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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暮

    我和求文小心翼翼的将仍在昏迷的金昔搬到了三轮车之上,在这个过程之中,从她身上的口袋里无意之间掉下来一样东西。

    我弯腰发现这是一个银行的存折,打开一看,户头的主人名字写着金昔,而下面的金额,足够她过完下半辈子。

    仔细一回想,恐怕这是人九刚才把她抱到沙发上的时候塞进她口袋里的,为的就是保障她的下半辈子能够衣食无忧的活着。

    一想到人九为了金昔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而我刚才却没有救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一个巨大的火焰笼子所吞噬,我一拳打在了地上。

    不过我也十分了解人九这么做的用意,既然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了,我就应该做完他想做而没有做完的事情。

    安顿好金昔之后,我和求文先后上了车,在离开之后,我们看着这栋曾经非常华丽的别墅,就这样被熊熊烈焰所包围,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一堆废墟,就好像这一家人一样...

    我看着靠在我肩膀上还没有恢复神智的金昔,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我会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的...”

    在骑车离开的过程之中,我们路过了那辆桑塔纳熊熊燃烧的地方。

    车子已经整个翻了过来,烧到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还有没有人,求文对我说:

    “我赶到这里的时候,车子已经着火了,金昔的舅舅和妈妈就在里面,我想要把他们救出来,可是已经太晚了。”

    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但随即求文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听到金昔的母亲在车里面叫...”

    还没有说完,他回头看了看金昔又不再说下去了,我也不想再问,或许就这样让真相隐瞒下去,对谁都好...

    在医院的病房内,经过了三个小时后金昔苏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然后满脸惊恐的坐起身环顾四周。

    我和求文一直在等待她苏醒过来,见她已经恢复了神智且出现了明显的不安,我急忙坐到她的身边安抚她的情绪:

    “不用害怕,你已经没事了,你的孩子也很好...”

    听到我这么说,她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下来,不过她的记忆很快就回溯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

    她用刺伤母亲的剪刀剪断了皮带从而救了我的性命...

    突然停电,手持酒精灯的人九用玻璃奖杯将施贝文砸倒在地...

    随着记忆的不断深入,她脸上表情的痛苦程度就在不断加深,她仰头看着我,虽然并没有开口询问,但是我很清楚她想要问我的是什么。

    尽管很难开口,但是我想金昔是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的,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和求文使了个眼色,求文便走出病房门外替我们守门。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抚拍着她的手背,将她昏迷之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同时我也将人九临终前留给金昔的存折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什么也没有说,双手握着存折就这样低着头。

    在她还未苏醒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带她一起离开,毕竟我给了人九这样的承诺,我的良心也不止一次提醒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抛下她不管。

    想到这里,我对金昔说道:

    “我想很快金家别墅着火的事情就会惊动警察和媒体,继续留在这里对你很不利,我已经想好了,你和我一起走吧,而且越快越好,否则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来不及了。”

    金昔的头并没有抬起,而是低声问道:

    “我还能去哪儿?”

    我明显感觉到金昔她已经有了弃世的想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活在世上所有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她彻底失去了依靠。

    我将目光放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个孩子多想一想,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对她还有一份无法推卸的责任。”

    或许是我的话起到了效果,金昔的表情出现了迟疑,而我也继续说道:

    “医生说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精神收到了刺激而已,我已经委托求文帮我买了两张船票,明天我们就离开。”

    金昔这才抬起头看着我:

    “去哪?”

    我答道:

    “梧州,那是我居住的地方,以后也是你重新开始的家,我会代替人九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帮助你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我还要尽我所能将她培养成人才。”

    听了我的话后,金昔并没有表示异议,看起来像是默认接受了,同时也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道:

    “谢谢...”

    第二天下午,五点零七分。

    还是在求文三轮车的帮助之下,我和金昔来到了不久前下船的码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十元纸币递给了求文: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把你也卷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出乎我预料的是,一向对车费很算得很精明的求文,却将我的手推了回去:

    “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自愿的,更何况能够救出她们母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我笑了笑,转而朝他伸出了右手:

    “我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夏楷歌...”

    求文也会意的朝我伸出了手,同时也说出了意味深长的话:

    “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平平安安,但愿以后再也不见到你们了...”

    客轮上的船鸣声提醒我们时间到了,我拎着行礼和用围巾遮挡住下半张脸的金昔踏上了登船的梯板。

    船员将锚拉了上来,随后船缓缓驶离了岸边,而我们站在桅杆扶手边和求文互相道别。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见金昔还站在甲板上,而站在她不远处的几个人正拿着今天刚刚出来的报纸在谈论着。

    其中就包括“金家别墅大火,找到了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和“山路下的坑道内发现烧毁的汽车,里面同样有两具烧焦的尸体”这两则新闻。

    金昔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我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海上风大,还是进舱里吧...”

    她遥望着与她渐行渐远的码头:

    “这次,应该是真正的永别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随着视野拉远而逐渐变小的码头,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是啊...”

    在经历了七天的海上颠簸之上,我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就是金昔府中的孩子会出意外。

    但是我一直忽略的另一个担忧,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在坐车赶到我在梧州的别墅大门前,我才想起了家中还有文萱在。

    一打开门,文萱见到回来脸上流露出十分兴奋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但是当她看到我身旁有个怀有身孕的金昔时,她的表情瞬间发生了扭曲性的变化。

    还没有来得及听我解释,她就推开了我离开了别墅,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我通过许多途径去找她,甚至还找到她家所开设的汇民公司,但还是一无所获。

    我知道文萱一定是误会我了,所以心里十分痛苦,但是我更加清楚的是我还有另一份责任要承担,所以我将这份对文萱的思念和痛苦埋藏在心里,好生照料金昔,并为她积极联络产院和产后的一些事宜。

    两个礼拜后,金昔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

    我将这个孩子抱在手心之中,虽然刚刚出生的她看起来皱皱巴巴的,但是试图将拳头塞进嘴里的动作看起来却十分可爱。

    我对还没有任何感知的女婴说道:

    “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

    金昔的女儿出生后一年左右,心力尽散的金昔因为疾病而去世,而我遵照她的意愿,将人九所留给她的巨额资金以她女儿的名义捐给了慈善机构。

    而剩下的这段岁月之中,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正是有了这个小家伙的陪伴,我那枯燥的人生才显得有些许生气。

    这些,我都在写给妹妹夏溪的信之中提到了。

    我在她的身上倾注了许多的心血,希望她将来能够成才。

    而她确实也很有天赋,并没有让我失望。

    其实,我用心浇灌的不仅仅是女儿,还有庭院内我和文萱亲手种下的金桂树。

    今天,又到了它开花的时候,已经五岁的女儿在庭院里玩耍着,而我则坐在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思念着文萱。

    当看到女儿拿着一支我折下来的桂花绕圈跑的时候,我欣慰的笑了笑,因为我希望至少将来这个孩子要比我们幸福,找到真心所爱的男人相伴一生,永远不要再和她母亲的过往扯上半点关系,就如同这金桂树一样茁壮成长,盛开出绚烂的花朵。

    “爸爸,你快来啊!”

    见女儿呼唤我,我放下了茶杯缓缓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岸汀,小心不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