个人站在那干什么呢？
难道又是……
时简脑中瞬间涌入那晚神游幻境的记忆，当时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着了迷，失了神，以至于现在在夜晚看到惨白的路灯都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喜悦感。
她向那人影靠近，人影这次似乎不再躲闪，变得愈发清晰，越发动人。她看到了它的校服，它的脖颈，它的脸庞……
“心可学姐！”时简叫了出来，险些惊动已陷入沉睡的鸟雀。
苍白的灯光下，心可那两束柔顺的黑发却显得格外耀眼。她用手微遮着脸，但时简还是从她长长的睫毛上看到了泪珠。
“心可学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简试着拨开心可捂着脸颊的双手，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不由得心疼起来。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见心可还未从情绪中脱离出来，时简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大约过了五分钟，心可才停止了啜泣，看向时简。
“谢谢你还来安慰我。”她擦擦眼泪，强忍的抽噎似乎令她喘不过气来，“但……但是，这件事，你没法帮忙的。”
“到底是什么事？心可学姐。你不说怎么能知道我帮不上忙呢？”虽然感觉自己在说大话，但时简还是任由它成为自己的本能。
“天文报社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你是指今天早上很多人在讨论的那个？”
心可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那个啊。”看到心可哭得更凶了，时简赶忙解释，“额，其实，看到的人也没那么多啦，报纸后来都收上去了，真正知道的人很有限……”
心可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其实我是……今天那份天文报的审核人。”
“审核人？”时简感到吃惊。
此刻，她也终于想起来当时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报社除了有编辑有摄影，还有最关键的审核。如此底幼的报道被通过，跟审核也脱不了关系。可虽说天文报社是由学校投资的，但毕竟是面向社会的小报社，为什么要劳烦本学校学生进行审核，增加课余工作量呢？
“凡是有能力的学生，都可以自愿报名成为审核人。
每个审核人，都是由校内组织的专业知识测试选拔而来。”
心可停止啜泣，眼睛看向路边的草丛，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而我，只因为平日工作的出色，没经过选拔，就成为了内定审核人。”
“内定啊……”时简想起了自己内定成孝心美德少年的事，看来校长真的蛮喜欢内定这一套。
“内定……也没什么吧？把工作做好不就可以了吗？”
时简绕着手指，想把话说得尽量安慰性质一些。
“而且审核工作应该很忙吧？你们牺牲课余时间来做这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心可抬头看了时简一眼，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不，审核工作其实并不麻烦。报纸编排都是其他人负责的，我们只要检查错字就可以……在各类任务中踊跃参与，才能成为被校长赏识的人，将来也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时简想起来，石碑上也有雕刻校长参与慈善企业的事，这么看来校长不单单牵着他们这一届的命运，还可能牵着他们今后一生的命运。
“只是……。”心可接着说，”当报纸轮到我审核的那天，我却因为事多就没仔细审，直接批准了……但凡仔细检查，也不会让它通过。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委托别人的……”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报的内容我也看了，说真的，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就这篇写得很低幼，想来有人是故意恶搞给编进来的。”
“但我第一次审核就弄成这样。这下不仅害了浔真，还害了学校……”她又捂着头哭了起来。
时简想抚摸心可的头表示安慰，但想着年龄不合适便收了手。
”不要自责了……没准，没准不会有人察觉到的呢？浔真学长毕竟也只是学生而已嘛，社会上认识他的人估计也少。”
“但他去的是夜店。认识学生浔真的人少，认识服务生浔真的人可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也发现了吧？今天学校里少了个人。”
心可的笑苍白而绝望，在暗夜灯光中很容易联想到死亡，看得时简不寒而栗。
她说的这人，正是浔真。
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如果真是这样，按校规规定，浔真只能被开除。
他被开除……也许对一所百年校风良好的学校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否则难免会出现包庇学生恶劣行为的舆论和污名。
但，对被开除的学生而言呢？
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但时简总觉得，哪里堵得慌。
“心可学姐，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既然发生，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就先回去睡吧，不要太难过。我会帮忙多去劝劝校长的。浔真学长的好，我们新生最明白。”
时简给了心可一个十分坚定的表情，然后伸手试着把她拉起来。
“……那好，你也早点休息。”
心可站起来，几乎已哭到无力，只能颤颤巍巍地摸着旁边的墙壁离开。
时简目送学姐的背影直至消失，然后才回到宿舍。
天空的乌云更加密布，将原本微弱的星星彻底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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