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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要救济粮勉强度日

    一九六七年又是一个严重的灾年,连年的春夏之季,雨量较少,方圆百里,庄稼普遍缺苗,长势较差。加之,秋季雨水连绵一月有余,造成好多家庭房屋倒塌,各种农作也被雨水浸泡的营养流失,生长过季,成熟推迟。致使穗黄种瘦,眼看成熟的糜、谷变成可粒秕参半,黑豆颗粒像被什么昆虫腹中吸食,由饱满变得干瘪。接连不断的大中小雨侵害了农作物的一半收成还多。

    灾年已经铸就,任何人摆脱不了这场厄运。

    幼小的我记得真真切切,该年我们三队人均分到各类粮食两三斗,三队比一二队稍多一点,劳动者十分分各类粮食共计3.2合。多数粮食的分法,会计是以撮去计算。例如油麻类作物,胡麻、黄芥,每10分分了三四撮。一石10斗,一斗10升,一升10合,一合10撮。当年的四方木制升子,一升粮食是3.5斤多一点,那么一合就是3.5两,一撮就是3.5钱。父母辛苦劳动一年,总共不足五千分,仅仅分到各类粮食近1.5石,约350斤。胡麻黄芥籽不足一斗。连同人均分到不足3石粮食,不到两斗胡麻黄芥。分回糜谷的秕子有三布袋,约一石五斗,秕子是没有成熟的糜谷,外壳是糠,内部有的仅有成熟的颗粒三分之一,甚至内部没有一点粒,人们把这种叫秕子。

    我家六口人,人均一年分到不足180斤口粮,每天正好连同糠皮、外壳是5两,这个日子怎么过啊?这一年可以勉强度过,次年的又一个“饿人年份”已成定局。

    父亲和其他队干跑公社,求爷爷告奶奶多要了一大批救济粮,可主要问题还要靠自己解决。“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是我们的传家宝嘛!”公社领导再三强调决不能出现因饥饿而发生意外的现象,更不能使四八年的悲剧重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县上给公社分配的供应梁,公社的储备粮,源源不断向各村运送。

    记得那年冬天到次年春天,村里十多头牛驴去公社粮站,驮回来好几千口袋救济粮。有小表、玉米、小米、高粱、红薯干、麦麸皮和干红枣等。

    可家家户户深知解决饥饿的问题根本还是要靠自己,共产党、公社只是杯水车薪。因此,人心惶惶,这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夏,村里陆续整家外出乞讨走了六七户,个别家庭父亲带着儿子,甚至女儿出去乞讨,一个不足160口人的村子,几个月就减少了三十多口人。

    村里人最近两年据不完全统计,六七年因逃荒外出人员的后代就有近百人。他们大多数居住在内蒙一带。从枣树坬村可以看出中国之大,人口遍布各地,姓氏花样百出,逃蒙是中国人口分布的一个缩影。

    救济粮运回村子,怎么个分法,是摆在村队干面前个一道难题,村委会决定:先主动报名申请,再综合考虑,本着普遍享受,先群众后队干,先困户再一般户的原则,进行充分的研究、讨论,确定了七个特困户,21个一般户,5个较富裕户。

    父亲主动将我家定成了较富裕户,那我们就属于普遍享受吃救济粮最少的五户之一。那年我家仅仅分到了少量的玉米、高粱、红薯干和麦麸皮。据村子里其他领导透漏,他们还分到30斤小米、20斤小麦,父亲又主动让给了四个特困户,其中一个将我家盼望成“反属”的那个户家哥哥享受了一大部分。

    六口之家分到红薯干大约20斤,红薯干约15斤,仅占了特困户的四分之一,一般户的三分之一,这些干食品被我们兄弟三人,不出一个月差不多偷偷地吃光了。仅剩下近七八斤红枣干,母亲又将一斗高粱,五升黑豆,五升玉米,一斗谷糠,一斗谷秕子共计四斗中均出七八斤,在铁桶里用热火、温火分别炒热,在石磨上磨成了炒面,装了满满一瓮。中午劳动回来,稀饭两三碗,拌一碗炒面,吃下肚子解决了饥饿问题。

    仔细回味,一半主粮,一半谷糠,秕子磨出来的炒面,闻起来香味十足,加之有几分红枣醇香的味道渗入,使得味道更加诱人,可吃起来既碜牙又难以下咽。咬上去不时有碜磣的声音,那是谷秕子磨成颗粒状从箩眼中筛下去粗粒碜人的响声,咬了半天,响声还在继续,可也难以下咽,粗粗的糠及涩涩的食管感觉痒得肚饿难受。

    吃少了,饿的不行,吃多了,两三天大便不下。村子里家家户户就吃这炒面,可好多人没法排粪,大便不出。有的母亲给儿子用细棍在肛门往外掏,有的老婆给老公勇士手指往出挖。当然这不只是炒面酿成的后果,而是整个生活无法正常的结局。

    那年的春天,榆树榆钱开花了,孩子们抢着摘榆钱吃,大人们将榆钱摘回去拌入糠面窝头里,再拌入苦菜,捏成拳头大的圆团,大锅里蒸出来,以此充饥。日日早上如此,天天如此,大便自然不会通畅。

    我的二弟深受其害,他总是顽皮淘气,而且吃得最多,受不了挨饿,面团炒面他抢着吃,生怕吃少了。这么多干硬货吃进去,根本拉不来,父母便遭了罪,一到拉屎的时候,父母亲齐上阵,他半弯腰,翘着屁股,父母伸进手指掏,帮助他排便。有的时候则是他自己解决,但他没有告诉我方式方法。父母亲这倒霉的次数就更多了。

    前前后后几年内,公社每年都给救济粮,我家是仅有三五户里分到不多,还是一斤不给的其中一家。按理说,一家六口人,仅有两个劳动力,会划分到中等户或特困户的行列,可一则父亲坚决要求划分富裕者行列。每年秋后,父母亲精打细算,我们这个六口之家虽在饥饿中挣扎,可比起其他家来,隔三差五还可以吃顿糠窝窝头,十天半个月可以吃一顿酸菜黄米捞饭,一月二十天可以吃一顿白面或者荞面或者三合面。三合面很有讲究,一般是荞面、玉米面、高粱面、豆子面三四种搅拌一起,擀成面条下锅。好多小孩在羡慕我们家的生活,还可以定期吃到窝窝头和三合面。这也是我家进入富裕户,少分救济粮的主要原因。

    这一年,母亲给父亲说,她平时每年结余下的一瓮粮食、一瓮糜子,在两个大瓮里用石盖盖着。父亲非常高兴,这两瓮粮食燃眉之急,大大赶紧去看,两个瓮用红胶泥抹的严严实实,搬开石盖,两大瓮糜子粮食满满当当。

    两口子又计划这一年怎么度过了。米碾多少,面磨多少,每天怎么吃等等。鸡叫了,他们醒了,继续盘算计划着。

    邻居二妈家,儿女四个和我家人口一样,我们一个队。当年她家两个儿子和大女儿均比我大几岁,三四个劳动力,每年分到的口粮比我家多十数八斗,可就是不会计划,秋后正二月吃得好。只要吃白面疙瘩,就要给我们四个端一大碗,二妈做的饭太好吃了,味道香甜可口,无论怎么做,吃起来总比妈妈做的好吃。二大、二妈就是受了不会计划的害,一到五六月过去一家大小都饿肚子。

    这一年大灾后的第二年春天,二大被饥饿所迫带着文林哥、文理哥背井离乡,去了内蒙乞讨生存,年后文林哥结婚,留在家中,其他五口人全部迁到内蒙,在那安家立业。

    灾年逼得好多家庭走投无路,离家出走。我家虽稳重,可饥饿的滋味,难耐无比,无精打采,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