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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朱宸濠水陆双进军 伍文定燃须勇杀敌

    一

    宁王军在黄家渡一战中损失惨重,宁王朱宸濠仅率一万余残兵退到鄱阳湖东北的八字脑安营扎寨。与此同时,王守仁也率军退回到黄家渡的大营。双方军营拉开了更远的距离,暂作休整。

    宁王军大营里,朱宸濠刚简单地沐浴了一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召集部下开会。

    众人坐定,朱宸濠道:“王纶,我军可战兵力如何?”

    兵部尚书王纶道:“禀陛下,我军尚有可战人马约三万八千人。”

    朱宸濠道:“朕命你下去速速整合失散的兵马,越多越好!”

    “臣遵旨!”王纶拜道。

    “嗯,”朱宸濠问道,“南康、九江援军何时能到?”

    李士实道:“臣已于三日前派人传旨于吴将军,估计不日便将抵达八字脑。”

    话音刚落,探马来报:“报!吴将军所率援军三万已抵岸,正在登陆!”

    “好!”朱宸濠起身道,“诸位随朕出营迎接!”说罢便快步走出了营门。

    在八字脑岸边,吴十三的三万援军正在登陆。吴十三接到朱宸濠的旨意便第一时间从九江赶了回来,刚上岸便远远地看见了一队人马正朝自己奔来。他见人马之中有青龙伞盖,便知道这是朱宸濠亲自来迎接了。

    果然,马队来到近前,吴十三看仔细了,这正是朱宸濠的卫队,后面还跟着文武官员。他连忙下马拜道:“末将吴十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宸濠和众人也下了马。朱宸濠道:“快快请起!”说着便扶吴十三站起身道:“朕盼将军如久旱盼甘霖也!”

    吴十三道:“末将今带来人马三万,战船五十二艘,皆听陛下号令!”

    “好!”朱宸濠笑道,“将军快与朕回营商议破敌之策!”

    众人又返回大营,落了座,朱宸濠道:“诸位可有良策?”

    “臣老家是浙江余姚,与王守仁乃是老乡。”刘养正道,“臣素知守仁其人。其自幼好读兵书,入仕后曾任兵部主事,军事造诣颇高。如今我观其用兵诡诈,难以预判,不如,不如……”说到这里,他吞吞吐吐起来。

    “不如什么?”朱宸濠追问道。

    “不如避其锋芒,且退兵回九江坚守,再图大事。”刘养正说得底气不足。

    “什么?”朱宸濠大怒道,“因王守仁善于用兵而退兵?”

    “是。”刘养正虽然不愿把话说得这么明,但是依然小声地回答了。

    “朕乃太祖高皇帝玄孙,怎可行如此丢脸之事?”朱宸濠站起身,气道,“王守仁厉害,那尔等就是饭桶吗?”

    下面众人都不敢做声。

    “平日里一个个都跟朕吹嘘自己满腹奇谋,赛孔明、胜韩信,如今大敌当前,竟无一人可替朕分忧!”朱宸濠见没人搭腔,更加愤怒不已。

    “陛下,臣有一计,可胜王守仁。”李士实道。

    “哦?”朱宸濠急切地问道,“丞相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我军强于水战,而敌强于陆战。臣观王尚书于安庆之败、闵将军于樵舍之败、昨日我军黄家渡之败,皆乃陆战而误入守仁圈套。”李士实分析道,“而若我军以我之长击彼之短,于水上与其交战,则必胜矣。”

    朱宸濠听了这话,摇头叹道:“朕何尝不知啊!只是收复南昌、攻城掠地怎可水战啊?况且若那王守仁不下水应战,只于陆地固守,如之奈何?”

    李士实道:“臣并非建议全军水战,而是此次进军,可水路并进,互为接应。我军船舰上可布佛郎机重炮,于湖上炮击敌军,再辅以陆军击之,则大事可定矣!”

    “对啊!我怎没想到!”朱宸濠激动道,“丞相前日于黄家渡救驾便立有大功!如今又献此妙计,朕心甚慰!”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李士实拜道。

    “传令!”朱宸濠下令道,“全军整备一日,后天一早便出发。吴十三领陆军三万,沿鄱阳湖湖岸而行,直奔黄家渡!朕亲领水师三万,与陆军并行,以为接应!”

    “末将遵旨!”吴十三答道。

    “还有,”朱宸濠道,“传令三军!此番决胜必是一场恶战,凡带头冲击敌阵者,赏千金;凡作战负伤者,赏百金;凡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二

    “报!我大营正北二十里发现敌情!”官军大营里,探马来报。

    正在用早饭的王守仁赶紧放下碗,问道:“敌军多少人马?”

    “约三万左右!”探马回道。

    “知道了,再探!”王守仁挥挥手令探马退下,又命令身边随从道:“传令诸营,即刻来我帐中议事!”

    不一会儿,众将官便来到了帐中落座。

    “诸位,”王守仁手指地图道,“正北方向二十里发现敌情,有三万人马。我军如何应对?”

    “三万?”戴德孺疑惑道,“我闻宁王已调南康、九江驻军前来增援,此两地所调援军便不止三万。如今只有三万人来攻,我甚觉蹊跷。”

    “是也。”邢珣也说道,“宁王所余兵马在何处呢?”

    余恩想了想道:“宁王许是留兵守营了。”

    “不对!”戴德孺想到了什么,“宁王既尽调南康、九江之兵,其意乃为与我决战耳。若是决战,便不应留数万人马于营中,而仅派三万人前来。此必有诈!”

    李许清猜测道:“许是宁王以此为疑兵,想诱我出击,又在路上埋伏。我若出营迎战,伏兵尽出便可胜也。”

    “洪楷所言有理。”王守仁皱着眉头盯着地图道,“但设伏于何处呢?”

    众人都努力地想在地图上找出一处足够埋伏上万人的地方,一时间营内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还是没人能找出一处可以作为伏击的地点。王守仁忽然一拍脑门道:“谁说宁王一定于路上设伏?宁王尚有战船数百艘,于鄱阳湖上设伏岂不是更方便?”

    “都堂之意,宁王此番攻我,乃水陆并进?”一直都没发言的伍文定问道。

    “此必是也!”王守仁斩钉截铁道,“数万人马不留营中,不随大军,无影无踪,加之宁王已练水军、战船数百,决无其他可能!”

    “如此,下官等愿听都堂将令!”徐琏对待王守仁的态度已经因前几次的大胜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时泰,你领兵三万前往营北迎敌,务必截住敌军!”王守仁给伍文定递上一块令牌。

    “是!”伍文定接过令牌。

    “子良,你与宗献领兵一万驻于鄱阳湖岸边,若敌水军靠岸登陆,便击之!”王守仁又给戴德孺递上一块令牌,又看了看徐琏,“切记不可使敌登陆!”

    “都堂放心!“戴德孺接过令牌,二人郑重道。

    “余将军,我记得你前些日跟我说,在南昌缴获了洋炮两门,可有此事?”王守仁问余恩道。

    “确有此事。”余恩道,“末将攻南昌之时缴获了两门佛郎机炮,但炮弹只有十发。末将料此番许是能有用处,便一直随军带着。”

    “嗯。”王守仁道,“你与我一起领一万兵马随伍时泰之后出营,以为后援。带上那两门洋炮。”

    “是!”余恩答道。

    “洪楷,你领水兵一万于渡口登船,等我将令便可出击。”王守仁递给李许清一块令牌。

    “是!”李许清接过令牌。

    “子用,你统剩余兵马留守大营。谨防敌军偷营!”王守仁递给邢珣最后一块令牌。

    “是!”邢珣接过令牌。

    “此战若顺利,可一战定乾坤!”王守仁露出了笑容。

    三

    在王守仁率军刚刚踏出营门之时,先行离开的伍文定部便与宁王军狭路相逢。

    率领宁王军三万陆军的是朱宸濠手下大将吴十三。吴十三胯下一匹土黄色的战马,手持点钢枪,立于阵前大喝道:“弟兄们,我再重申一遍陛下旨意,带头冲击敌阵者,赏千金;作战负伤者,赏百金;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成败在此一战,给我冲啊!”

    这三万宁王军疯了似的朝官军杀了过来!伍文定连忙指挥官军迎战道:“全体将士听令!全线出击,冲杀敌军!”

    三万对三万,双方战力势均力敌!两拨人马的相遇如同翻涌的海浪,撞击时能翻出朵朵白浪!

    宁王军受到了朱宸濠赏金的鼓舞,个个奋勇向前、猛冲猛打。他们嚎叫着,就像野兽一般,气势上便已压倒了官军!双方交战约不到半个时辰,官军的战线便向后退缩起来。

    伍文定见状大怒,他拔出腰刀,站在阵后,大喝道:“老子就站在你们身后!不准后退!给老子往前冲!后退者斩!”

    他的喊声并没有重新唤起官军的斗志,已经有几个士兵退到他的身后去了。

    “顶上去!后退者斩!”伍文定对那几名士兵怒目而视道。

    其中两人虽然听到了伍文定的话,却还是转身准备向后逃窜。伍文定赶上前去,一刀一个便将他们砍翻在地!

    “我说了!后退者斩!给我顶回去!”伍文定的嗓音已经劈了。他的眼睛都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却仍旧举着刀对剩余的几人狂吼着。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举起刀,低着头,一声大喝便冲回了厮杀之中!其他的几人也硬着头皮杀了回去。

    伍文定的刚强之举有了效果,官军再一次反扑了回去!战线又开始往宁王军的方向移动。

    就在这时,一声炮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炮弹在官军之中炸开了花!

    在场的官军没有人见识过这火炮的威力,就连伍文定也不例外,一时间都愣住了。紧随着那一下炮击,又是几声炮响从相同方向传来,一眨眼间又在官军群中炸开一个个缺口。这时官军才意识到,这火炮真的是太强大了!炮火的硝烟笼罩着官军们,他们被呛得猛咳连连,军心已经几乎完全涣散了!

    官军阵脚一乱,宁王军便在吴十三的指挥下压了上来!这一压便把已经后退的官军逼得只能转身便向后逃去。

    在阵型后面的官军刚转身向后,便看见了烟火之后有一个人在他们身后持刀而立!硝烟稍微消散,他们看清了,那人正是伍文定!

    伍文定依然站在他们身后,没有惊慌、没有逃窜,而是依旧双手握刀站在那里。要逃跑的官军们仿佛能从那硝烟笼罩着的身影中看到伍文定像尖刀一样锋利的眼神!

    说时迟那时快,宁王军的火炮再次轰响了!伍文定在炮火之中依然挺立着,没有丝毫颤动!炮弹落在他的身边所扬起的尘土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为所动!

    想逃的官军们被震撼了,一时愣在了原地。但是更多的官军们正转过身去,准备逃跑。这时,一发炮弹正落在伍文定的身前,落在了他与正欲逃跑的官军们中间!

    这一发炮弹扬起的尘雾稍稍散去,官军们发现,伍文定的胸前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再下一秒,他们便看清了——伍文定浓密的胡须竟被炮火点燃,在胸前燃烧了起来!

    “将士们,跟我冲啊!”伍文定并没有理睬自己烧着的胡须,而是举起刀狂吼着向宁王军狂奔而去,“跟反贼拼了!”

    他飞奔向前,带着胸前的那团火焰。一名反军见此情形大骇,被伍文定一刀斩去了头颅!紧接着,他又一刀劈到另一名反军。他带着那团火,在反军从中竟然无一人赶靠近!

    官军们见此情形,大受震撼,士气大振,竟重新杀入了反军阵中!两军交织在了一起,好一场乱战!怕误伤自己人,鄱阳湖上的反军火炮再也没有办法轰击了。

    渐渐地,官军竟占据了上方!朱宸濠见势不妙,竟下令开炮。身边的炮兵统领凌十一道:“陛下!此时开炮恐误伤自己人啊!”

    “不管了!”朱宸濠急道,“伤亡些自己人也无妨!就算朕不开炮,他们早晚被敌军所杀!”

    凌十一犹豫着迟迟不忍传令,却被朱宸濠一把推开:“朕亲自下令!开炮击之!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