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今番却是我先行（二合一）
春宵一度，周秉昆略微有些腿软，他将家里收拾好就出了门。
到了工厂周秉昆本想先给郑娟请个假，在门口被门卫拦了一下。
老张头从传达室一路小跑出来，又堆起了谄媚的笑。
“秉昆啊，曲主任喊你去办公室去一趟。”
“有说什么事儿吗？”
“这个可没说，只和我们说等你来了，让你去一趟。”
“行，我知道了。”周秉昆点点头，曲秀贞找他没有过急事。
他就去了味精车间，味精车间组长姓秦，叫秦重。四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背头。看起来不像组长，像厂长。事实虽不中，亦不远矣。味精车间是整个酱油二厂最轻省的车间，人员早已满编。
以出渣车间为例，正常一班两组，一组三人。可现实是只有周秉昆、吕川、曹德宝三个人，而味精车间的编制要远多过出渣车间，就这样也是人员满满当当。出渣车间人这么少，固然有出渣车间任务重，工作环境差的因素。可其他车间满编的也不多。
秦重进厂十多年了，十年前他就当上了味精车间的组长。厂里透露出好几次让他去行政岗位，进入领导班子的想法，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守着自己味精车间的一亩三分地，他在这说话也很管些用处。不管你背后站着那尊大神，在这车间里，还就是得听他的。
他为人也很爽朗，对其他人也关心。看周秉昆来了，他先打了招呼。
“小昆，来了？”向周秉昆身后瞧了一眼，没看到郑娟。他就又问了一句“郑娟呢？今天不来吗？”他有些稀奇，他是很欣赏郑娟的。让曲秀贞塞进来的人，都不一般。可她还没傲气，处处与人交好，也由不得秦重不欣赏。
“秦叔，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儿呢。”周秉昆抓出了一把喜糖塞过去。“我和郑娟昨天结婚办了酒席，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想着请一天假。”
按郑娟的意思，只请半天就够了。周秉昆心疼媳妇所以请一天假。
秦重也很高兴，这一对新人他很看好。接过喜糖，说道“好好好，好事儿。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行，谢谢叔。”周秉昆拱手一礼“叔那我走了。你完了把这糖给大伙分点。”
秦重点点头，转过身给车间其他人分了喜糖不提。
周秉昆出了车间就去了行政楼，轻车熟路的进了曲秀贞的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周秉昆敲了敲大开着的门。
“坐下说，不要拘谨。”
周秉昆刚过了新婚之夜，整个人极为放松。也笑着问道“什么事儿啊主任。”
曲秀贞也不绕弯子，看着周秉昆洋溢着高兴的脸。“看来你小子这两天是遇到好事儿了，不过我这还有个消息。你听了兴许会更高兴。”
“什么喜事儿啊？”听曲秀贞这么说周秉昆也好奇起来了。
“秉昆啊，你来咱们厂也三年多了。你的为人呢我们这些人也看在眼里，你在咱们厂也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在出渣车间条件艰苦，就你们三个人也从没找我抱怨。经过厂里的研究决定，今年我们厂大学的推举名额就给你了。”曲秀贞笑眯眯的说，周秉昆能拿这个名额，曲秀贞是出了力的。
酱油厂前年的大学名额给了沈一兵，去年的名额给了另一个手眼通天的人，厂里由这两笔交易获得了上面的两批经费。到了今年本来也轮不到周秉昆，厂里打算给领导班子家里的子弟。被曲秀贞制止了，她提名了周秉昆。
若只是个挂职的曲秀贞肯定没办法左右厂里的名额。可是今年已经是一九七一年了，政治波谲云诡，谁也说不清。随着一批又一批的老资历的高官被起复，谁又能保证马守常不会被平反呢？做决定的是副厂长，今年想要推荐名额的是他的侄子。他本人极好钻营，又有些胆小怕事，当下出言表示自己也支持周秉昆。
邻导班子其他人一看这副光景，当下也同意将名额给予周秉昆。
这样才有周秉昆的大学推举名额，不过以周秉昆的知识储备来说，有了这个推举名额学校复审这个环节肯定没有问题。所以上大学对他来说也是板上钉钉。
周秉昆听了这消息也不由得兴奋起来，连连感谢曲秀贞。
曲秀贞对周秉昆很满意，这个年轻人勤奋上进，懂礼貌而又不钻营。这个名额给他也是应有之意。
她只说“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去了大学不要堕落，保持上进。好好读书，报效国家。也就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秉昆挠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真有一个。”
曲秀贞挑了挑眉说“哦？又有什么事啊，你小子还真爱谈条件。”
话虽这么说，但是曲秀贞并未气恼。在她眼里周秉昆身上贴着靠谱的标签，若非实在有困难他也不会开口的。就好像在出渣车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未喊过苦，叫过累。就连吕川和曹德宝也被他带的坚韧了许多。
周秉昆说“我要是走了，出渣车间就剩两个人了。主任，出渣车间的工作你也知道。任务比较重，只有两个人应该没法完成厂里的分配任务……”
后面的话周秉昆没说，只是把问题抛给了曲秀贞。
曲秀贞说“这个问题厂里也考虑过，已经有了初步的草案。你有什么想法？”
“可以将出渣车间设置为人员流动车间。新入厂的职工分配一部分到出渣车间，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再返回原车间。让愿意留下的人担任车间组长，可以带再从另外的车间调来的人员。”
曲秀贞听着连连点头，嘴里也夸奖道“好啊，秉昆。你这个想法和我们商议的不谋而合，有些细节的方面甚至还有超越。确实不错。”
周秉昆只推说还是领导的方案更好，自己的只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罢了云云。
说完这个问题，周秉昆就告辞了。
出了行政楼，周秉昆哪也没去。
只是抬头看向吉春市的天空，这是以后几年不多的家乡的天空了。他想再多看看。
他盯着半空那片飘来荡去的云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收拾好心情，去出渣车间了。
刚入冬的吉春市天空还是湛蓝的，而周秉昆不知道的是此后几年他再想看到吉春市初冬的天空可就难了。
而天空中被他所注视的云朵，悠悠然的飘来荡去，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这边的周秉昆回了车间，看到吕川和曹德宝已经开始干起活来。
他调笑了一句“可以啊，昨天都是酩酊大醉的回去。今天都是生龙活虎的上班，不会是兄弟没给哥几个陪到位吧。”
吕川苦笑道“我的周大组长，你就别取笑我了。德宝我不清楚，我昨天被你灌的是大吐特吐。我的胆汁好悬没给我吐出来。”
一惯爱接话的曹德宝今天一反常态的沉默，只是埋头苦干。他干的活也和往日不一样，平素的他干起活来慢悠悠的。今天的铁锹却挥舞的飞快，就好像笼屉里的豆渣不是他的工作目标，是他的杀父仇人。
周秉昆把目光看向了沉默的曹德宝，也没说话，埋头干起活来。
吕川见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周秉昆和曹德宝闹矛盾了。不过周秉昆在他心里一向靠谱，他也不作声了，干起活来。
若是有人从出渣车间外走过，他们就会发现往日嬉笑热闹的车间今天竟然静的出奇。
三个人就这样静默无言的干了半个上午。
出渣车间的工作是把豆渣扬到门外的车上，由车拉走。然后窗外的管道里会下满满一笼屉的豆渣，他们再继续扬渣，周而复始。
半个上午把这笼屉扬完之后，他们歇了些，周秉昆走到曹德宝面前和他说让他出来一下。两人和吕川打了个招呼就出了车间门。周秉昆摸出了兜里的大前门，连同火柴一起递给了曹德宝。
“来一根儿顺一顺。”曹德宝接过烟默默地点上了。
周秉昆拍了拍他的肩膀，曹德宝没有回应，只是吸烟。
“说说吧，什么事儿啊？”周秉昆发问了。
他心里有些猜测，许是和乔春燕的关系有了些问题，但却不好说出来。
曹德宝有些恹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这口气是如此的长，足足有半支烟这么长。再将肺里的烟缓缓的吐出，他吐得很慢，让人觉得他可能是想将心中郁结之气一起吐出。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曹德宝烦躁的挠了挠脑袋，又颇显无助的蹲了下来。
周秉昆没再追问，只是陪着一起蹲下。
曹德宝手中的烟不停地颤抖，在这颤抖中一支大前门被他抽完了。
烟头熄灭了，而曹德宝的眼神却明暗不定。在这忽明忽暗之下，他开口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我和春燕那狗屁倒灶的事呗。”曹德宝看着天空出神，话语间满是自嘲。
“讲讲，什么情况？”周秉昆看他的黑脸上写满了与话语不符的忧愁。
“他家里看不起我，想让我倒插门。”曹德宝索性说个痛快。
“秉昆你说，要是什么高官子弟我去倒插门没问题。可是春燕她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住在光字片我就不会说了。我家也没好到哪去，大哥不笑二哥。可是她家条件也不是很好吧，不说比你家的条件。单说她自己家里两个姐姐下乡，她还给人修脚。这是什么值得我上门的条件吗？”
“别急，咱们就事论事。倒插门受不了你可以直说，春燕是她家老疙瘩。又是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她就能拿的了主意。”
周秉昆拍了拍曹德宝的背，又说了“你顺顺气，咱们话又反过来说。春燕家两个姐姐，最起码你养老压力不大吧。他们家屋子还大，两个姐姐又不在。你上门也方便。若是春燕嫁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是，你们家你是独苗。可是我没记错你家房子才十几平吧？嫁过去怎么住？你爸你妈，你和你媳妇？”
曹德宝有些不耐“那你说，我怎么办？”他说着把烟头扔到地上用力碾了两脚。
“就这么倒插门过去？”
周秉昆单手搂住曹德宝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说什么混话呢，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连我小舅子该不该上山都不清楚，哪能给你下决定。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别人谁也替不了。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别烦心，烦心解决不了问题。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说完他拍了拍曹德宝，站了起来。
“别蹲着了，车到了有一阵了。小心吕川骂咱俩偷奸耍滑。”周秉昆说完就笑了
曹德宝也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怎么敢骂你，哪天不都是你出力最多。他小子心里偷偷的骂我还差不多。”他也站起身来。
“进去吧你。”周秉昆推了一把曹德宝“知道会挨骂还不抓紧干。”
曹德宝踉跄间进了屋子，和正干活的吕川相视一笑，也开始干活了。
整个车间恢复了往日欢乐的气氛。
就这样一直到下班，曹德宝急急忙忙就要走。他想趁着今天把话和乔春燕说开，却被周秉昆喊住了。
“德宝，吕川。我被厂里推荐上大学了，通知应该这几天就能下来。我提前和你们说一声。”
正往外走的两人停下了脚步，对视一眼。
“那是好事儿啊秉昆，恭喜啊。”这是吕川说的。吕川也很想上大学，但他恭喜的时候满是真诚，毫无酸意。
“哈哈哈，行。我曹德宝的朋友也有大学生了。”曹德宝就不想着上大学了，他觉得能把乔春燕他家搞定就行。他听到这个消息更多的是自己的以后也可以说有个大学生朋友，说出去也有些面子。沾带的自己身上也会多一些文化气息。
“车间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走了厂里应该会抽调新人来咱们车间。应该能凑够编制的人数，你们干活也能轻省点。”
两人一听这话更高兴了，虽然周秉昆干活是把好手，可是凑够编制人数干活就更轻松了，大家都能多歇一歇。
他们的祝贺更诚心了。
到了工厂周秉昆本想先给郑娟请个假，在门口被门卫拦了一下。
老张头从传达室一路小跑出来，又堆起了谄媚的笑。
“秉昆啊，曲主任喊你去办公室去一趟。”
“有说什么事儿吗？”
“这个可没说，只和我们说等你来了，让你去一趟。”
“行，我知道了。”周秉昆点点头，曲秀贞找他没有过急事。
他就去了味精车间，味精车间组长姓秦，叫秦重。四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背头。看起来不像组长，像厂长。事实虽不中，亦不远矣。味精车间是整个酱油二厂最轻省的车间，人员早已满编。
以出渣车间为例，正常一班两组，一组三人。可现实是只有周秉昆、吕川、曹德宝三个人，而味精车间的编制要远多过出渣车间，就这样也是人员满满当当。出渣车间人这么少，固然有出渣车间任务重，工作环境差的因素。可其他车间满编的也不多。
秦重进厂十多年了，十年前他就当上了味精车间的组长。厂里透露出好几次让他去行政岗位，进入领导班子的想法，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守着自己味精车间的一亩三分地，他在这说话也很管些用处。不管你背后站着那尊大神，在这车间里，还就是得听他的。
他为人也很爽朗，对其他人也关心。看周秉昆来了，他先打了招呼。
“小昆，来了？”向周秉昆身后瞧了一眼，没看到郑娟。他就又问了一句“郑娟呢？今天不来吗？”他有些稀奇，他是很欣赏郑娟的。让曲秀贞塞进来的人，都不一般。可她还没傲气，处处与人交好，也由不得秦重不欣赏。
“秦叔，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儿呢。”周秉昆抓出了一把喜糖塞过去。“我和郑娟昨天结婚办了酒席，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想着请一天假。”
按郑娟的意思，只请半天就够了。周秉昆心疼媳妇所以请一天假。
秦重也很高兴，这一对新人他很看好。接过喜糖，说道“好好好，好事儿。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行，谢谢叔。”周秉昆拱手一礼“叔那我走了。你完了把这糖给大伙分点。”
秦重点点头，转过身给车间其他人分了喜糖不提。
周秉昆出了车间就去了行政楼，轻车熟路的进了曲秀贞的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周秉昆敲了敲大开着的门。
“坐下说，不要拘谨。”
周秉昆刚过了新婚之夜，整个人极为放松。也笑着问道“什么事儿啊主任。”
曲秀贞也不绕弯子，看着周秉昆洋溢着高兴的脸。“看来你小子这两天是遇到好事儿了，不过我这还有个消息。你听了兴许会更高兴。”
“什么喜事儿啊？”听曲秀贞这么说周秉昆也好奇起来了。
“秉昆啊，你来咱们厂也三年多了。你的为人呢我们这些人也看在眼里，你在咱们厂也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在出渣车间条件艰苦，就你们三个人也从没找我抱怨。经过厂里的研究决定，今年我们厂大学的推举名额就给你了。”曲秀贞笑眯眯的说，周秉昆能拿这个名额，曲秀贞是出了力的。
酱油厂前年的大学名额给了沈一兵，去年的名额给了另一个手眼通天的人，厂里由这两笔交易获得了上面的两批经费。到了今年本来也轮不到周秉昆，厂里打算给领导班子家里的子弟。被曲秀贞制止了，她提名了周秉昆。
若只是个挂职的曲秀贞肯定没办法左右厂里的名额。可是今年已经是一九七一年了，政治波谲云诡，谁也说不清。随着一批又一批的老资历的高官被起复，谁又能保证马守常不会被平反呢？做决定的是副厂长，今年想要推荐名额的是他的侄子。他本人极好钻营，又有些胆小怕事，当下出言表示自己也支持周秉昆。
邻导班子其他人一看这副光景，当下也同意将名额给予周秉昆。
这样才有周秉昆的大学推举名额，不过以周秉昆的知识储备来说，有了这个推举名额学校复审这个环节肯定没有问题。所以上大学对他来说也是板上钉钉。
周秉昆听了这消息也不由得兴奋起来，连连感谢曲秀贞。
曲秀贞对周秉昆很满意，这个年轻人勤奋上进，懂礼貌而又不钻营。这个名额给他也是应有之意。
她只说“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去了大学不要堕落，保持上进。好好读书，报效国家。也就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秉昆挠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真有一个。”
曲秀贞挑了挑眉说“哦？又有什么事啊，你小子还真爱谈条件。”
话虽这么说，但是曲秀贞并未气恼。在她眼里周秉昆身上贴着靠谱的标签，若非实在有困难他也不会开口的。就好像在出渣车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未喊过苦，叫过累。就连吕川和曹德宝也被他带的坚韧了许多。
周秉昆说“我要是走了，出渣车间就剩两个人了。主任，出渣车间的工作你也知道。任务比较重，只有两个人应该没法完成厂里的分配任务……”
后面的话周秉昆没说，只是把问题抛给了曲秀贞。
曲秀贞说“这个问题厂里也考虑过，已经有了初步的草案。你有什么想法？”
“可以将出渣车间设置为人员流动车间。新入厂的职工分配一部分到出渣车间，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再返回原车间。让愿意留下的人担任车间组长，可以带再从另外的车间调来的人员。”
曲秀贞听着连连点头，嘴里也夸奖道“好啊，秉昆。你这个想法和我们商议的不谋而合，有些细节的方面甚至还有超越。确实不错。”
周秉昆只推说还是领导的方案更好，自己的只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罢了云云。
说完这个问题，周秉昆就告辞了。
出了行政楼，周秉昆哪也没去。
只是抬头看向吉春市的天空，这是以后几年不多的家乡的天空了。他想再多看看。
他盯着半空那片飘来荡去的云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收拾好心情，去出渣车间了。
刚入冬的吉春市天空还是湛蓝的，而周秉昆不知道的是此后几年他再想看到吉春市初冬的天空可就难了。
而天空中被他所注视的云朵，悠悠然的飘来荡去，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这边的周秉昆回了车间，看到吕川和曹德宝已经开始干起活来。
他调笑了一句“可以啊，昨天都是酩酊大醉的回去。今天都是生龙活虎的上班，不会是兄弟没给哥几个陪到位吧。”
吕川苦笑道“我的周大组长，你就别取笑我了。德宝我不清楚，我昨天被你灌的是大吐特吐。我的胆汁好悬没给我吐出来。”
一惯爱接话的曹德宝今天一反常态的沉默，只是埋头苦干。他干的活也和往日不一样，平素的他干起活来慢悠悠的。今天的铁锹却挥舞的飞快，就好像笼屉里的豆渣不是他的工作目标，是他的杀父仇人。
周秉昆把目光看向了沉默的曹德宝，也没说话，埋头干起活来。
吕川见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周秉昆和曹德宝闹矛盾了。不过周秉昆在他心里一向靠谱，他也不作声了，干起活来。
若是有人从出渣车间外走过，他们就会发现往日嬉笑热闹的车间今天竟然静的出奇。
三个人就这样静默无言的干了半个上午。
出渣车间的工作是把豆渣扬到门外的车上，由车拉走。然后窗外的管道里会下满满一笼屉的豆渣，他们再继续扬渣，周而复始。
半个上午把这笼屉扬完之后，他们歇了些，周秉昆走到曹德宝面前和他说让他出来一下。两人和吕川打了个招呼就出了车间门。周秉昆摸出了兜里的大前门，连同火柴一起递给了曹德宝。
“来一根儿顺一顺。”曹德宝接过烟默默地点上了。
周秉昆拍了拍他的肩膀，曹德宝没有回应，只是吸烟。
“说说吧，什么事儿啊？”周秉昆发问了。
他心里有些猜测，许是和乔春燕的关系有了些问题，但却不好说出来。
曹德宝有些恹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这口气是如此的长，足足有半支烟这么长。再将肺里的烟缓缓的吐出，他吐得很慢，让人觉得他可能是想将心中郁结之气一起吐出。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曹德宝烦躁的挠了挠脑袋，又颇显无助的蹲了下来。
周秉昆没再追问，只是陪着一起蹲下。
曹德宝手中的烟不停地颤抖，在这颤抖中一支大前门被他抽完了。
烟头熄灭了，而曹德宝的眼神却明暗不定。在这忽明忽暗之下，他开口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我和春燕那狗屁倒灶的事呗。”曹德宝看着天空出神，话语间满是自嘲。
“讲讲，什么情况？”周秉昆看他的黑脸上写满了与话语不符的忧愁。
“他家里看不起我，想让我倒插门。”曹德宝索性说个痛快。
“秉昆你说，要是什么高官子弟我去倒插门没问题。可是春燕她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住在光字片我就不会说了。我家也没好到哪去，大哥不笑二哥。可是她家条件也不是很好吧，不说比你家的条件。单说她自己家里两个姐姐下乡，她还给人修脚。这是什么值得我上门的条件吗？”
“别急，咱们就事论事。倒插门受不了你可以直说，春燕是她家老疙瘩。又是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她就能拿的了主意。”
周秉昆拍了拍曹德宝的背，又说了“你顺顺气，咱们话又反过来说。春燕家两个姐姐，最起码你养老压力不大吧。他们家屋子还大，两个姐姐又不在。你上门也方便。若是春燕嫁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是，你们家你是独苗。可是我没记错你家房子才十几平吧？嫁过去怎么住？你爸你妈，你和你媳妇？”
曹德宝有些不耐“那你说，我怎么办？”他说着把烟头扔到地上用力碾了两脚。
“就这么倒插门过去？”
周秉昆单手搂住曹德宝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说什么混话呢，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连我小舅子该不该上山都不清楚，哪能给你下决定。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别人谁也替不了。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别烦心，烦心解决不了问题。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说完他拍了拍曹德宝，站了起来。
“别蹲着了，车到了有一阵了。小心吕川骂咱俩偷奸耍滑。”周秉昆说完就笑了
曹德宝也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怎么敢骂你，哪天不都是你出力最多。他小子心里偷偷的骂我还差不多。”他也站起身来。
“进去吧你。”周秉昆推了一把曹德宝“知道会挨骂还不抓紧干。”
曹德宝踉跄间进了屋子，和正干活的吕川相视一笑，也开始干活了。
整个车间恢复了往日欢乐的气氛。
就这样一直到下班，曹德宝急急忙忙就要走。他想趁着今天把话和乔春燕说开，却被周秉昆喊住了。
“德宝，吕川。我被厂里推荐上大学了，通知应该这几天就能下来。我提前和你们说一声。”
正往外走的两人停下了脚步，对视一眼。
“那是好事儿啊秉昆，恭喜啊。”这是吕川说的。吕川也很想上大学，但他恭喜的时候满是真诚，毫无酸意。
“哈哈哈，行。我曹德宝的朋友也有大学生了。”曹德宝就不想着上大学了，他觉得能把乔春燕他家搞定就行。他听到这个消息更多的是自己的以后也可以说有个大学生朋友，说出去也有些面子。沾带的自己身上也会多一些文化气息。
“车间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走了厂里应该会抽调新人来咱们车间。应该能凑够编制的人数，你们干活也能轻省点。”
两人一听这话更高兴了，虽然周秉昆干活是把好手，可是凑够编制人数干活就更轻松了，大家都能多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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