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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风中

    俞子剑的直觉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其实也不算是直觉吧,只能说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了解了对方。

    陈满洲表面上温文尔雅,像个书生。而实际上也是如此,有一股属于读书人般的倔性,也有武人的狠劲。这两者本不相合,但却聚集在了陈满洲的身上。

    其实林水如也觉得如此,她也了解自己这位徒弟,性格和她颇为相似。若是她,绝不会徘徊在飓风谷外围,而是想闯一闯飓风谷,寻求一线生机。

    毕竟姜一维拥有血脉秘术,定然会找到他。而他此时身受重伤,定不是姜一维的对手。如此,还不如往里淌过去,毕竟,飓风谷是死的。

    “便在这里等?”

    俞子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石头被风刮得比鹅卵石还要光滑,石头中透着玉质,若是拿到凡人国度,免不得相互争抢。

    “这是他的道,本座不宜干涉,若他死在此地,那便是他命至于此。若他活着回来,那他便值得本座培养!”

    林水如虽然如此说,但眸子深处却藏着抹担忧,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收有佳徒,也如得一子。便是相处不长,但双方因果已经种下。

    俞子剑却呼:“难道你也不敢进去?”

    林水如有些脸红,也不隐瞒:“这飓风谷连合体期修士都能困住,我即便进去也是三长两短九死一生。除非叫剑门中大长老来,不然救不了满洲。”

    话是这样,但刚才所说也无虚言。修炼讲究运道,也称“顺其自然”。既然陈满洲选择了进去其中,那便要他自己出来。

    “不行,得叫那什么大长老快些来,怎能让陈兄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俞子剑却慌神道,他可不管什么运道、顺其自然的,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救陈满洲吗?

    “你可是陈兄的师父,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林水如回答道:“师父为何?即授法之人,引道之人。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我传授他道法,而非是让他在剑门中安然晋升,闭关修炼的。修炼虽讲究顺其自然,但也要与天争与人争,经历天灾人祸,方能成仙。而满洲所遇的,就是人祸!”

    “这便是我林水如教授徒弟的方式,若是小师祖要叫大长老来救他,便去叫吧。”

    “你……”

    俞子剑说不出来话,林水如的话他虽然不认同,但却是有那么些对的,只是普通人接受不了罢了。然,俞子剑便是普通人,他一咬牙,也不顾林水如,朝来处飞去……

    脑后传来林水如的声音:“小师祖若是独自回去,得需要月余时间,可想好?”

    “那你个徒孙怎也不帮我?”俞子剑回头喊道,因为已经相隔很远。

    林水如呡笑道:“我便在这里等他出来!”

    俞子剑这次头也不回的飞回去!

    看着俞子剑离开,林水如拿出了陈满洲的那盏命灯,盯着已经微弱至极的火焰。喃喃细语:“别死了!”

    ……

    ……

    “咳咳咳~”

    比之前些天,陈满洲的脸非但没有恢复血色,反而更加苍白,甚至发青发紫。原本好看的如碧玉的脸颊瘦成了锥子脸,深黑色的眼袋感觉不似正常人,涣散的瞳孔,似具行尸走肉。

    哪里还有当初俞子剑第一次见的那玉面郎君模样?只觉得再见了那双手朝俞子剑举起的老乞丐。

    实际上他的双目已经看不清楚前路,不仅是风沙遮目,更是因为毒素已经侵蚀全身,连眼球都被破坏了。

    尽管如此,他的牙依旧紧咬着。

    “百年黑暗我便也渡过,这数日风沙还经受不住?”陈满洲朝前走着,只凭借自己的感知辨别风流的薄弱之处。

    所谓的百年黑暗,便是剑门问心路上的第四问“枯坐百年,可奈寂寞?”,真让人在黑暗中感觉到了百年如隙。

    “风,随着风走便是!”

    神识没有、视觉没有、风沙堵耳,就连感官也是极差。这便是如今的陈满洲,就算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他贪婪的渴望着能够“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半月后……

    “风,告诉我!路在什么地方?”陈满洲忽然大喊,风沙瞬间又堵住了他的嘴。

    他在问风吗?是的,他的确在问风。

    因为他感觉自己听见了风在说话,在告诉他什么,在告诉他向什么地点前进。

    “往这边吗?”

    陈满洲忽然转变了方向,而那个方向,是朝着飓风谷的正中心而去的。

    他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变换着方向,蜿蜒前行。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样在走,只是他觉得应该这样走,因为风是这样告诉他的。

    又是许久……

    “是吗?再往前一些,我就能走出这里!”

    陈满洲忽然兴奋,他沧桑的面颊上第一次露出笑容来,他想要哈哈大笑。但如果不想再吃一嘴的沙石,便闭上嘴吧。

    “那家伙不会还在吧?”陈满洲有些担心,他如果走出了飓风谷,会不会迎面和姜一维撞上。

    下一刻他就将这些抛之脑后,他此时连命都快没了,再想这些有什么用?

    他的身体开始移动。虽然比半个月前更加瘦小,甚至是更加虚弱。但他的速度却提升了起来,身体在左摇右晃,就跟喝醉了酒似的。

    他前进的速度极快,就算迎着风浪。

    半日后,他突觉得身体一轻,强大的风阻瞬间消失了。

    “难道我出来了?”

    就算走了出来,他依旧紧闭着眼睛。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原本姣好的身体消瘦得如具骨架。

    “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我,陈满洲终于走出来了!”他放声的大笑,大吼……

    最终只余下连绵的咳嗽声!

    一道风流从他的耳畔挂过,他身体轻巧的腾挪,以掌为剑,横劈而去。

    “呜呜呜~”一阵野兽哽咽的声音,且渐渐变得微弱,直到再也没有声音发出。

    陈满洲朝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应该属于野兽。因为它没有强大的灵气反应,仅仅是用牙齿咬向他。

    他抓起了这只野兽,在其身上摸索,最终确定这是匹独狼。

    “撕啧啧~”一阵啃食声。

    茹毛饮血,不过如此。

    没错,这便是陈满洲。他太饿了,修士一般用灵气来支撑身体能量的消耗,所以到达筑基期之后基本不用进食。但陈满洲现在体内灵气所剩无几了,他无数细胞在渴望着食物。

    饮下一口狼血,刺鼻的血腥味叫陈满洲几欲作呕,但他都忍住了,继续吃。

    直到胃部被填满,他的饥饿感才消退了些。

    “噗~”下一刻,他吐出了口血。

    这是他的血,体内的毒素再次扩散,他的脑袋重如石斗。

    “哈,我这是要死了吗?也好,就静静的死在这里便好了。”陈满洲露出苦笑,就算没有神识,他对自己身体的状态也一清二楚。

    他瘫在地上,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好香~”

    忽然他鼻子闻见一股花香,他用力撑起自己身体,慢慢的爬动,朝花香传来的方向挪去。

    坚硬的石头硌着他的皮肤和骨头,生疼,叫他呲牙咧嘴。

    最终他爬到了花的地方,凑近闻着花香,好不美妙,如升天堂。

    “好香的香气,死也知足。”陈满洲彻底失去了对生的希望。

    他便是想到了自己入剑门前的日子,虽是富贵,但并不充实。

    “所以我便寻到迎门山,想要成仙。但未曾想,才入剑门半载,便是要生死异地。”

    “哈,我真是白痴!”

    “呵,这便是我陈满洲的一生吧。”

    “嗨,我也不后悔!”

    “……”

    说着,头也沉了,只觉得黑暗将他吞噬。一股风流卷过散乱发梢,扬起尘埃,盖在他身上。或许几多年后,黄沙便会将他的身体掩埋,再无迹可寻。

    但这里并没有风,没有半点风,平静得仿若不似人间。

    那掀起的风流来自何方呢?

    一只大掌抓了下来,将他的身体拎起,出了飓风谷。

    “呦呦呦~儿啦儿啦儿啦~”

    “啾啾啾~儿啦儿啦儿啦~”

    “啦啦啦~儿啦儿啦儿啦~”

    声音如此鬼畜,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发胀,如何也不能平息。

    且将被子掩住头,也不能完全避开这声音。像歌又不是,前面还好,后面半句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

    皱着眉头,仔细想,偏偏又想不起来。

    如何是好?

    当然是掀开被子大吼:“有完没完了?”

    然后便见一长相可爱的少年跑了进来,随着后面还有一头黑驴,张着嘴露出大板牙,依旧儿啦儿啦的叫。

    “你给我闭嘴!”床上的人怒指那黑驴。

    黑驴怕了,躲在少年后面。

    “陈兄你醒了?”少年开心道。

    床上人指着少年道:“俞子剑,也管好你的嘴。唱的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柳城中最次的妓女。”

    “妓女是什么?”俞子剑好奇问道。

    “就是,就是……懒得和你说。”床上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嘟着嘴,一脸生气。

    然后便听见俞子剑问道:“陈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你的胸肌平时是怎么隐藏住的?”俞子剑透着薄纱,好奇的看着对方高耸的胸部。

    “俞子剑,我死了你也没放过我?”床上人抓狂,他想起第一次被俞子剑看光身体时,俞子剑之后一个劲儿的追问,隔着第二天他便在修炼时还在想,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是一天两天,持续了许久,扰得他修炼都不行。然后睡觉吧,竟然在梦里梦见的还是俞子剑,痴痴傻傻的盯着他的胸问:陈兄你胸肌怎么练的啊?

    “陈兄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什么时候死了?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眼睛从俞子剑身上挪开,陈满洲看向门外,那院子、那试剑石……再收回近处,这房间、这床、这被子,也不正是他的吗?

    这便是在他的洞府内!

    “我,回剑门了?”陈满洲呆了。

    “嗯!”

    俞子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