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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双双

    “我……我,我来学画!”憋了半天,双儿挤出了这几个字,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子末和阿莫二人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我爹爹已经同意了,已经去找官家说了,你等着吧,马上我就是你的唯一的最漂亮的女徒弟了。”

    阿莫抢话道:“那你可算不得了,哪个都沾不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丫头怒目圆睁。

    “我是说……。“还未说完便被子末打断了,“等我接到诏令后一定好好教你。”

    “子末哥哥,你以后叫我双儿吧。我只许你这么叫,他们都叫我双双的。对了,我之前送你的珠花可还在?”双儿凑上前,嘟着一张脸问道。

    子末笑而不语,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只觉得和溪音有几分相似,无论是相貌还是神情,若是不说,还以为是溪音的亲姊妹。

    “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把给你东西送人了?可是送给了那日神仙一般的姐姐?”

    “人小鬼大,不曾送人,小娘子宽心。”

    “那就好,那……我既送了你物件,你是不是应该回送个?”

    阿莫插话道:“你这小娘子好没道理,是你主动送我家郎君东西,如今怎得还讨要东西了?”

    那小丫头噤了下鼻子朝阿莫做了个鬼脸,倒是将二人弄得无语了。

    小丫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子末,眼睛亮晶晶的,双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洁白的小牙,一身红衣,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风乍起,才刚卷起的画卷被吹开了一角,双儿瞥了一眼那画,又回望眼前的子末,忽然敛起笑容,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她没有一天不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与他并肩而立。

    子末见她突然神情转变,看上去倒是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以为是她恼了,便赶紧拿出一幅红梅图递与了她,“你今日穿着一身红,似红梅傲雪,我这幅《红梅映雪》送你作回礼,可好?”

    她双手接过,笑了下,眼中竟泛起泪光,她怕他发现,赶紧用笑容掩藏住了,只说了句,“如此多谢了。”便匆匆而去。

    离开后,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宁。

    时间回溯到了五年前。

    那年,她八岁,还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家里的一应物件都被祸害了个七七八八,涂坏的扇面,刺得千疮百孔的屏风,撕碎的绫罗,还有被拔光了毛的鸽子。

    爹爹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偏生又活泼耐不住性子,除了诗词略有些兴致外,那些酸腐学究的理论向来为她鄙夷。她最喜欢的就是逢年过节可以出去闲逛,在集市中吃吃喝喝,再买些稀奇物件玩儿。

    元宵灯节,爹爹抱着她出去逛灯会,她在人海中看到一小小少年,坐在路边哭,手中拿着一支珠钗。灯火如昼,欢声笑语,偏他难过地不能自已,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

    她喊叫着让爹爹将她放在地上,屁颠颠地去走向那小少年,问道:“何事如此难过?”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年纪尚幼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怯生生地答道:“我母亲去世了,这是她留给我的珠花,可惜被我弄坏了。”

    “就为这事?”她笑着说道。

    “这可是她唯一留给我的物件了,这天上地下,我再也寻不到她了。”说着小少年又掉起了眼泪。

    她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蹲在地上说道:“别哭了,这样,我帮你修你珠花可好,三日后,我在这地方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

    那少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中紧紧攥着那珠花。

    她见他不语,笑着道:“我是李府的双双,答应了你一定做到。你看那边站着的是我爹爹,是当朝的官员,总不会骗你的。”

    那少年见她眼神澄澈,单纯无比,身着绫罗,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想必不会为这个小物件诓自己,一番犹豫之下还是伸出手将珠花递给了她。

    三日后,双双回来寻找,却没有发现少年踪迹,寻人四处打听依旧未果。

    而后的许多时候,她都藏着这桩心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难道他是出事了,当日见他衣衫褴褛,可是病死了,还是被什么人捡了去发卖为奴?呸呸呸,兴许是有别的事吧。就这样,她为这个物件明里暗里寻了他三年。

    直到前年,她入宫时偶然见到一画师,发现竟是当日少年,喜不自胜,询问身边侍女,方知原来是官家亲授画技的弟子王希孟。自此这个名字就被她记住了,数次央求父亲带她入宫,但都未能得见,不是他刚好外出游历,就是被陛下召见去绘制什么劳什子画。

    直到那日大雪,她独自溜走跑到明月楼,正逢子末,她无比惊讶,曾经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少年如今已经玉树临风,她压制住自己紧张的心绪,装作顽皮地同他打招呼,期待他能认出她,但显然,并没有。

    不但如此,他对她头上的珠花也毫无印象,她摘下来送还给他,他竟然也没有丝毫怀疑,那珠花根本不似少女所带之物,因为那珠子实在太大颗了,戴在头上相当不协调,他没理由注意不到。

    她不明白五年的时光里,他如何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他是由宰相蔡京带入府,又进献给陛下的画师。

    她想着:算了,东西还了就好,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幼年丧母本是悲凉事,他若是真因什么缘故忘记了,倒也是福气了。

    或许是初次见面时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或许是她多年寻其未果的执念,在这短暂的青春时光里,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占据了她的思想,以至于再见面依旧能牵动她的情绪。如今再相逢,自己虽长大了些,但他已经长成了一翩翩少年郎,还是名震汴都的天子门生。

    偶然间她在父亲书房见到一《游春图》,发现其绘制春景生动逼真,草木皆有情。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当时只知道是宫中画师王希孟所作,没承想竟然是他。便感慨真是缘分使然,他的物件总是在自己手里。

    一念起,便再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