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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约定

    曾芳也没想到会跟苏余撞上,不过苏余的出现却正好解决了一个令她头疼许久的问题。

    要知道,自家男人交代要送过来的那三车粮食,如今可都还停在仓里一动没动呢!

    虽然曾芳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家男人特意叮嘱,送粮这事一定要让眼前这小子知情,甚至最好是能当他面送来,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她乖乖照做。

    十余年的夫妻情分,这点默契总归还是有的。

    一想到这,曾柔脸上的笑意不免又加重了几分,于是她笑吟吟的跟苏余打了声招呼,接着又把李虎交代的说辞讲给了苏余,然后指了指天色,就带着李二牛火急火燎的离去了。

    苏余望着母子二人的背影,心想,这么快就送粮食过来了,连一天时间都不到,照这么看来自己这虎叔的手段也不行啊!

    调侃归调侃,苏余却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自昨夜与李虎达成约定后,这三车粮食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早也好晚也好,无非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将车拖进院子,苏余看着打开的房门,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与那对母子打招呼的时候,声音不小,屋里是肯定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的。

    “这是又有什么事情惹得那小丫头不开心了?”听着屋里那断断续续的交谈,苏余将车停好,若有所思的将车里载的东西搬了下来。

    或许是听到了屋外的动静,苏余正搬东西时,小丫头李柳气鼓鼓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又被训了?”苏余看了眼小丫头那微有些发红的眼眶,强忍着笑意,将手里拎的零嘴,打开,递了过去,“给,你最喜欢的酸枣糕。”

    没成想,这已经馋这东西许久的小丫头破天荒的一反常态,看着眼前的酸枣糕,她先愣了几秒,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摇了摇头,上前接过苏余手里的东西就又转身走了回去。

    苏余不明所以的搓了搓鼻子,看来是真受委屈了。

    “不过这丫头没心没肺惯了,这得受多大的委屈才能把气成这样,连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都吃不下了。”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余深深看了眼曾柔母子消失的地方,俯身将拆开的四轮车拎了起来。

    “我看你就是钱多烧的!花十几两就买了这么几根破木头,这钱你留着修屋不好吗?往后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是打算在我这儿赖一辈子是吧!”

    赵梅下身裹着毯子,倚在堂屋边上一张怪模怪样的太师椅上,对着地上那忙个没停的兄妹二人,口中念念有词。

    她这下是真的气着了,要知道当年她两口子建这几件屋子前后也只不过才花了四十多两白银而以,而眼前这混小子,一言不发的,就花掉了十五两。

    十五两,那可是整整十五两白银!

    能抵她大半间屋子,若换成粮食,能够她一家三口吃上好几年!

    可如今,却被这小子拿着不声不响的换了一堆破木头!还美其名曰是买来孝敬她的!

    “孝敬?!哼!夭寿还差不多!”赵梅一想到这价值大半间屋子的东西即将被自己坐在身下,她这心里就越想越不是滋味,像她这么个连翻身都难的废人哪有命去用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鱼儿,你听我一句劝,这东西咱还是去退了吧!”赵梅两手在被褥子包裹的大腿上拍的“砰砰”作响,苦口婆心的颤声劝道。

    “钱货两讫了,退不了!”

    苏余头也不抬。

    “你个小兔崽子,铁了心要折我寿是吧!”

    赵梅一听,急了,色厉内茬的将心中所想道出,“这东西这么贵,这福是咱这命能享的么?”

    苏余抬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李柳,他敏锐地感觉到在听到这所谓的‘命’之一字时,眼前这小丫头身子没来由的颤了一颤,联想到先前曾柔带着李二牛出门那幕,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一时间,苏余这心里是五味杂陈。

    “反正退是退不了了,您要真觉得这东西让您夭寿……”说着,苏余停下手里的动作,两手一甩,站起身来对李柳说道:“细丫头,别忙活了,拉去伙房一把火给烧了,省的她见了难受。”

    李柳:“……”

    赵梅:“……”

    苏余没去管相顾无言的娘两,而是独自转身走进了左侧偏房,他心里乱糟糟的,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对比起赵梅母女那间屋子,左偏房则显得空旷许多。偌大一间屋子里,仅放着一张床与一张边案,空空荡荡的直叫人觉得冷清。

    这以前是赵梅两口子住的地方,可出事后赵梅就再不愿进这间屋子,无奈,苏余只好将其床铺搬去了另一侧偏房,而为方便照料李柳也跟着一同住了进去。

    案台上,有一牌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苏余走上前,深深看了眼牌位上刻的那个名字,靠着边案,缓缓坐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苏余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春叔,有人上门来提亲了,离咱两约定的日子不远了啊!”

    看着屋檐上那落满灰尘的碎蛛网,苏余眸光逐渐发散,悄悄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被苏余唤作‘春叔’的是赵梅之夫;李柳之父——李长春。一个心思细腻且大智若愚的男人。

    李长春,在李家村一旦提起这个名字,就会发现,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一致的。

    老实、寡言少语、怕老婆以及“有点傻”。

    这是李长春在短短三十一年的人生里所达成的成就,若叫那些不明所以之人来看,这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庄稼汉,没什么好出奇的。

    可在苏余眼里,这个男人却是个心思深沉,一心只想扮猪吃虎的“老阴毕”。

    举个例子,譬如趁妻女酣睡之际,将一五岁孩童抹黑带至井边,七上八下,只为问清其真名,看其有没有撒谎。

    再譬如假借砍柴之名,将六岁孩童带至深山,再寻借口故意走散,后又跟踪其整整三个时辰,其目的也只为了验证其心中猜想。

    再有就是悄悄将六岁孩童连夜绑至深山,以鸡肠缚颈,吊于老树引数尾饿狼觊觎,其原因仅因其女一句“我要嫁给小鱼儿”的无心细言。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可以说苏余刚来此地那前五年,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稍有不慎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在李长春不厌其烦的试探下,苏余还是露出了马脚。

    “忍了我两年,倒真是辛苦你了!”

    这是那个夜晚李长春一边挖坑一边对着苏余说的原话,居心之险恶简直是罄竹难书。

    那晚,被绑的几乎与粽子无异的苏余选择了坦诚,道出了此身最大的两个秘密之一,老实交代了此身的来历以一种极其另类的方式向李长春证明自己早慧的原因。

    传说中的仙人抚顶的醍醐灌顶之法!

    仙师之名山野间早有流传,李长春内心虽然不信但出于心中向往,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苏余这说法,原因无他,因为一言一行皆有实据可查。

    秦岭苏家,大俪修仙界近三百年来唯一后起之秀,以一远古留下的炼体功法为基,辅以二百年江湖世家之底蕴短短六十年时间便完成了江湖世家到修仙家族的转变。

    直至二百七十一年前,一身怀三阳火脉的先天双灵根出现,凭借此子天资,苏家傍上‘青萝谷’这颗大树,一飞冲天,成为大俪修仙界为数不多的几个有金丹期修士坐镇的修仙家族。

    苏家背靠着大俪四派之一的青萝谷,族内又接连出了好些个筑基有成的修士,在那二百年时间里可谓一时风头无俩。

    可老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次两国修仙者之间的大战,苏家那名在青萝谷任长老一职的金丹期老祖,在押送物资途中,被敌国数名同阶修士埋伏,身受重伤!

    虽堪堪留下了性命,但因其受的伤太过严重,再加上其逃命所用的秘法伤及根本,体内金丹早已经有了碎裂之相。

    故此,待其逃回青萝谷后,不到十年,便落了个丹毁人亡的下场!

    如此变故对正处于上升期的苏家来说无异于遭受了灭顶之灾。

    早先几十年还能依托青萝谷的情分打消不少别有用心的目光,可随时间推移,那点虚无缥缈的情分最终也慢慢消散在了一次次利与益的交锋中。

    直至二十年前,苏家最后一位筑基期修士身死,这颗还未繁茂的大树便迎来了灭顶之灾,二百多年的基业,短短十余年的时间里便被各种闻腥而至的诸方实力巧取豪夺,瓜分殆尽。

    而当时的苏家嫡子苏遮,也就是苏余此身生父,在那时被悄悄送离秦岭,过上了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也正是在路上,得遇良缘,就此有了苏余。

    可好景不长,终究还是暴露了身份。

    在一群如鬣狗一般的散修的撕咬中,即便苏遮已有筑基期的修为,但因为要顾着妻子,难免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于是,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后,苏遮施法强行将脑中的苏家传承封入年仅三岁的苏余脑中,而后便丢下妻子,选择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无数追兵。

    可苏遮却没想过,一个三岁稚童又如何能承受的了这纷杂浩瀚的传承,还有他那出身书香世家,从未独身面对过世界残酷的妻子,又该如何一人带着孩子在纷争中生存。

    他确实没想过,他也没机会想,因为在离开母子二人后不久,苏遮就死在了众多修士的围攻中。

    或许是命运使然,苏遮身死后,母子二人倒阴差阳错的得以幸存下来。

    再之后,就是长达两年的颠沛流离。

    而在这两年里,那好不容易学会坚强了的女人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孩子傻了!

    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再也没有了光亮,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再听不见,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混着涎水的“阿巴阿巴”。

    于是,在某个下着大雪的深夜,这已经心如死灰的可怜女人,一头扎进了山里,再也没有出来。

    女人叫纪兰,很好听的名字。

    她如今住在山里,很小很小的地方。

    ……

    这是苏余讲给李长春的话,也是他被赵梅抱回去后,花了大半年才从脑中梳理清楚的脉络。

    李长春原本是不信的,直到苏余拉扯着,将他遛到了一处。

    在那里,苏余偷偷种下了很多野兰花,能晒到月光,就是没那么茂盛。

    那天,李长春沉默了很久。

    自那以后,李长春对苏余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他开始试着教苏余一些东西,也开始明里暗里跟苏余讲一些他认为的‘道理’。

    譬如进山需要用到的一些知识,又或者是耕种要特别要注意的事项,当然还有一些从他嘴里说出来似是而非的‘故事’。

    苏余知道李长春想干什么,可偏偏他在觉得滑稽的同时这东西又很让他受用。

    他能感受到李长春是带有目的的在扮演‘父亲’这个角色,这是种很怪异的想法,他心里是想拒绝的,但又不知为何,那些拒绝的话总是刚到嘴边就又被咽了下去。

    慢慢地,苏余也默认并且接受了这个事情。

    李长春心里的期望苏余明白,那是人之常情,换做是他也会如此,毕竟,没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但‘修仙’这事儿又哪像李长春所想的那么简单。

    苏余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所谓的“灵根”之说,于是,他索性便拿出自己最先整理出来的东西,教给了李长春。

    结果自然显而易见,一门最简单的‘感灵诀’,苏余随手便能摘抄的东西,到了李长春这里确实连完整记下都难,更弗说将其用出来了。

    李长春不死心,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甚至连赵梅与李柳都被他教会认字并尝试记下这东西。

    苏余没问结果,但从之后李长春前后态度的反差中能看出来,他失败了。

    说来也好笑,自那以后李长春再也不主动来跟苏余讲‘故事’了,同时,那些在他看来能叫人受用一生的‘手艺’若苏余不问,他也不再主动去提。

    当然,若苏余主动问了,即便李长春脸上不情不愿,但实际上还是会详细地讲给苏余。这感觉,既滑稽又真实!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直到三年前那场意外到来。

    夫妻二人是一同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会儿苏余正带着李柳在田里收拾封顶用的秸秆。

    犹记得消息传来时,赵梅昏睡,李长春却是死挺着一口气,硬喊着要苏余去他床前伺候。

    待苏余火急火燎的赶回家时,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出气赶不上进气的李长春了。

    可即便是这样,李长春依旧挺着最后一气要将床旁的李柳与葛洪赶出去,固执的只要苏余留在他前。

    无奈,只得遂愿。

    也就是那时,李长寿说出了心中所想并逼着苏余立下了誓言。

    “我要死球了,你想笑就笑吧!我两是同一类人,我知道的,我不求你什么,但……他们母女,至少等到细丫头嫁人,我知道你有这能力的!等家里好歹有个男人了,再走,好么?就当报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