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崖壁上的民族（二）
早晨。
阳光照在崖壁上，依稀可见散去的雾中，悄然浮现的两大天然台阶，沿着“之”字型向下，是去往崖脚的天然通道。
而通道之间，也就是“之”字的夹缝中，尽是林立的尖刀岩石。
人们像搬运着食物的蚂蚁们一样，从崖壁上，沿着钩索，排成串，驮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水与钢铁。
土生土长在这崖壁上的儿郎跟着长辈们从崖壁上攀下，兄长与前辈们已经沿着绳子落在他的脚下，已经有不少人到达了下一个天然台阶。
队伍将登下最后一个台阶，到达深渊的前线营地。
普拉多是分工明确的。同耀氏族营地，即普拉多大聚落主事生产，猎人们的武器盔甲皆来自于大聚落的各氏族师匠们手下，瑞鳞营地面临广袤的万千怪物主巢的边界，80名怪物猎手是深入领地打猎的主力，其余人口皆是这八十名怪物猎手的后勤。
猎人们的食物、水、装备、道具、陷阱，每天都由他们从山上运到谷地，运到前线营地。
而后生们也无一例外，需要在前线营地中通过炼金洗浴，进行专业锻炼，成为怪物的敌人。
至于同耀氏本族的后生猎手，也都是要来瑞鳞氏或者希珀氏的营帐下锻炼和工作，不过是不一样的氏族而已，大家亲如一家，瑞鳞和希珀同样也有着在大聚落从事农耕与商贩的族人。
全氏族人口虽然可知，但每一个氏族聚落的人口都是流动且随季节变化的，例如春季，就是所有物种包括人类在内的成长的旺季。猎人要捕杀更多野生幼崽，同时锻炼自己的幼崽。
所以人类崽子们会在前线聚集。因为到了夏季，成长的怪物需要更多食物，这会威胁到猎人部落，而猎人则更需要新生的强力收割者来维持丰收，喂饱与自己合作的立蜥们——没错，猎人与它们的立蜥们绝不是单纯的训饲关系，毕竟体型摆在那里，没道理它们会服从小体型。
总而言之，这种随季变化的生存竞争关系是哪里食物链都逃不开的协同进化的季节切片。
各氏族有着互相相通的大路，常年有人定期打理路面，铺石子，行驶的拉车很少会在斜坡中打滑，就是下雨的时候需要小心前进。
普拉多的生产关系并不落后，这些来参与狩猎后勤工作的人们并不是出于族中强令的任务而来，而是因为有钱可挣。
他们为猎手们提供精进的服务，而猎手们为他们提供庇护、以及他们渴求的矿石或是贵金属，还有相当重量的肉食。
跟随着长辈们下山的少年郎抬起脸庞，天穹降下的晨光推开云雾，将金黄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名为细刹。被炼金术接起断肢的奇迹。
“细刹！”他的母亲在不远处的营帐下喊他。
而那身后的高大营帐群中，人们来去匆匆，人声沸腾。
细刹走过去。
靠近后，被母亲拉到身旁。
母亲的脸色不太平和，显然是被人惹到了。
“这个死豪扪，真是不讲道理，和你父亲出发前，我把给你买的护具订单交给他，让他拿去大聚落给师匠们制作，我准备的矿石可都是上乘的，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承认我们的交易，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我怀疑他把那些矿石都吞了，细刹你进去好好问问，豪扪对你应该要友善不少。”
细刹看着母亲身后人进人出的营帐，点点头，无奈地从那些魁梧猎人们的腋下钻了进去。
还没完全进去，细刹感觉自己被人整个都拎了起来。
接着是震耳的问责：“你小子今天来前线做什么？是准备来训练了？你的装备呢？嗯？！”
细刹半空里抬眼看，这个汉子正是豪扪大叔的哥哥豪格大叔。
“我、我今天就是来要我的装备的！”虽然有些许害怕，但细刹还是清楚地说完了他的话。
“哦？你的订单呢？”
“在这，”母亲焦急地从手中拿出卷起的长毛纸快步过来，上面画着盔甲与长矛的草图，塞进细刹的衣服兜里，“豪格，让我儿子进去。”
汉子冷哼一声，将细刹放下，扭身去向别的营帐。
黑湫湫的营帐里头，几个猎人们一片吆喝，终于把油灯都点了起来。
“今天天气真是格外地潮湿！”
“别浪费油了，等再晚些把灯灭了一些吧，已经够亮了。”
人们这么骂骂咧咧地对话。
但总算让营帐里又明晃了起来。
深处的大木桌上，做着一老男人，比起满屋子的壮汉都要略显年长。
他失去了一条左臂，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曲子。
一眼看到站在门帘前的细刹，他马上满眼笑意。
“过来过来细刹。”他招了招仅有的一条细胳膊。
细刹木木地走到大木桌跟前。
老男人站起来，大力地拍下细刹的肩膀。
这力道险些让细刹扒到桌底，细刹疼得呲牙咧嘴不吱声。
“昨天到的？”
“豪扪叔，我是昨天到的。”
“听说细木把你……？”
“没事了，穿白袍的帕拉吞把我的腿接好了。”
老男人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那家伙真不是个正常的家伙，竟然对自己的儿子动手，脑子里大概有什么问题。”
“不准你这么说。”细刹有些着急，眼圈渐渐红起来，他马上要发怒。
“好好好。”老男人只能无奈回应，“看来这几个月不只是又长高咯，脾气也越来越像个男人了呢，而男人啊，就应该去打猎去。”
“豪扪叔，”细刹凑近了点，“我家的订单呢？怎么回事，您偷偷告诉我吧。”
“唉呀，被截走了，大聚落里头，不喜欢你父亲的人太多了！”老男人又叹一口气，“尤其是跟着族长的人，他们不让装备师匠们动手。”
“这可怎么办？”知道真相后的细刹一脸着急。
“听着，”老男人从桌下掏出一硕大的包裹，一把堆在细刹的身上。
接着又拿出一把钢矛放在木桌子上，推来细刹面前。
细刹驮着这些坚硬的东西很难才能站稳，他看着桌上的矛满脸疑惑。
“这是我儿子以前用的，我知道那单被截之后早就做准备了。”
老男人一脸不舍地看着这硕大包裹，以及桌上那留着黑硬汗渍、有着手纹的矛把。
“别告诉你母亲，以她那张大嘴巴肯定要被我老婆知道的。”
细刹不敢接受，他要放下却被马上阻止了。
“豪格他刚走，这里面没有人注意我这里，你放心啦孩子。”
“不是，豪扪叔，哥哥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唉哟，小子别提这些，我可快要反悔了，要不你今天就空手去教官跟前吧，啊？”
“……”细刹无话反驳。
老男人接着说：“死人死去的作用就是让活着的人更好活着，留着这一把没用的铁在家里，先祖们会托梦来骂我的。”
“可…我该怎么和我母亲说？”
“就说这是新的，和草图上不一样是因为师匠们搞错了，我这个比她要的质量只会更好，她开心都来不及，不会注意的……”老男人最后看了一眼矛把上的汗渍。
“如果嫌脏，就把他擦干净吧。”
“您……”细刹鼻子发酸。
但老男人面无任何动静，甚至有着常人无法发觉的深层喜悦，但恐怕他的悲哀也更难被人发觉。
老男人直视细刹的眼睛，像交出了一份最重的承诺。
“它一定会沾上强大怪物的血。”细刹郑重说。
马上，他转身要出营帐。
“对了，今天训练完，回来让我看看你穿上他是什么样子……就好了。”老男人终于露了哭腔。
作为一名父亲终归要露出这样难堪的样子。
“一定！”细刹回答铿锵有力。
阳光照在崖壁上，依稀可见散去的雾中，悄然浮现的两大天然台阶，沿着“之”字型向下，是去往崖脚的天然通道。
而通道之间，也就是“之”字的夹缝中，尽是林立的尖刀岩石。
人们像搬运着食物的蚂蚁们一样，从崖壁上，沿着钩索，排成串，驮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水与钢铁。
土生土长在这崖壁上的儿郎跟着长辈们从崖壁上攀下，兄长与前辈们已经沿着绳子落在他的脚下，已经有不少人到达了下一个天然台阶。
队伍将登下最后一个台阶，到达深渊的前线营地。
普拉多是分工明确的。同耀氏族营地，即普拉多大聚落主事生产，猎人们的武器盔甲皆来自于大聚落的各氏族师匠们手下，瑞鳞营地面临广袤的万千怪物主巢的边界，80名怪物猎手是深入领地打猎的主力，其余人口皆是这八十名怪物猎手的后勤。
猎人们的食物、水、装备、道具、陷阱，每天都由他们从山上运到谷地，运到前线营地。
而后生们也无一例外，需要在前线营地中通过炼金洗浴，进行专业锻炼，成为怪物的敌人。
至于同耀氏本族的后生猎手，也都是要来瑞鳞氏或者希珀氏的营帐下锻炼和工作，不过是不一样的氏族而已，大家亲如一家，瑞鳞和希珀同样也有着在大聚落从事农耕与商贩的族人。
全氏族人口虽然可知，但每一个氏族聚落的人口都是流动且随季节变化的，例如春季，就是所有物种包括人类在内的成长的旺季。猎人要捕杀更多野生幼崽，同时锻炼自己的幼崽。
所以人类崽子们会在前线聚集。因为到了夏季，成长的怪物需要更多食物，这会威胁到猎人部落，而猎人则更需要新生的强力收割者来维持丰收，喂饱与自己合作的立蜥们——没错，猎人与它们的立蜥们绝不是单纯的训饲关系，毕竟体型摆在那里，没道理它们会服从小体型。
总而言之，这种随季变化的生存竞争关系是哪里食物链都逃不开的协同进化的季节切片。
各氏族有着互相相通的大路，常年有人定期打理路面，铺石子，行驶的拉车很少会在斜坡中打滑，就是下雨的时候需要小心前进。
普拉多的生产关系并不落后，这些来参与狩猎后勤工作的人们并不是出于族中强令的任务而来，而是因为有钱可挣。
他们为猎手们提供精进的服务，而猎手们为他们提供庇护、以及他们渴求的矿石或是贵金属，还有相当重量的肉食。
跟随着长辈们下山的少年郎抬起脸庞，天穹降下的晨光推开云雾，将金黄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名为细刹。被炼金术接起断肢的奇迹。
“细刹！”他的母亲在不远处的营帐下喊他。
而那身后的高大营帐群中，人们来去匆匆，人声沸腾。
细刹走过去。
靠近后，被母亲拉到身旁。
母亲的脸色不太平和，显然是被人惹到了。
“这个死豪扪，真是不讲道理，和你父亲出发前，我把给你买的护具订单交给他，让他拿去大聚落给师匠们制作，我准备的矿石可都是上乘的，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承认我们的交易，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我怀疑他把那些矿石都吞了，细刹你进去好好问问，豪扪对你应该要友善不少。”
细刹看着母亲身后人进人出的营帐，点点头，无奈地从那些魁梧猎人们的腋下钻了进去。
还没完全进去，细刹感觉自己被人整个都拎了起来。
接着是震耳的问责：“你小子今天来前线做什么？是准备来训练了？你的装备呢？嗯？！”
细刹半空里抬眼看，这个汉子正是豪扪大叔的哥哥豪格大叔。
“我、我今天就是来要我的装备的！”虽然有些许害怕，但细刹还是清楚地说完了他的话。
“哦？你的订单呢？”
“在这，”母亲焦急地从手中拿出卷起的长毛纸快步过来，上面画着盔甲与长矛的草图，塞进细刹的衣服兜里，“豪格，让我儿子进去。”
汉子冷哼一声，将细刹放下，扭身去向别的营帐。
黑湫湫的营帐里头，几个猎人们一片吆喝，终于把油灯都点了起来。
“今天天气真是格外地潮湿！”
“别浪费油了，等再晚些把灯灭了一些吧，已经够亮了。”
人们这么骂骂咧咧地对话。
但总算让营帐里又明晃了起来。
深处的大木桌上，做着一老男人，比起满屋子的壮汉都要略显年长。
他失去了一条左臂，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曲子。
一眼看到站在门帘前的细刹，他马上满眼笑意。
“过来过来细刹。”他招了招仅有的一条细胳膊。
细刹木木地走到大木桌跟前。
老男人站起来，大力地拍下细刹的肩膀。
这力道险些让细刹扒到桌底，细刹疼得呲牙咧嘴不吱声。
“昨天到的？”
“豪扪叔，我是昨天到的。”
“听说细木把你……？”
“没事了，穿白袍的帕拉吞把我的腿接好了。”
老男人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那家伙真不是个正常的家伙，竟然对自己的儿子动手，脑子里大概有什么问题。”
“不准你这么说。”细刹有些着急，眼圈渐渐红起来，他马上要发怒。
“好好好。”老男人只能无奈回应，“看来这几个月不只是又长高咯，脾气也越来越像个男人了呢，而男人啊，就应该去打猎去。”
“豪扪叔，”细刹凑近了点，“我家的订单呢？怎么回事，您偷偷告诉我吧。”
“唉呀，被截走了，大聚落里头，不喜欢你父亲的人太多了！”老男人又叹一口气，“尤其是跟着族长的人，他们不让装备师匠们动手。”
“这可怎么办？”知道真相后的细刹一脸着急。
“听着，”老男人从桌下掏出一硕大的包裹，一把堆在细刹的身上。
接着又拿出一把钢矛放在木桌子上，推来细刹面前。
细刹驮着这些坚硬的东西很难才能站稳，他看着桌上的矛满脸疑惑。
“这是我儿子以前用的，我知道那单被截之后早就做准备了。”
老男人一脸不舍地看着这硕大包裹，以及桌上那留着黑硬汗渍、有着手纹的矛把。
“别告诉你母亲，以她那张大嘴巴肯定要被我老婆知道的。”
细刹不敢接受，他要放下却被马上阻止了。
“豪格他刚走，这里面没有人注意我这里，你放心啦孩子。”
“不是，豪扪叔，哥哥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唉哟，小子别提这些，我可快要反悔了，要不你今天就空手去教官跟前吧，啊？”
“……”细刹无话反驳。
老男人接着说：“死人死去的作用就是让活着的人更好活着，留着这一把没用的铁在家里，先祖们会托梦来骂我的。”
“可…我该怎么和我母亲说？”
“就说这是新的，和草图上不一样是因为师匠们搞错了，我这个比她要的质量只会更好，她开心都来不及，不会注意的……”老男人最后看了一眼矛把上的汗渍。
“如果嫌脏，就把他擦干净吧。”
“您……”细刹鼻子发酸。
但老男人面无任何动静，甚至有着常人无法发觉的深层喜悦，但恐怕他的悲哀也更难被人发觉。
老男人直视细刹的眼睛，像交出了一份最重的承诺。
“它一定会沾上强大怪物的血。”细刹郑重说。
马上，他转身要出营帐。
“对了，今天训练完，回来让我看看你穿上他是什么样子……就好了。”老男人终于露了哭腔。
作为一名父亲终归要露出这样难堪的样子。
“一定！”细刹回答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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