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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惊天因果

    东海平静的海面上不知何故涌起了滔天巨浪,厚重的云层翻滚聚拢,强大的压迫感直逼人心。

    与避险而去的渔民不同,一个女子孤身逆行,来到了海岸边上。

    她脚踩着黑暗的礁石,任浪花打湿鞋面,风吹的红色长裙不停飞舞。

    风骤浪急,夹着海水咸腥之气扑面而来,像是一阵凄冷的雨。

    但女子毫无退意,她微微扬起脸颊,望向远处,目光缓缓上升,深深锁在眼底的是海面上那一座奇伟的高山。

    她眼里没有高不可攀,有的只是一段情,一段永远都不会磨灭的情。

    高山如同一把惊天巨剑,从海底拔地而起,直插天穹。

    据说此山名曰天脊,是人间通往天界的唯一通道。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这座让人望而生畏的无极神山。

    现在她首先要想办法跨过风高浪急的大海,去往那座海上岛屿。

    海面上一艘艘小船如风筝一样随着海浪起伏飘荡,铁索变成一条条拉住风筝的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硬生生扯断。

    女子拉住匆匆下了锚上岸的渔人,哪怕出重金也实在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这样的天气出海。

    正在绝望时,一叶扁舟在海面上划开一条白线,轻盈而至。

    身穿蓑衣的老丈不慌不忙放下船桨,人立在船上,船摇晃不停,他却稳如泰山。

    女子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上前问询:“船家,可否载我出海,我愿付重金…多少都好”

    老丈打量着她,拂了拂胡须,笑言道:“姑娘,海面上三月起巨浪,连东海龙宫里的龙王爷也要惊动,怕是天界又有大事要发生,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出海只怕没有益处,不如且回去吧”

    女子仿佛被他看穿了心事,这要是放在从前定不肯让此人多活片刻,此刻却不自主的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目光剔透又满是坚韧,看起来对于后果她都早就有了准备。

    “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这一趟是非去不可,就算是游也一定要到那里”

    一张绝世容颜之下是毅然决然义无反顾的执着,无形中给人以动容。

    老丈叹了一声道:“天道无情,人却有情,这大概便是人间罢!”

    “来,上了船来,今日虽有千尺浪,便是为这一往情深,老头子就陪你闯一遭无情的天道又如何”

    女子心头一惊,自己从未说过一句此行的目的,可老丈却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一般,不禁又是心惊又是羞不可言。

    一叶扁舟于苍茫海面之上沉浮不定,渺渺兮宛若沧海之一粟,又似寥落之星辰,却随风浪而舞,划开一条浅浅的线,飘摇着奔向那座天脊山。

    乌云笼罩天空,翻涌着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倒倾过来便是将整个大海都握在手心。

    小船在经历了无数风浪之后,终于接近了天脊山,原本巨浪滔天的海面却在这里神奇的平静下来,可不知为何,明明越接近天脊山风浪越小,小船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慢。

    突然,平静的海面上卷起一道水墙,足有百丈,宛如一张大口,一瞬间就已到小船近前。

    老丈遇事不慌双手紧握船桨,船头翘起,迎着巨浪时而急上时而急下,任风浪拍打,却总能神奇的保持平稳。

    女子望了望前面的岛屿,蹙眉,咬牙,然后人已如箭般激射而出。

    身形下落时脚踏巨浪。

    然后,她踏浪而起,眨眼后,人已落在岛屿的礁石上。

    女子回头望向船上的老丈,双手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谢,然后转身而去。

    老丈望着她的背影,手拂长须微微颔首,巨浪卷来,他放弃船桨站立船头,那小船竟随浪而起,随浪逐波,一直扶摇而上,冲上云霄,渐渐化作一道虚影。

    女子来不及回看,一踏上岛屿,便片刻不停的奔向天脊山,绝壁之下高山仰止。

    只见她红影一摆,双手攀在料峭光滑的岩石之上,耳畔风声鹤唳,刮的岩壁伸出的小树疯狂摇摆。

    她身子虽然轻盈,想要攀上这样的高峰却也并不容易。

    但她目光仍旧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苍穹之上,仿佛有一双眼睛正俯瞰大地,世间的一切在亘古久存的神祉面前都渺小如蝼蚁。

    但就是这样平凡的蝼蚁,此刻正以不凡的意志踏上一条通往天穹的路。

    云团之上闪着火花,蓝紫色的电光霎时间传遍千里,金光神将信手一指,便化作一道神雷,正朝着天脊山上艰难攀行的女子咆哮而来。

    这天雷神威滚滚,一旦降下便是铜筋铁骨也要劈成齑粉。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女子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可以亲手触到那座凡人终不可及的地方,只要一步步爬上去,哪怕再难,想到可以见到那个他便也甘之如饴。

    天雷突然降下,掀起惊涛骇浪,女子仰头一看,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了,而那天脊巍巍,当真是远在天边。

    来之前她就想过,以她一条碧鳞蛟在天威面前何止渺小如蝼蚁,但她不后悔,就算是死她也要用自己的命告诉他,他做的一切会有人铭记于心。

    只是可惜,他用自己承受千万年劫难救下的那些人远没有这样的感恩之心。

    人,总是那么的愚蠢而自私,她早就看清了,若不是他…

    正当神雷划破长空,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后发先至,正挡在中间,她手中挥动三尺剑锋,不避斧钺,不惧天威。

    金甲神将看到那洁白的身影不禁吃了一惊,想要收回神雷却已是不及。

    神雷与剑光撞在了一起,变成一个耀眼夺目的光晕,须臾之间让人不能直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啸声。

    神将再望时,就见白衣女子剑横胸前,乌发微乱,脸色苍白,但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神将看到女子安然无恙,才略微放心。

    “南湘,我这是奉天行道…你修行万年,历经千劫方才至此,何苦困于人间情孽违逆天道,要知道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于我等而言不过须臾而已,如此岂非不智?”

    南湘倔强的摇了摇头,轻启朱唇,“我在这天宫上活了一万二千八百载,看到的无不是神祉于苍穹之上漠视万物,当真是天道无情,本以为自己也早已冷了血断了情,直到遇到了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他人的疾苦而奔走…死亡之海,只为他无心的一笑,我便如铁树开花,而他与我本是萍水相逢,竟也替我挡下罗喉的修罗斩,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就算断了仙根又如何,只要能与他在人间过活三年五载也胜过在这无情无义的天宫里千年万年,只可惜他心里早已有了他人…”

    她字字句句说出来,清冷绝世的眼眸里竟也闪过晶莹剔透的泪光,神仙一旦有了情,又与凡人何异?

    金甲神将目含金光,他早已参透生死天道,却不知为何竟也因南湘的逆天之言而心下动容,所以他不打算再出手了,因为即便他不出手,那只小妖也注定到不了那里。

    而南湘虽为神祉,却也无法接近天脊山真正的中枢,要不然她又怎会等了那么久。

    渺小的蝼蚁还在缓慢且艰难的爬行着,多少次来自天穹的压力都让她陷入绝境,但她没有退缩,依旧义无反顾。

    于是,她能爬到那里堪称神迹。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被看好,因为凡人与妖在越接近那个地方的时候所面临的磨难也会随之激增,所以天生为劣妖的她即便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也还是没办法真正到达那里,最终只会烟消云散。

    这也是神将没有再强行动手的原因。

    她能到那里吗?能在他的魂魄彻底湮灭于归墟之眼前救出他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对她来说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也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她艰难的攀住一块岩石,脚下忽然失去了平衡,若不是一只手手还紧紧抓着几乎就要从万仞悬崖上跌落。

    喘息着,显然来自于某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的眼里沁出血来,带着一股狠意,既然来到此处她有怎能半途而废。

    但很快形势就已急转直下,一阵阵劲风像刀一样从天而降,刮在她身上,让她几乎现出真身,身上碧色的蛟鳞一片片剥落,露出的是血肉模糊肌肤。

    “啊…”她忍不住一声痛苦大叫,唯有手上一刻没有放松。

    “天脊巍巍,神界之地,凡人与妖不容犯界!”古老的声音响彻天际,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女子刚刚固定好身体,微微抬头看向混沌一片的天空,露出一丝微笑。

    这对天界来说简直就是挑衅。

    来自于天界的威压片刻剧增,风、火、雷、电,一次次击打在她身心,让她寸步难行。

    接下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成了对天的挑战。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正在经历连神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一道神雷劈下,女子满身伤痕的身子虽然没有坠落,但也已经摇摇欲坠。

    她终于还是陷入了绝望,绝望的抬头望向天脊山直通天界的那个巨柱,巨柱上流光溢彩,像是有无数璀璨的星辰在长河里徘徊。

    呼…呼…呜

    多像是一声声叹息。

    看似无声的天柱竟是有生命的,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

    她徒然的垂下头。

    痛苦的眼里沁出泪水,晶莹的泪珠里幻化出一张脸,熟悉又陌生。

    只有那双眼睛还跟当初一样微微错愕。

    从一开始他都只想要一条出路,母亲的,兄弟的,爱人的,还有那座城里每一个生灵的。

    唯独没有他自己…

    这个世道,这个人间,这个天,一次次断了他的出路。

    突然,当她在仰起头时眼里好像又充满了力量。

    雷声滚滚,电光划过苍穹,天空中是蓝紫色的电光火石,凡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苍天?

    “凡人与妖不得犯界?”

    她低声问。

    “我是妖吗?天与地的界限又在哪里?让痴情人望了几千年的阴晴圆缺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人凭借喜好信手拈来的误会?”她大声的斥问苍天。

    “孩子,你就是我的小瑶光啊”一个声音穿破云层来到她耳边,那声音里充满了对天的不屑。

    “你从来都不是妖,而是九天神龙,曾经位列仙班,只是…因为我的失败而封印了自己,成了流浪人间的任悦心”白云仙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伏魔古洞前那座白玉雕像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从遥远处发出阵阵叹息。

    “小丫头,只要你想,就可以破茧重生,寻回属于自己的力量,去干你最想干的事,最好把天再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曾经不可一世的妖神白云仙,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界,有人说她为了一个情字赌上整个妖族的命运实在任性妄为,但她不在意,这世上若是连情都没了那当真是无趣,数万年的沉沦,她依旧不改本性,还是那样桀骜不驯。

    如果不是有了情,说不定她真的能带着徒子徒孙打上凌霄宝殿。

    “我没干成的事一定有人去干的,你就等着吧!”白云仙戏谑的面对苍天,她知道神座上的天帝一定能听的见。

    任悦心抬起头,好像又看到了洒脱单纯的妖神,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她知道即便所有人都反对自己这么做,妖神也一定会支持,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妖,有什么不好?

    突然,一道璀璨的光辉从她身体里爆发,把她包裹其中,掩住了天空中任何的光芒。

    不用天威加身,她身上鲜血淋漓的鳞片开始一片片脱落,然后很快又重新生长,看起来是那样的夺目。

    须臾之后,碧鳞蛟化身成龙,一跃而起。

    “嗷呜”

    一声大吼,响彻苍穹。

    南湘和金甲神将都望着天际上的神龙,满眼惊讶。

    九天神龙,一纵而起,于天脊山腾龙而起,绕着苍穹之下的因果柱盘桓而上。

    因果柱里无数星辰般渺小的人生正在生老病死间飞速上演,犹如白驹过隙,一刻不得停留。

    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正在流淌的丹青,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谁能有这样的妙笔。

    任悦心褪去凡胎,化身神龙,只为再见一次石谨行。

    而他,因为撞破天地因果柱让因果外泄而被天帝封印于此。

    神龙停在了因果柱前,看着那个沉睡在因果中的少年,睡梦中他蹙着眉,无数因果循环围绕着他不停生长直至消亡。

    人生一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言无二三,谁不是背负着诸多苦楚。

    似石谨行这样,无助的陷在数不尽的人生当中,眼睁睁的看着喜怒哀乐、聚散离别、生老病死,弹指枯荣,饱受的沧桑与折磨何止千万,试想那该是多么大的痛苦。

    就像是一条失去自由,卑微无助的鱼。

    神龙悲鸣,赫然流下两行泪水。

    下一刻,神龙摆尾,光芒突然暴涨,瞬间扑向巨大的因果柱…

    轰隆!

    因果柱受到撞击,脆弱而渺小的生命变成一条条受到惊讶的鱼,仓皇逃窜。

    他们早已在禁锢中安之若素,甚至快要忘记了自由的模样。

    但接下来的撞击让他们好像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希望,那是比生命更让人兴奋的东西,于是也开始挣扎、冲撞。

    可亘古已存的天地神物却不是随意便能撼动。

    神龙逐渐激发潜能,一次次撞击,同时也彻底唤醒了那些随时可能流逝的生命体内心对于自由的期待。

    面对因果神柱,神龙在无数撞击后也已是遍体鳞伤。

    封印在因果柱中的少年一直处于长眠,此刻不知为何竟缓缓睁开眼睛,或许是太久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他的目光混沌中展开一丝光芒。

    四目相对,神龙逐渐显出人形。

    看到她满身伤痕,石谨行彻底从沉睡中醒来,他身体还在禁锢当中,但眼神里却满含痛楚。

    任悦心再次看到了他,与曾经的冷艳不同,这一刻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

    在他面前,第一次化作春水。

    然后,她再次化作龙形。

    不顾他眼神里的劝阻一声厉啸将所有的力量彻底激发,没有犹豫撞向因果柱,

    与此同时,因果柱里汇聚出一股力量,它们要趁此机会挣脱枷锁。

    海上摆渡的老丈此刻正驾船傲游于天地之间,他已化作道人模样,此刻手结法印,面含悲悯。

    “人间的力量虽然渺小,有时到了极处却也可撼动天地!”

    轰隆…轰隆…

    一阵阵巨响传遍天际,即便是高坐云端的天帝也为之惊动。

    因果神柱在猛烈的撞击中开始动摇。

    天帝忍不住侧目,可是为时已晚。

    巨大的因果柱上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伸展、延伸,变成一条鸿沟,逐渐不可弥补。

    天脊为之动摇,山石剥落,落入东海之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上一次天之战后三千年,天脊断裂,因果泄露。

    天地因果洒落人间,巨大的因果柱倒塌后落入东海。

    那一年三界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