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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荒海

    黎琅率先走进房子,这是很朴素简单甚至于有点简陋的和萧景兰刚刚看到的那些房屋别无一二的房子,但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费尽心思想让这里变得整洁宜居。萧景兰环顾一周,忽然开口问黎琅:“你经常回来吗?”黎琅答道:“每年能回来就想办法回来,回不来还有于爷爷照看着。”他对着萧景兰和林枫,忽地笑了出来,轻轻问道:“你们想去看海吗?”

    荒涯乡的海滩[1],海岸修直,岸滩平缓微斜,潮滩极为宽广,生满了随风飘扬的芦苇,在一起一伏的海浪里摇曳生姿。黎琅除下自己的鞋袜,卷起裤腿,走入滩涂深处,他似乎还惊起了飞鸟,从芦苇丛中飞出几只雪白的、萧景兰从未见过的鸟。黎琅的小腿浸泡在海水里,他伸手去感受海水的律动,并为此觉得由衷的愉悦。萧景兰呆呆地看着,站在她旁边抱着剑的林枫突然开口道:“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2]语气中满满尽是赞叹。萧景兰猛地回头,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气飘渺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林枫微微一笑:“我在说海。”然后也如黎琅那般,下了海,萧景兰呆了片刻,也和他们一起下了海。

    萧景兰在脚接触到海的刹那才领悟到林枫的赞叹从何而来,她脚踩着濡软的淤泥,滩涂在海浪日复一日的冲刷下,变得平坦柔顺。海水环绕在萧景兰腿间,偶尔带来什么海草或者其他的一些浮游生物缠绵在萧景兰的腿旁,像是在给萧景兰挠痒痒一样。可这并不是萧景兰最大的感受,在这里,萧景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海,只是海。

    她能够触摸到海水间流动的充沛灵力,她也能够察觉到在这广阔大海之间无法知道,只能感知的浩瀚灵力。在这不知深浅,不知边界的辽阔面前,她真的就只像一个微小芥子,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似乎还是水犀和螣蛇的会面,可是大海与那不同,水犀给予萧景兰的是震撼,是直接的毫不留情的直击灵魂的震撼,可是海不一样,萧景兰难以描述自己的灵识在这片灵力之海的感觉,她没有学过任何与之相关的词语或语句可以来描述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萧景兰搜肠刮肚,终于怔怔地站在那里,想出来了:海,它就在那。它仅仅是存在。

    水犀叹气道:“此乃河伯之见北海,‘尔将可与语大理矣。’[3]”[4]萧景兰轻轻问水犀:“这就是通灵所说的天地吗?”水犀笑了:“这?不不不,天地何其广大辽阔,又怎么会仅仅是一片海呢?”萧景兰更懵了,“天地,你才刚刚看到一个影子呢。”

    “轰隆!”萧景兰被旁边的声音一惊,回了神,她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林枫的七星龙渊剑卷起涨上来的潮水,然后剑气蓬勃,将潮水化成一条水龙怒吼着席卷向黎琅,而黎琅稳住下盘,稳扎马步,沉声念道:“玄武刺。”海浪中勃然腾起三四个水刺。萧景兰一看,大吃一惊,这种水刺与黎琅以前展现的并不相同,这种水刺更加粗壮而且灵活,弯曲盘旋的水像是继承了大海的某些灵魂,如怒发冲冠的壮士,而且奇异的呈现出厚重的黑色,水犀轻声笑道:“这才是他的来源啊。”也许真是因为在海里,黎琅对海的借力十分熟练和谐,竟然让林枫的水龙没有占到什么好处。水犀若有所思:“玄武,北方神明也。所以,原来是这样吗?”

    黎琅家只有两张床,但只有一张床所在的房间是完全不漏风的,于是林枫和黎琅都十分默契地把那张床让给萧景兰,两个男孩子挤到外面的那张床上。萧景兰有点不好意思,坚持让黎琅拿走了柳琳给她的大氅,以免黎琅和林枫夜里着了凉。夜晚降临了,萧景兰隐隐可以听到呼啸的海风徘徊作响,远处又有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海岸,像是母亲唱给孩子的摇篮曲,竟是意外地让萧景兰感到心安,她似乎被一个宽广坚实的臂膀环抱着,于是萧景兰放纵着自己,沉沉地坠入黑暗的最深处……

    女人缓缓步行在一条黑暗的小路之上,她赤着脚,周身似乎只有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女人垂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掩住了她的面容。她彳亍着,慢慢的,她停下脚步,垂着的头,微微一动,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于是她听见了,那窃语在空气中的,喃喃的,如垂死腐朽的坟墓中,死亡的声音,于是女人站住了,抬起了头,于是,终于,她的发再也遮不住她的脸,于是女人奇异的一黑一白的如蛇瞳般可怖的眼瞳盯住了前方,于是女人看到了,那横亘在她面前,以死亡阻止的属于垂死者的黑森林。女人站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终于行动,她接着,缓慢地、又不失坚定地走向黑森林。

    女人苍白如辽阔大海上照耀的月光的那样皎洁明亮但又同样易碎的手指拂过黑森林已经被种下诅咒的不生不死、不枯不灭,但只为安置死者而非期盼生者的枝叶,于是枝叶晃动,枝叶颤栗,枝叶不知是欣喜若狂,还是惊恐万分,于是他们把消息传递出去,整个森林开始不安地摇晃、惶恐、恍惚,于是他们质问道:“你为何要来,既然你已经脱离死亡的阴影,即将获得新生,你为何要来?你为何离去,既然你本应与我们殊途同归,同为死者,你为何离去?”女人不答,只是缓慢走着,于是他们等了会,又接着问着同样的问题:“你为何要来,既然你已经脱离死亡的阴影,即将获得新生,你为何要来?你为何离去,既然你本应与我们殊途同归,同为死者,你为何离去?”于是他们连问三次,直到女人走到那神龛面前,仰头端详着那覆满了黑色的枝叶,长满了黑色的生物的巨大骨骼,以死来震慑死,以死来保护死。于是女人终于开口答道:“我未曾离开死亡,也未曾获得新生的祝福,我将把新生迎入此处,我将用往日的荣辉唤醒你们,我将让你们走出此地,造出新的荣辉。而我……我将自有归处,死亡无法接纳我,新生同样无法祝福我,在生与死之间,将是我的归处。”女人振振有词,落地有声,如神谕般响彻八荒林,于是八荒沉默……于是萧景兰突然醒了。

    萧景兰眨眨眼睛,她正在望着黎琅家的屋顶,海边的天仿佛亮得极早,光已经照到了萧景兰的身上,萧景兰刚刚好像从一场异常深的梦里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洗漱完毕,用完早膳,萧景兰站到了房屋外边,林枫和黎琅并肩站在海边,两人都是一副抱胸的模样,看样子起的挺早,两个人似乎在聊天。萧景兰隐隐可以听到什么“你在这要待到什么时候?”“午膳要吃什么?”之类的对话,但奇异的是,萧景兰今天一点也没有心思去参与讨论,她将视线转向左面的八荒林,那里果然如黎琅所说,顺着伸进海里的土地,也一路延伸进海。萧景兰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今天对八荒林的兴趣怎么浓烈,那条通往八荒林的小路,几乎在诱惑她走过去,然后走进八荒林。

    [1]淤泥质海滩,多见于大平原外缘,江河入海口常见海滩。

    [2]出自《庄子·秋水》。

    [3]意为:你将可以参与谈论大道了。

    [4]典出《庄子·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