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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之上

    旧纪元的人类受到了兽的蛊惑,兽向人类展示了他们的权能,给人类带来了被认为是神迹的巴比伦天空岛。自此人类的信仰开始被歪曲,不再敬神,并且那天上是神的居所,人类踏足天空是对神的僭越,于是神决定降下真正的神迹,审判罪人。

    神的儿子诞生后的第二个千禧年到来之时,审判日也随之到来了。被称为羔羊的男人揭开了七印封严的书卷的前六印,前四印唤来了天启四骑士,给人类带来了瘟疫,战争,饥荒,死亡,第五印化为怒雷,击碎了浮于高天之上的巴比伦,使其一分为七,虽未坠落,却无人可以再踏足其上。揭开第六印后,太阳化为暗日,满月鲜红如血,半个世界被笼罩在黑暗之下,化为永夜之国,被血族占据。第七印并没有被揭开,因为神说:若揭了,人类必会灭亡,我的敌对者的笑声将在荒芜的地上回荡。

    祂是公义的,所以祂必要审判罪恶,祂也是慈爱的,所以给予了罪人悔改的机会。

    于是,神将自己的权能一分为七,交予祂认为有资格在地上代行神权之人,那七人便被称为神权者,神准许他们居于天空,巴比伦的碎片之上。统治着地上神的荣光所照之处。自此,人类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

    北国绵延上千公里的高大山脉之上,永夜与黎明在此交汇,又或者说,这里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永夜一直延伸到了山脉以东,神的光芒远离了这里。

    那时闪烁着绚丽极光的天幕下,唯一能见到的只有穿行在茫茫雪原的流浪血族,它们都是触犯了议会制定的法律,被流放至荒无人烟的冻土之上的罪人,冒着极大的风险年复一年地跨越天堑,来到这块位于第六区的边缘——第三神权者、守护王座治下的土地,寻觅人类的足迹。

    对于他们来说,一无所获往往是相对不错的结局,每年总会有一批这样的血族,难以忍受饥饿的折磨——血对于它们来说是致命的诅咒,如同瘾君子对药物的依赖一般,即使血族顽强的生命力使得他们不需要进食也能够存活很久,但那种对血的渴望是钻心刺骨的,完全可以将它们折磨至丧失理智,同类之间因发狂而相互残杀。不堪忍受者会选择自我了结,用临行前亲人准备的木钉刺穿自己的心脏。

    因此,血族的审判中没有死刑,而是对罪人而言更为残酷且绝望的流放。即使很少有人成功返回山脉以西,他们也是义无反顾地前往暂时陷于永夜的黎明之地,因为那里是人类的居所,是它们在永恒的流放中的一线生机。

    当然,很不幸的一点是,第六区作为被神选中并赐予神权的七人之一,并且还是对血族态度最为强硬的最强王座——守护王座的领地,即使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千年冻土,毫无价值可言的边缘之地,也被他认为是神连同权柄一同赐予他的土地,是他在地上以神之名建立的国度版图的一部分。“我不想看见这些肮脏的吸血虫子在我的土地上觅食的丑态,踩死它们,干净地清理掉吧”于是,他座下的王权者——守护骑士们便成为了这片黑暗之地唯一的守夜人,也是这些流浪血族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太阳。他们所掌控的“阳炎”权柄替代了太阳,不断照亮着这片雪原,也将他们遇到的血族毫不留情地烧为灰烬。

    “我,我要死在这儿了吗……”贝克终于支撑不住自己早已瘦骨嶙峋的身体,一头栽倒在雪地之中,他的背上有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疤,几乎要将他侧身斩成两半,那伤痕泛着金色的光芒,不断灼烧着伤口两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的血肉。他的血即将消耗殆尽,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他眼里能看到的只剩一片混沌的黑色。呼啸的风雪从他耳边掠过,他听见的却是一串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是死神在悄然逼近。

    他作为曾经的血族十三氏族之一的冈格罗一族——也被称为兽性氏族的男爵,还是最年轻的第十三世代,这短暂的一百多年的人生本应是他辉煌岁月的开始,没想到这已经是他人生的全部了。

    而这一切的缘由竟是因为他杀死了一个冒犯了自己的人类。这或许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在血族的国度,拥有爵位的贵族仅仅因为杀死了一名理应被他们视为口粮的人类,就受到了最为严厉的惩罚。

    作为新兴贵族,他自己也始终无法理解为何议会明明废除了六戒之一的“避世”,却又以“禁杀”戒律替代,血族统治了永夜之下,建立了国度,却又意图与食物和谐共处,给予人类与普通血族同等地位,只需定期交纳血液,就能获得议会制定的法律的庇护,而议会颁布的每一条法律,都被贝克这样的牺牲者的血染成了红色,甚至包括了数名敢于挑战议会权威的公爵,他们在流放之前被抽干了血液,连雪山都无法翻越,最终化为了极寒之地的冰雪的一部分。而且他们无一例外全是第十世代以后的新兴贵族。

    可以看出,现在的血族暗潮涌动,像贝克这样因为违反六戒而被流放的新兴贵族的存在正是其他新兴贵族对议会的不满的来源,他们正在挑起与旧世代的对立,只是如今的贝克已经无心关注这些了。

    在议会最高法庭的判决下达后,他的姓氏与头衔都被剥夺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就连这条性命也不再属于他了。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

    那迫近的脚步声也停下了,贝克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翻了过来,然后,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在他的脸上,一股稍微刺鼻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这是令他疯狂,使他一直寻找的东西,是血的味道!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奋力张开着嘴巴,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脸上的血迹。他那早已被冰雪消磨殆尽的求生之欲在此刻重新燃起,而那汇集成线的血滴最终流进了他的口中,他感觉到自己背后的伤口在逐渐愈合——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喝下普通人类的血是无法治愈这种伤势的。

    想到这里,贝克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有着灰发蓝瞳的少年,屹立在风雪之中,他的手掌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在往外渗出鲜血。“他是在把血喂给我吗?”或许是觉察到了贝克眼神中的疑惑,少年开口了:“可不能饿着肚子离开这个世界啊。”贝克的眼神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惊骇——那是由天堂跌入地狱的神情,因为他看见,不知何时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少年握在手中,甚至还能看到它跳动了两下。

    “再见”

    贝克的眼睛在永远地闭上之前,他看见,少年的眼睛变成了闪烁着绚丽光芒的红瞳。

    “原来是这样啊……”

    冰原之上又少了一条游荡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