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狂风将从瑞麟卷起（五）

    台上的长者们还在大喊祖母的所有名谓，有人悲痛，有人疑惑，更多人愤怒。

    愤怒的他们一直在吵闹，到处问责，最后眼神落在了大家长瑞麟仄黎的身上。是啊，这个人的谋杀动机最大。他们大声讨论并得出来这个结果。

    那些失去理智的，马上就开始盘问大家长。

    “仄黎啊，为了在这里编你那些话，是你把祖母给杀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毒啊！”

    大家长的那双朱红色的火炬又回来了，他的情绪是非常明确的，那只留给最值得的人，这些长者的盘问让他鼻翼扇动，但大家长还是冷静了，显然，就连愤怒也不值得留给他们——这些坐上智囊席位等死的一群愚者。

    万青看着大家长的一切表现，将这些细节收入在眼里。像他这样误入此地的观众，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发现脱口秀节目里的那些穿帮演出，以及那些没人在意的语病。他的切入点有所不同，所以一切急切的情节转变都不会触动他的情绪，他只能感慨且冷静地旁观着，观察着主角的胜势与颓势。

    但任谁也看得出来的是，大家长快败了，他身后没有助推的手，他太年轻且在位太短了。

    他已经陷入困境，被教头污蔑是谎言的嫌疑还未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开脱，更可怕的困境更是让他接下来难以拥有说服力，去向族人说完他那些明显还没有说完的话。因为不少人已经怀疑，祖母，是大家长杀害的，他为了颠覆一些他自以为是有意义的东西，杀掉了来阻扰的祖母，他自己的养母。

    万青看着大家长的神情，他俯身抱着祖母一动也不动，唯一欣慰的是他只哭了一会儿，没露出太多懦弱。也许最难的不是外在的困境，他恐怕还未走出自己内心的困境，他已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养母之死了。

    人群总是容易被情绪煽动，看到别人愤怒了，更多人也不问缘由地加入。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般，无数颗人头朝向大家长，无数双眼睛失去慧光，数不尽的心跳哐哐作响。

    一只翼龙的腾空出现也将画面添得更加杂乱。

    最终得到一声响亮的怒喝——“是大家长杀了祖母！！！”

    万青也开始了动作，有一样事物的出现，使他不能再旁观下去，他已经走入了那些奔往台上的错错人流中。

    现在麻烦了。人群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瑞麟仄黎说的那些话身上，说句稍显无情的话，祖母的死已经打乱了事业的进行，族人们的注意力恐怕在今天甚至往后数月都不会在瑞麟仄黎说的话上，因为人群的注意力总是留在那些含有“八卦”的无营养话题上，他们喜欢看另一个人的悲剧却不看自己的未来。万青是知道的，一些没有信仰的人们，若不导向，就会关注一个戏子的落网而不关注火箭升空，不关注为他而死的公职英雄们的逝世。

    一片锦绣绸缎出现在高台前，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身边簇拥着瑞麟氏族长者厅的一部分白头人，那名年轻人长得真像一名英雄，剪影高大且走姿卓绝，带着救世的气势而来，围住他的长者们五官严肃、举止冷静，将他捧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

    万青爬着环绕高台的阶梯，偶尔抬眼，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他——同耀·纳杰。

    他出现后，艳压群雄，人们不再争吵，将更多的眼神余光留给了他。

    这没有办法，在天下大乱的场景里，人们总梦想着一个光芒万丈的人物登场，而那个梦里的英雄，与纳杰带来的气场如此一致，让人们毫不自知地向他的美丽与伟岸靠拢。

    纳杰出现那一刻，仿佛就已经走向成功了。一个漂亮的人做着美丽的事业，带来伟大的转折，人群心之所盼的故事来了。

    英雄纳杰缓缓张嘴，时机已经到了，因为他的光荣出现，人们迈向了一片难得的团结。

    瞧啊，雾都散完了，他来了，实在太美好了，又有什么好吵的呢？他能带来好结果，现状会继续维持的，那个满嘴谎言的弑母者，和危言耸耸的欺诈团伙，对，就是那个讨厌的纳新，都会被解决掉啦。

    在步入高台的阶梯上，万青听那些族人的对话后，直想发呕。这个地方果然需要普法，人们仅凭情绪就潦草处决一切。大家长不可能欺诈，也更不可能弑母，因为那个在天光中忽然出现的刺眼的乌鸦，他万青，认得！

    纳杰张嘴，刚正的男中音荡漾向四周：

    “瑞麟仄黎，你可知罪？”

    大家长伏在地上抱着他的亲人，鼻尖冷哼。他这样的姿势就像是在认错，显然大家长也意识到了。他站起来，将祖母的温暖身体背在身后，那张年迈的、安详的脸儿贴着他的耳朵，像睡着的人儿一样。

    瑞麟仄黎俯视纳杰，他比纳杰要高大。

    “蠢材，你一定认得这个，是吧？”瑞麟仄黎抬起另一只不支撑母亲的手。

    一只乌鸦的尸体出现在他的手中，那只飞出的红色利羽深深贯入乌鸦的尸体。

    纳新一脸笑容，“你要找什么荒唐的理由逃罪呢？瑞麟仄黎？乌鸦杀了祖母，你的养母亲？”

    “看来你知道，”瑞麟仄黎嘴尖勾起弧度，“演得真好啊，我的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