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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帝王之爱(三)

    “你是在责怪朕?怪朕没有替你主持公道,怪朕包庇皇后?”李识寒忍不住上前一步,一上来就抛出了一堆问题。

    唐卿冰却淡定如斯,双手合十,缓缓摇头,“前尘往事皆如云烟,陛下再问贫尼这些,已然不妥。”

    李识寒宽大的袖子被他甩在身后,他脸红脖子粗,怒吼道:“朕管他妥不妥,朕只是在问你,可是在责怪朕?”

    “陛下乃一国之君,贫尼怎敢责怪陛下。”

    李识寒顿时气得头顶冒烟,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感觉憋屈极了,好似他出尽全力打出去的一拳落在了棉花上,被软绵绵地弹回来。

    他的愤怒,他的着急,没人看得见。

    “你可知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你是朕的妃子,朕没有同意你出家,你便不能出家。”

    唐卿冰看了一眼李识寒,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即掀开下摆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额前,俯身道:“恳请陛下降罪。”

    李识寒想发火,入目之处却没有看见一样能供他发火泄愤的东西。

    他拿出了毕生忍耐力,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欺君之罪,严重者,可诛九族,你就不怕?”

    唐卿冰依旧无动于衷,俯在地上道:“恳请陛下降罪。”

    李识寒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气极反笑,接连说了三个好,“好,很好,好得很啊,你这是在逼朕,既然如此,朕如了你的愿。”

    李识寒朝外喊道:“来人,将冰妃押进宗人府,以待定夺。”

    御林军统领低头领命,抱拳铿锵有力道:“是。”

    俯身在地的唐卿冰抬起头,站起了身,抬眼轻飘飘地看着李识寒,眼里似有若无的悲悯刺得李识寒胸闷气短,那眼神好似在嘲笑。

    嘲笑他一个帝王,却总是抓不住所爱,注定一辈子孤家寡人。

    等人被带下去,李识寒再也没忍住,拳头突然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鲜血顺着墙壁往下流。

    “陛下?”李识寒身边的贴身总管试探性喊道,见李识寒还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看一眼,走上前去,语重心长道:“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陛下的手流血了,我给陛下包扎吧。”

    说着,也不等李识寒说什么,摇着头叹了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立刻端着药酒纱布走来。

    手上很快就包扎好了,一只手被包得严严实实,李识寒低头看一眼,对此不置一词,只冷着脸道:“走吧。”

    便带着一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醉央宫。

    才过了一日,李识寒便问:“冰妃进去过久了。”

    贴身总管一愣,随即很快答上来:“贵妃娘娘进宗人府,已经一日又两个时辰,进宫的时日也有三年了。”

    李识寒点点头,道:“原来这么长时间了。”

    大总管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却未说话。

    “你说坐上了这个位子,是不是就注定要孤家寡人过一生啊,朕,可是想要的要多了?”李识寒搁下笔,突然发出疑问。

    大总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一个阉人,哪里敢妄言帝王之事,便道:“陛下何故发此疑问?”

    李识寒摇摇头,自嘲地摇摇头,道:“没什么,朕只是突然由此感慨罢了,继续磨墨吧。”

    大总管福了福身子,低声道:“是。”

    到了第二日,去查冰妃之人来报,说冰妃在这世上早就无亲无故,她七岁死了爹,八岁死了娘,祖父祖母早已仙逝,后来流浪在外,被一江湖人收养,传授些武艺强身健体,四年前,那江湖人也已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识寒是震惊的,他甚至才察觉过来,这么个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而他作为她的丈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总是对她用完就丢。

    李识寒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说判她诛九族时,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原来不是冷心冷肺,是已经无所谓了。

    李识寒突然站起来,吓了大总管一跳,差点儿就御前失仪了。

    李识寒下意识扶了扶衣襟,随即大跨步边走边道:“去宗人府。”

    等到了宗人府,看见唐卿冰没了木鱼,便在脏兮兮的牢房里闭目打坐念经,甚至对于自己牢房门前来人了,也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念经。

    待狱卒“咔哒”一声打开牢房门,李识寒挥挥手,所有人皆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可还好?”

    唐卿冰这才睁开眼,那张总是闹腾嬉笑的脸上只剩下了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托陛下鸿福,贫尼一切安好,陛下这是要来亲自送贫尼最后一程吗?”

    也就这句话,还能看出她昔日无所顾忌爱闹腾的模样。

    李识寒只感觉心里鼓鼓涨涨的,揪心不已,张嘴,才发觉喉咙都在不自觉地发紧,咽了口口水,才干巴巴地道:“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唐卿冰站起身,据说这间牢房已是宗人府最好的一间牢,牢房光线比不得正常屋子,显得极其暗淡,李识寒不由得有些烦躁,因为这让他看不到唐卿冰的表情。

    鼻息间一股淡淡的霉味充斥在周围,挥之不去,李识寒鼻子痒痒,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唐卿冰弯腰,又起来,作了个请的动作,“贫尼多谢陛下挂怀,在此时此刻还要劳烦陛下来此,作为替身,冰妃该感到高兴了,陛下龙体贵重,还请移步外面。”

    李识寒不由得笑了一下,声音都轻快起来,道:“冰、卿冰这可是在关心朕?那我们不闹了可好?”

    说着,他不退反进,走进牢房里拉着唐卿冰的手。

    拉着这双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道:“怎的感觉瘦了许多,回去可要好好补补,朕要吩咐御膳房做你最喜欢吃的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

    他说得正高兴,突然感觉手里一空,脸上的笑容挂在脸上,将掉未掉,看上去有些许滑稽。

    “贫尼还以为陛下是来送贫尼上路的,如今看来,是贫尼误会了,不过贫尼喜欢的从来都不喜欢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那是威武将军喜欢的,贫尼作了三年替身,也替别人活了三年,如今累了,求陛下给一个解脱。”

    说着,她跪在地上,叩首。

    李识寒脸上的笑终于掉下来,他哑声道:“什么?”

    唐卿冰跪在地上,没有回他。

    李识寒拧着眉头,脸上似是不解,似笑非笑,茫然道:“你不喜欢大猪蹄,也不喜欢肉夹馍,更不喜欢驴肉火烧?”

    他道:“你居然都不喜欢?可你每次吃得津津有味的啊。”

    最后这一句,他是用陈述,可心里到底有多少疑问,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他是为何觉得她喜欢吃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的呢?

    隐隐约约想起了些什么。

    因为这些菜都是战冰喜欢吃的。

    北疆条件艰苦,战冰虽为将军,可吃的也跟就比寻常士兵好点,想要吃肉,那就得立了大功,或者在山上打了野味。

    她每日都要练功,消耗得快,吃肉才禁得住饿,于是这些东西便成了战冰最爱。

    战冰起初不知道驴肉火烧是什么,有一次他带战冰去酒楼吃饭,点了驴肉火烧,战冰吃后念念不忘,回到军营之后,每日念叨,说有机会一定要再吃一顿驴肉火烧,只可惜她没钱,吃不起。

    于是仰天长叹,没从见着李识寒就会嫉妒不已,有时候想驴肉火烧想得紧了,就会拉着李识寒来打一架。

    于是,之后只要是跟战冰的吃的每一顿饭,驴肉火烧是必备,各种肉也是餐桌必备。

    刚开始,唐卿冰确实就是战冰的替身,他习惯性地给她吃这些,于是,时间长了,他就骗过自己,以为她真喜欢吃这些。

    可这天底下的女孩子,又有几个如战冰那般,无肉不欢,顿顿吃肉,身体怎能消耗得完?

    说到底,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战冰。

    战冰是战冰,唐卿冰是唐卿冰,这两人是完全性格不同的两个人,他当时又为什么要觉得这两人性格一样呢?

    如今想来,或许是初见那一眼,她张狂肆意的英姿意外闯入了眼,他便将她当做了战冰。

    李识寒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笑自己太蠢,笑自己太痴,更笑自己的无能,懦弱,他不能如颜非谨那般为战冰放下一切,却又见不得颜非谨跟战冰在一起。

    于是,他提议让战冰诈死,如此,既顺了前朝的意,让前朝放松警惕,趁对方放松之际,找出对方的弱点,且还能满足他有些阴暗的占有欲。

    他以为,战冰诈死了,这世上便不再有战冰了,跟颜非谨有婚约的战冰死了,那他就还有机会。

    只要守在战冰身边,他总能让她喜欢上他。

    有一次他假装醉酒,去亲了战冰,结果被战冰一巴掌拍过去,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战冰当时义正言辞地彻底拒绝了他,从此开始疏离他,除非公事,不然绝不会再来找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暗处。

    那段时间,他心情郁闷,便出宫散心,未曾想就是那一眼,遇到了唐卿冰,他一路尾随,发现唐卿冰提起刀,气势汹汹地去恐吓一个老妇人,将对方吓得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喊天喊地。

    他出手替那老妇人解围,后来才得知那老妇人平时为人歹毒,常常路过别人的井边,便会朝人家井里吐口水,常在背后嚼人舌根,时常顺走别人的东西。

    唐卿冰看不过,这才去恐吓老妇人。

    之后,两人聊了许多,不知不觉天就晚了。

    当时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李识寒假装与家里闹了矛盾,最后顺利地借住在了唐卿冰那个不过巴掌大的茅草屋里谁了一宿,第二日起来,腰酸背痛,黑眼圈挂在双眼,明晃晃的。

    再后来,他跟她表明了身份,她答应跟他入宫,安排她住进醉央宫,他不顾众臣反对,立她为贵妃,因为这是他曾向战冰许诺的。

    在宫里,他经常去醉央宫,对她的一应要求,都习惯性地按照战冰的习惯来。

    现在想想他们的相遇其实很美好,只不过,是他自己将美好的相遇弄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此说来,他与她作了三年夫妻,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可他惊讶的是,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他想问为何不拒绝他,要逼自己吃这些不喜欢的,做自己不喜欢的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可他张了张嘴,看着面前这张无悲无喜的脸,突然忘了要如何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以前与他在一起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否曾后悔轻率地与他入了宫,更不敢问,她是否也曾喜欢他,喜欢到对他的要求来者不拒。

    更不敢问,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选择心灰意冷,剃度出家。

    “你,这三年来,可是都过得不开心?”李识寒如此问。

    唐卿冰的眸子微微闪烁,随即笑道:“不,冰妃这三年来,其实很快乐,无论如何,是陛下您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住在醉央宫,无人打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喜欢你,是她这一生最开心的事。”

    闻言,李识寒上前一步,眼里心里掩不住的笑容,莽莽撞撞地模样,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正欲拉住唐卿冰的手,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只来得及抓住了一截衣角。

    冷静下来之后,李识寒才想起,她刚刚说的是冰妃,只要跟他说以前的事,她用的称谓都是冰妃,不是贫尼,不是我,更不是以前听了千千万万编的臣妾。

    她此时此刻,真的就像个无情无欲的活佛,红尘往事,已被她抛在身后。

    “此地不适合说话,我们出去再说吧。”

    说罢,抓住唐卿冰的手,也不再管她的挣脱,固执执拗地牵着她的手,走出牢房,走出宗人府。

    刚开始唐卿冰还稍微挣扎一下,也不知之后是为何,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挣扎,乖乖巧巧地跟在李识寒身后,不言不语。

    李识寒没看到,有一瞬间,她的眼睛湿润,神情恍惚。

    在朝堂上,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性情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可现在他在怕,怕看到她脸上厌恶的表情,便不敢回头,也就错过了属于他的唐卿冰,属于他的那份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