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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煊熹(中)

    姚重

    姚家原本是没有木系元修的,后来爷爷到了姚家,木系元修就多了起来,于是爷爷和奶奶一商议决定从不是木系元修的后代中挑选继承人。姚重的父亲就是木系元修,母亲是个擅养花草的人,姚重几乎注定就是个木系元修。父亲感叹道,也挺好的。

    爷爷喜欢做木雕,至今仍有人为了攀上姚家出重金买他的手艺。爷爷有个专门的做木工的屋子,姚重一直对那间屋子很好奇,那里面放了爷爷雕出来的各种物件。于是姚重在小时候偷偷溜了进去,里面光线有点暗淡,但到处都是栩栩如生的成品或是未成品。可姚重却在里面一眼看见了一个人像,姚重说不出是什么吸引了他,但他无端就知道这个人像被爷爷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他小心地拿起它,那是一个挺大的人像,对那时的姚重而言还很重。

    他端详着它,那是一个男人像,高挑、瘦削,抱着一把琴,面容恬静,两眉似蹙非蹙,又隐隐带着惆怅,不是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他看向人像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沉着一潭水的悲伤,于是他又仿佛看见一丛郁葱的树林,而一个十七岁似乎就是爷爷的少年向树林深处走去,而那里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等着……

    爷爷从他手中抽走了人像,姚重害怕地低着头,他没有看见爷爷眼中的复杂。爷爷突然问他:“你看见了他?”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问句,可姚重听懂了,他点点头,爷爷默默打量着他。爷爷姚谨育有三男一女,儿孙满堂,姚重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孙子。“想学木雕吗?”爷爷最终和蔼地问他。

    爷爷一边教他一边絮絮地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姚重明白,自己是第一个听爷爷讲故事的人。他一边听,一边刻,木雕在他手中有如当年在柳谨手中一般焕发出生命,或者说,它们生来就具有生命,不过是姚重轻轻揭开它们伪装的外衣罢了。姚谨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子,他清晰地认知到,姚重对木元素的感知将会惊艳木族,甚至整个大陆,他的天赋超越塑造木形,直抵草木本心。

    姚重听着爷爷的故事,他刀下的刻工随着讲述走过北卫林、看过景平城、路过莫愁心。那是爷爷深藏的秘密,在漫长岁月中酿成无人知晓的烈酒,随意一品,便足以令人不眠不休。

    姚重记得爷爷和奶奶夫妻关系挺好的,父亲常言他们相敬如宾,姚重只是静默地听着。他知道爷爷的心不属于落瑶盆地荒芜人烟的残酷,属于南胤温暖和煦的平静,可是,如果没有人心的平静与安宁,又何论身在何处?不过哀莫大于心死[1]罢了。

    后来有一日,姑姑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块上好的梧桐木,预备作礼物献给爷爷,姚重要来了这块木,他提着刀,若有所思,于是落刀——心之所至,形之所成,灵之所依。在那一瞬,他的记忆与爷爷的相勾连,牵扯着他雕下每一处爷爷所失去的、梦见的、不可得的地方。那是有流水落觞的北卫林、有人间烟火的南卫原、有幽径深曲的八荒林……那是一处处爷爷遗失的、埋葬的、沉寂的欢喜与泪水所在,和那些苍翠草木,独自呼吸。在那一刹那,他想起爷爷和他讲的——“草木本心”[2]

    草木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3]

    姚重若有所感,有泪缓缓流淌,他小心翼翼地在木碗上刻下最后的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4]

    爷爷把碗捧在手中,那碗上隐隐有光芒流转,雕满了各式树木,而在丛中用极工细的刀法雕出两人一琴,两人皆是少年模样,脸上神情却犹如历经沧桑的老者,相顾而视,似悲似喜。爷爷摩挲着这个木碗,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他沉默良久,问姚重:“你入道了?”姚重不语,爷爷将视线转开,移向更加遥远的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道:“去看看世界吧,不要老是呆在落瑶盆地,去看看那些真正的花草树木……”

    姚重后来单独问过柳琳,柳琳道,他们要去稷下宫。稷下宫,尽管同在落瑶盆地,但是它对于姚重而言同样是传说的意味多于事实,但姚重知道的是,稷下宫出来的学生极少在落瑶盆地出没,也有可能是因为它招的学生本来就少,但姚重知道,但凡是敢在落瑶盆地自称稷下宫出来的人,都是极不好惹的强者。姚重有所思,于是他去问爷爷,爷爷沉默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5]你去问问他们。”

    柳琳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萧景兰给出了明确的回答,不过“广阔”二字,姚重明了。于是爷爷道:“你与他们一块去吧。”姚重望向爷爷,爷爷罕见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愉与欣慰,他思索片刻,同意了。

    我将替您再去看看这世界的壮丽山河与故里人烟。

    [1]出自《庄子·田子方》:“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2]出自唐·张九龄《感遇·其一》“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本小说所引用诗词文典均为汉代之前,因此处文意所需,偶有汉代之后,望读者见谅。

    [3]出自唐·李白《日出入行》

    [4]出自《诗经·小雅·采薇》

    [5]出自庄子《秋水》,意为:对生活在井里的青蛙不可与它谈论大海的事情,是由于它被所居住的地方所局限;对生活在夏天的虫子不可与它谈论冰雪的事情,是由于它被所生存的时令所局限;对生活在乡曲之士不可与它谈论大道的事情,是由于他的眼界被他所受过的教育所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