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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脑袋的玉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当太阳逐渐升高后,似乎有谁突然把城市摇醒似的,城市的发条一下就紧了,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猛然就多了起来,鬼市上的一个个摊位也就在太阳升起之前不经意间就散去了大半,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一把抓住扔到了哪个口袋里,霎时间就无影无踪。

    常闲的摊位跟别人的不同,别人的都是满满当当,他的却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但就是这么神奇,可能是货少吸引了某些选择困难症的顾客,后来竟然不知不觉中又出手了三件东西,得了五万五千大洋的进项。

    这么零零散散算下来,今天卖出的钱,竟然也超过三十万了,让小常老板现金流量表上的资金成功达到了五十万的历史高度。

    何况地上的资产表上,还有三件小物件,旁边的还有溥二爷的重资产,哦,还有那盏糊里糊涂的台灯,常老板掰着手指乐呵呵的,像老农查点自家菜地的收成一般。

    随便算算,以前在星辰公司辛辛苦苦两三年,还比不上这半个月的收成,真是人挪活啊!

    虽然手头的物件不多,常闲也没有准备就回去,毕竟一个月只有四个周四,对于包袱斋来说,一个星期七天,六天都是花钱的,只有周四是挣钱的,他当然准备再呆个半天。

    再说跟鬼头鬼脑的鬼市不同,要学东西还是需要在晓市,市井百态世情学问都在其中。

    津门人民的幸福生活,是从一顿丰富的早点开始的。

    津门人对于早点的热爱是刻到基因里的,在津门遍地的早点铺子,您永远不用担心吃不到早点。

    哪怕滨江道沈阳道这片是商业区,常闲眼睛一夹,周边早点摊位就有七八个,什么煎饼果子老豆腐,大饼鸡蛋夹一切,摊前提着锅碗飘盆排队的大爷大妈,绝对是霸气侧漏的风景线。

    津门人早点这一顿,饭量奇大,一定要吃好吃饱,尤其是津门大爷们,绝对称得上是碳水王者,大饼果子加上一碗锅巴菜是标配,最后还得来一碗浆子(豆浆)溜溜缝儿。

    常闲自知没有津门大爷如狼似虎的战斗力,颇有些敬佩的看了一眼,就找了个冀省大姐的馄饨铺,五块钱的馄饨,正经八百的大海碗,一个个馄饨虎头虎脑跟包子似的,上头还厚厚的一层紫菜虾皮儿。

    吃得常闲直感叹大姐这成本控制到位,不亚于MBA科班人士。

    鬼市之后是晓市。

    一晚没睡连续作战,吃了早饭常闲精神头也不像晚上那么好了,直接拎着家伙事,还是返回老地方坐下。

    这个地方在昨儿个晚上显得不是很好,在晓市却不错。

    因为这里有一棵亭亭如盖的老树,郁郁葱葱的,放到历史上,保不齐就有某某天子龙兴前的冠冕什么的故事出来。

    常闲没有东张西望,靠着老树坐定以后,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人靠着木,这是个“休“字,这个字眼可不是什么好字眼,这大好的前程刚起步,怎么就休了?

    不对,自己名字是闲,休闲休闲,还是常休闲,意思就是哥们轻轻松松就实现了财务自由,这就应景了是吧?

    溥儒的字画和台灯自己都还没琢磨透,当然不会摆出来,偌大的雨布上磕碜的摆着三件东西:

    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拐棍;

    一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盘子;

    一个不知道往哪里去的罐子。

    正好是哲学三问,直击灵魂。

    因为主要就集中在沈阳道这不到一里的地界上,所以白天的人流比晚上还要稠密,但是白天的朋友似乎跟晚上的不同,都很有决断,都过了半个小时了,别说生意了,上门的都没有,常老板完全成了空气,本来就精神头不足的常老板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眼睛一睁,一闭,树下忽然多了一位老哥。

    拿眼睛那么一扫,这老哥脑袋特别大,头发稀疏,跟个大狮子头似的,偏偏脖子还特别细,让人一看很担心会不会折断。

    常闲眯起眼睛,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物件,不时用手去摩挲,显得十分珍惜。

    那是“握豚“,是一种汉代的玉器,圆柱形,用简单的几刀刻出俯卧肥猪的轮廓,大小正好能被一只手握住,下葬的时候,握豚会放在死者手心,象征着阴间的财富,和含在死人嘴里的玉蝉汉八刀是一类东西。

    “嘿!爷们,我瞅这盘子有一眼,这个玉~砚~山房是个什么说法?“

    “颐和园,乾隆的书房。”

    常闲也没起身,淡淡的说了两句话。

    大脑袋眼前一亮:“呦,那可是到代的俏货,要是器型再大点,那就是“虫儿“了。”

    俏货、到代和虫儿都是古玩行话。

    俏货是说比较精美而好销售的古董。

    到代是说东西到了一定的年代,也称“够年份“。

    虫在生活中让人烦逑,人人见之都恨不得驱之拍之而后快!

    但“虫儿”一词在古玩行,是指那些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如果是在古玩店,它的价值可以说,整间门店的古玩藏品都抵不过这一件!

    要是说某人入手或者收藏了一件“虫儿”,那就基本等于说,该主人藏下了一件堪称镇店之宝级别的宝物。

    这大脑袋不知道从哪儿道听途说这么些个切口,没确切把握其含义,就拿来乱用一气。在玩古董的人里,这种半瓶醋特别多,自以为很懂,其实根本没到那水平。偏偏好奇心还强,骗他们比骗什么都不懂的棒槌更容易,往往还自命不凡,记吃不记打,这类人是古玩商人的VIP客户,最受欢迎。

    常闲摸清了他的底,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缓慢转动脖子,让目光聚焦在大脑袋胸前的握豚,一直到他觉察到这点,才把目光收回,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立刻让大脑袋不自在起来。

    他反复摩挲着握豚,眼神闪烁,犹豫了半天,终于探头过来:“我说,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不是看这东西,别误会。“

    常闲似笑非笑,这让大脑袋有些惊慌,越发认定他看出了什么。

    他悻悻的缩了回去,一会儿工夫,又伸过来了:“哎,我说,咱们萍水相逢,能在一起唠上,也算是缘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看您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说道?“

    “我真没看到啥,这位老板,我这玩意少,那边玩意多,您可以到那边看看。“

    常闲摇摇头,对两旁虚虚指了几下。

    这越发让大脑袋立刻相信,不是没问题,而是常闲跟他没交情,有话不想讲。

    他一拍脑袋:“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就是这玉砚山房,只要您说清楚了,我就出十方要了这盘子,怎么样?

    常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然这位两手空空的到处转悠,谁有功夫陪他瞎扯呢?

    他缓缓睁开眼睛:“把东西拿来我看看。“

    大脑袋一听,赶紧摘下来,放到油布上。

    常闲抓起来对着初升的太阳方位照了照,意味深长地问道:“您这东西是从哪里弄的?”

    大脑袋抓抓大脑袋,咧开嘴傻笑道:“这是我一铁子送我的生日礼物,说是专门从荣宝斋买的。“

    “铁子?“

    常闲笑了笑:“您得了这东西帮了他不少忙吧?“

    “那是啊,兄弟嘛!“

    大脑袋拍拍胸脯:“我黄三儿在京城大院里谁不知道,光是上月就给他介绍了俩项目……”

    还没说完,常闲打断他道:“打住,您呐,回京城以后,只需要做一件事。“

    “啊?“

    “找人将您那铁子脑袋开了,让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再把那俩项目给他搅和黄了。“

    “为什么?“

    大脑袋张大了嘴,很是惊愕。

    “这玩意儿是当地玉厂琢出来的,也就能糊弄一下外行人。“

    常闲一个战术后仰,把身体往后靠到老树上,“真正的汉代琢玉,都是斜着下刀,所以刀口都是一面深一面浅。您看这个玉器上头,刻痕与刻口平整,凹槽平整,一看就是机器琢出来的。“

    大脑袋一听这话,可就坐不住了,下巴不住颤抖:“您这说法太武断了吧?这可是荣宝买的,有荣宝的发票!“

    荣宝斋作为百年老字号,行业里的名声一直坚挺,说他们卖假货?那绝对不能够。

    常闲微微叹了口气,指指海河对门的大钟,那是津门火车站广场:“咱不说首都西站,您到那儿寻摸一下,联合国的发票您要不要?“

    大脑袋一动不动,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再说哈,退一万步,哥们我道行不够,走眼了,真要这东西是旧的,到代,那就更新鲜了!“

    “这又怎么说?“

    大脑袋好像觉得自己满脑袋的古玩知识怎么好像有点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