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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两日后,封意寒面无表情的坐在暮城内的摊桌上,看着得意朝她吐舌头的少年,下命令“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现在,此时,立刻,马上,给我回去。”

    少年翘着二郎腿,抖着手上的信,毫无顾忌“我可是带任务来的,怎么能轻易的走。”看着对方又无语到翻白眼,少年欠揍的把信凑到她面前“要不姐姐你再看一遍,这可是爹亲手执笔所书,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信在他追来的路上,封意寒就已经检查过了,所书内容寥寥几笔,言之老瑞王妃生辰将至,特让楚一与她同行代靖安候府前往贺寿。

    封意寒牙痛,听闻老瑞王夫妇因其独子萧珩出事至今,从未再办过寿宴,年年想要祝贺的旧人都被拒绝,不请自来的更是被拒之门外,今年却不知因何故突然松了口,还这么巧让她赶上了,她一阵心塞“要去你去,不要再跟着我。”

    楚一倔强的扬起下巴“那可不行,爹说了让我跟紧你,你走哪我到哪。”

    看着少年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封意寒所有想要骂人的话都堵在胸口,憋屈的滋味酸爽的让她无言以对,拳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拍桌,起身吩咐,头也不回的离开“那就好好跟着,沐阳看好他。”

    “啊”沐阳一脸的不情愿。

    楚一窜到他身边,得寸进尺,像是故意膈应他,笑的格外灿烂“沐三哥,有劳喽。”

    简单的休整之后,封意寒一行立即前往四方山,第五领着他们来到最后时渊失去踪迹的地方,伸手指向前方荆刺丛生,枯枝树木厚重的山丘道“江年说,当时他们在这里听到异动,他担心有诈便带两人前去探查,再回来王爷就不见了,他先是派自己的人在这百里之内翻找了一遍,后来求助瑞王府依然无果,我赶到的时候,江年才请求瑞王爷上书陈情事实,与我奏请的折子也只相差两天……”

    封意寒也没有心思多想其他,认真的开始环顾周围的地势,边看边分析“这里多有山丘沟壑,四周又是丛林环绕,卡着出城的重要道口,那群山匪次次都准时的出现,应该就在这山里,这么多年没有寻到,我想这山定有古怪”说完她大胆的吩咐沐阳,给了他一张提前备好的地图“你对地质勘测,手绘图纸非常在行,现在就开始带人以这地为原点开始侦查,例如这山里有没有机关,山腹内有没有洞府,悬崖瀑布内有没有暗道,查到有异样的就在上面标注,行军通报的信号烟花放在了你的背囊里了,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和第五,我和楚一,注意安全,有事联系。天黑的时候在山脚会合。”她很慎重的看着两个人,再三叮嘱“不论有任何发现,天黑之前必须会合,不要单独行动,我们不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要保证弟兄们的安全,懂吗?”

    沐阳和第五点头应允,然后转身人数均分各自行动。

    他们一行带的都是从南京归来的患难战友,带上他们自己和楚一共有十九人,予安留守凤鸣别庄照看小叶子,楚言原也是想跟着来的,但是封意寒瞧他那纠结不舍的模样,便留他在了上京,顺道也照顾一下她的大杂院。

    楚一见所有人都开始各自散出去,问“那我呢?我干什么?”

    封意寒面无表情的看他,假笑“你负责活着,好好活着,别拖后腿就行。”

    楚一被噎,不甘示弱“我也是可以帮忙寻找的!”

    他拍着胸脯,豪情万丈,换来了对方凉凉的一眼“你既然知道要寻找,那还问什么废话?”

    被噎二连击,楚一摸了摸鼻子,挠挠耳后根“我这不是想多跟你说两句嘛。”

    “哼,谢谢,我不想说废话。”封意寒头也不回,继续摸索。

    他们在四方山里穿梭,每行走的一步都像是蜘蛛编的丝网慢慢的朝四方扩去,态度认真小心仔细,渐渐的让原本只是想打酱油的楚一也端正了态度,融进了搜寻的队伍里。

    山脚一处普通的草房内,有一人裹挟着黑色披风,从头蒙到脚,只露出一双刀削般锋利的眼睛,他站在残破的窗前,望向四方山上,然后狭长的凤眼后挑,感兴趣的开口“你说他们会不会找到你?”

    空气沉默片刻后传来回音“我信她。”

    黑衣人更感兴趣了,他转过身饶有兴致的回视身后“信谁?第五凌?沐阳?还是那个女将军?”

    “阁下何必这么好奇。”声音温润,沉稳有力,正是淮阳王赵时渊,他发丝和衣衫都有些凌乱,脸颊上有一道已经结了疤的伤痕,锦衣华服沾了灰尘和泥土,毫无形象的靠在残破的屋角,面带轻笑“你不是要跟我打赌吗?赌约才开始,何不等结果,提前剧透,还有何意义?”

    “剧透?”初听未懂,黑衣人轻轻的,慢慢的咀嚼这两个字,片刻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眉峰上挑,顿觉有趣“王爷如此肯定?我四方山可是十几年都没有人探出过巢穴分毫,就凭你朋友带来的这些人,我若是下令,他们可未必走得出这四方山。”

    赵时渊耸耸肩“本王如今是阶下囚,”他换了个姿势更加悠闲地靠着,对黑衣人的话毫无所谓“阁下如何决定,本王还有说不的权利?”

    “当然,我提出了条件,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给殿下看。”

    听他这话,赵时渊终于抬起了正眼,他目光翻滚着说不出的情绪,探究,纠结,挣扎,又藏着无法忽视的不解和恨意,像是在下定决心的边缘前努力的徘徊,音色深沉“阁下与本王说的事情,拿不出半分证据,本王何以深信?”

    对方轻笑,一如初见时一样的闲庭静坐万物不顾,除了辨不出真假,一切都似尽在他手,眼眸驽定,反问“殿下真的没有怀疑过?”

    “当然。”赵时渊想也没想的就回。

    “殿下想也不想的就这么回复了,是在怕什么?”对方玩味的瞧着他,瞧着他那生怕回迟一步就会迟疑动摇的神态,勾唇“我说过只要殿下愿意,你很快就会确定答案。”

    “我这一身的伤拜阁下所赐,与你现在礼贤下士的作派,不觉得有些矛盾?”

    “只要殿下配合,该有的尊容殿下必定看得见。”黑衣人不以为然,看着对方垂死挣扎“殿下的这些朋友,应该会给殿下带来一些消息,到时候希望殿下也能这般催眠自己。”

    “你什么意思?”时渊神情紧绷“你做了什么?”

    黑衣人笑“殿下勿躁,你觉得以那个人的心思还需要我做什么?”

    赵时渊不语,振紧着唇,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忆着曾经的过往,想从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找出反驳对方的证据,又想着对方这几日前对他说的那些事情,他虽觉得荒诞至极,可内心却又觉得原是如此。

    在宫中,母亲虽进妃位,但终年被困落雪宫,等同囚禁,宫人皆传,只因她少年时犯了过错,受陛下憎恨才有此遇,可说失宠,那个人却又每月都会往落雪宫去,呆坐一日宿过一夜,不赏不罚,叫所有人琢磨不透,他曾想他们对自己冷淡原也因此,他本奢求的不多,在江湖见惯了广袤风景,于帝位而言也从不肖想,在此行之前他一直都没想通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给了他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他却宁愿相信曾经的那些经历,只是他们合伙对他的历练与期许。

    搭在膝盖上的手随着思绪收紧,脑海里闪过曾满身是血的叶子,想到那双沾满手掌的血,是自己盼了多次都未能如愿而至的孩子,他搜不到任何理由来坚定自己的立场,虎毒不食子,他们却三番两次杀了自己的孩子!

    赵时渊紧闭上双眸,心中与苦涩参半的到底是愤怒还是难过,他自己也说不清,半响,双眸再睁开时透着一股锐利之色“你到底是谁?”先且不论真假,能把二十多年前的宫闱密事说的这么详细,身份定然不寻常。

    黑衣人见状兴致稍缺“这个问题我已经回复过殿下了,总不会是要杀殿下的人,否则殿下早已身首异处。”

    “是啊”赵时渊忍着怒意反笑“阁下杀了我所有的人,独留我一命,确实仁慈,够诚意!”

    “殿下身边之人多是耳目,留之也无用,不如以绝后患。”

    对方轻飘飘地将人命当成了草芥,那样的嗤之以鼻,目光中透出些许追忆,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平淡的眼神终于染上了浓重的恨意。

    赵时渊眼眸微沉,不动声色“阁下与皇族有仇?”

    遍地的尸骸血色,穿过记忆染红视线,那些响彻心扉的嘶喊杀戮仿若就在眼前重现,那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挚友亲人,黑衣人的双眸渐渐充血,他看着赵时渊那不痛不痒的容颜,内心里的怒气与愤恨忽然暴涨,渐渐汇聚成浓到化不开的嗜血,恨他不能感同身受“灭门之仇,殿下不该这么平静。”

    赵时渊一怔,对方眼里的恨和痛让他有一瞬间窒息,大脑里清晰的刻出一种认知: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种意识竟让他无法开口反驳。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失控外放,袖袍狠狠一挥,转身背对向他“我原也不想伤殿下,但殿下若要再回宫,身上无伤会引人怀疑,所以只能委屈殿下受些皮肉之苦。”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平复的稍可,他才转身,眼眸定定的盯着赵时渊“殿下现在不信没有关系,毕竟我也是被人骗了这么多年,否则不会任由殿下在她身边呆这么久,她当初偷梁换柱,也只是将殿下当成报复的棋子,去护她真正的孩子,我所说的真相,经得住殿下去验证。”

    “当年为她偷换孩子的产婆已经病故,否则也不需要我费尽口舌。”

    黑衣人深深呼吸,突然轻笑,不想再就他说过的话题多言,目光坚信“此番回城,我等着殿下主动来找我,殿下一定会来找我。”

    话落黑衣人突然欺身上前,一掌狠狠的拍向尚未从这些信息中回神的赵时渊,对方本能的受到威胁就是滚动避开,拖着伤体,艰难的与之对抗几招,最终后颈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衣人看着昏倒在他脚下的人,再抬头看向四方山,冷冷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