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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魑魅魍魉安乱世,黄雀在后谁控手

    “王兄,那我们说定了。”陈显对着王太安拱手,“待六月二十四日,我带领有志之士上府衙抗议,你趁乱率兵杀进新安街,悬奸贼人头于城墙之上,大事可为也。”

    “为吾等大事将成,饮了这杯酒。”

    “乒!”两人的玉酒杯在空中一碰,一饮而尽。

    ……

    煌闵帝三年六月十九,燕都明堂。

    门外一百名侍卫日夜巡逻,明堂内均以檀木装横,朴素而庄重。

    吕望端坐在公堂次席,屏退了侍候的仆人,握着狼毫笔签下了一纸《青苗法》的公文。

    “望帅,晨相。”张旻捏着一份盖着儒州公章的奏折,无奈地对着吕晨和吕望招了招手,“你们来看看这份周太守的儒州帖报。”

    如今吕望的副相官职已大于原先的狼军统帅,但众人还是习惯称之为望帅。

    张旻叹了一口气道:“各个郡对《燕法》的反映普遍较为激烈,虽然有一部分州县支持变法,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势力拒不接受。更有甚者殴打威胁地方官员,拒不执行新法。”

    儒州!

    吕望心头一紧,接过了张旻手中的那张纸。

    上面写着儒州禹林书院山长——韩衮带头反对新法,全书院士子停学三日,痛斥吕望吕晨张旻三相为奸贼。

    还作诗挂于儒州城墙上讽刺曰:

    旧客朝来夕变法,欲得富贵欲堂皇。

    今拆万亩宿良田,明日新安筑新房。

    韩衮还联合了数十名原先旧识的燕都京官上书言事,借着上奏之名声讨新法。

    这一来二去,儒州太守福安被气得七窍生烟,连日在府衙内跺脚。

    若不是东陆自古有重学之风,不得擅杀学子士人,沧狼营早就大开杀戒了。

    “禹林书院山长,韩衮?”吕望强压怒火,托着腮帮瞄过眼前的公文。

    其实学子并没有什么武力,所谓声势浩大的禹林书院,狼军或者羽军的一个百人队就能将其全灭。

    但,人言可畏啊……

    不多时,吕望的目光就汇聚到此次闹事的头目——‘韩衮’二字上。

    “韩衮……?”吕望自言自语道,“我对此人倒是有点印象。”

    韩衮是一个从底层靠着燕山的科举寒士,性格软弱势利。

    当年殷小廉向乌然服软,韩衮第一个上表奏章揄扬,痛斥华亭人士。

    后来殷小廉被刺,吕望带着残军入主儒州,韩衮又率全体书生来到儒州外城迎接狼军。从那时吕望就把此人看死了,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贪生怕死的墙头草罢了。

    “此次反对新法的主谋不是韩衮,而是另有其人。”吕望敲着桌面说道,“他是寒微出身,《燕法》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却如此卖力,定是被人指使,推到台前做个马前卒。”

    “嗯——”吕晨沉思过后开口,“再说六部六尚书十二侍郎,除了我们的人之外,居然有九个同时出言反对。区区一个禹林书院也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哼!”张旻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口气,把花白的八字胡吹起,“我看这六部也尽是昏聩之辈,不如重启前朝之制,设立三司两府,架空这六部。”

    按先前的承诺,张家直接控制忻,信,安三州和武州的一半,获得了不小的利益。

    而且张家已经由原来的世家大族转型为大商户,其主要财源——大宗的海上贸易对新法依赖甚重,张旻也急于维护和巩固新法。

    “张相国深思熟虑,但吾以为暂时无需动这六部。”

    吕望将公文递给抄录的文员,“现在那些一品二品的尚书侍郎不过有个虚名,兵权和财权都在我们手上,这些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废物还想翻天不成?”

    吕望说的是实情,但不免锋芒太露,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

    “咳……”吕晨咳嗽一声,“《燕法》无非是分为养民生田,废除奴隶制,广开商路这三部分。”

    “养民生田,利了贫苦农民,得罪了各郡地主;废除奴隶制,利了国家生计,罪了世家大族;广开商路,富了国民财富,可伤了走私海盗的钱袋子啊。”

    不同于吕邢沉醉于练武耍刀和饮酒征战,吕晨更倾心于研究经国利民,总辖调度之术。以往儒州和顺州的政令,包括吕望曾经发布的屯田法多出自于吕晨之手。

    “那我们……”张旻有些艰涩地说道,“从海盗开始查起?”

    他说的自然不是鬼岛七岛的海盗,而是地处辽海南部,毗邻虞国和东夷的第二大海盗势力——龙安。

    自从《昭庆合约》签订,海运商路彻底通畅,燕山明堂本来打算给鬼君一个副相伯爵之位,但她坚决不受,吕望无奈,只好将沿海一带尽数归于鬼岛旗下管辖。

    一万多鬼岛海盗改编为燕山四营水师,由鬼君直接统帅,明堂只有调配权,没有管辖权。

    鬼一,雷涛等人担任统领。全军按狼军标准发放军饷。除了负责沿海地区和大大小小几十个岛屿的防御,还为张家的数百艘货船保驾护航,还可赚取酬金。

    比起原先风吹日晒,打劫过往商船,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

    “不妥!”吕望沉声道,“纵使龙安海盗真的同我们内部有龌龊之事,所能采取的手段也不过是派船队袭扰,这明面上武力刀枪最多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若是想要借此推翻新法,还远远不够。”

    “所以……”张旻抚着胡须犹豫,同着吕晨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二人都清楚,新法直接触犯到的是世家大族的利益。但当年的东陆中,士族有真正的话语权,更是千百年来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到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同着士族直接敌对。

    “两位大人不说,那就由晚辈来做这个马前卒。”吕望挥袖,“天狼营择日,彻查燕山境内所有士族。若有不法情事者,论罪诛杀!”

    “唉……”吕晨和张旻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项决策。“承宣司!”吕望从腰间掏出刻着‘精忠靖宇旷世之才’的副相玉印,在明堂中迈步念道:“密诏各州郡长官,当即遣送虎符,调兵入卫,守执人员替换,严防变动。”

    “喏。”一个穿着锦袍的抄隽内侍小心翼翼地答道,摊开一张上等的儒州宣纸开始将吕望说的话抄下来。

    顺州蔚山墨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好闻的香味,小内侍开始奋笔疾书。

    明堂内部有吏无官,人员半年换班一次,就地种粮种蔬,自给自足,遇大事时甚至可以取消半年一次的换班。

    就算内部人员被买通,等到数月乃至半年以后也早已是过眼云烟。

    其内部防守严密,除了三名宰相之外,无人可以随意进出,消息也极其不易泄露。

    “密令天狼营营官辕东和吴苏台三卫卫长雪衣,将目前空闲的人手尽数派出,调查士族。”吕望咬牙下定了决心,“如遇反抗和可疑之处,可放权行事。”

    “这……”吕晨刚想反驳,却被张旻拉住。

    “如发现勾结京官,海盗,学子之流,按谋反罪论处,满门抄斩!”吕望怒声道。

    “不可!”吕晨急忙说道,“燕山大大小小有近千家士族,积下的银子数不胜数,囤养的家丁成千上万,若是这样清查,一旦他们反抗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小内侍连忙停下手中的笔,一会儿看看吕望,一会儿看看吕晨,茫然地立在了那里。

    “……”明堂内一时间安静下去。

    “大伯。”吕望突然改变了在公众场合对吕晨的称呼,“小时候,我父亲不再身边,您就一直陪伴着我,给我讲做人和做事的道理。”

    “小侄不才,实在不懂得那些高深圣人,名儒大家的至理名言。”吕望握着腰间的玉带说道,“但小侄知道,在其位,当谋其政。”

    “既然咱们一路浴血厮杀,奋斗到了如今的高位,为什么不为天下老百姓谋求一点实实在在的利益呢?我们的初心不就是利天下之民吗?”

    “这……”吕晨犹豫。

    “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平日里对百姓百般欺压,横征暴敛,等到异族侵略,一个个屈膝求饶,这样的官,这样的士族,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纵享荣华富贵?!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的先祖立下了功劳,这些猪狗不如的贵公子就生来尊贵?我们这些寒士就一辈子被他们瞧不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配吗?!”

    “是!”吕望红着眼睛继续说道,“或许我今日调兵入卫之行,今日之利民新法,今日之不朽志向,会遭人唾弃,遭人诽谤,但我吕望不悔,终不悔!”

    “就尽管让那些穷酸文人,风雅墨客把我吕望的名字刻在那奸贼榜,逆贼榜,屠夫榜上,只要天下苍生多一人远离饥寒,吕望此生足矣。”

    吕望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喊出。

    张旻悄悄用手帕擦了擦泪水,没有多言语。

    “好!好啊!”吕晨一扫老态,亢奋地握住了吕望的肩膀,“真是大伯年老了,气衰了,看士族强大,便生了退意。若不是贤侄提醒,我都差点忘了自己原来的初心。”

    “既然如此,我们三人一起,救天下之民于水火,重整这天下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