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妒妇一怒红颜殒
“罢了，你起来吧。”柳伊看着地上的灵眸心里不忍，“想必一时半会儿公主也未必能知道是你。今天不管怎么说也是公主嫁进侯府的第一天，我是侯府的客人，还是要去拜见一下为好。”柳伊对这位公主已经好奇很久了，心里正痒痒呢。
“那奴婢，是否可以不去？”灵眸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是我的贴身侍婢，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不然反倒让人生疑。”柳伊对着镜中略整理了下发饰便站起来，“灵眸，你先遣个人过去通传一声，不要让公主不方便。”
“是。”灵眸虽然心里惊惶，但还是不敢违背柳伊的话，只好转身去找个人通传一下。
柳伊看着灵眸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觉得凄惶。一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多年了，她居然都不曾发觉这个女人与侯爷有染。也怪是自己大意，若是灵眸被别人买通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说不定。
“姑娘，一切都办妥了，可以起身了。”灵眸吩咐完下人便回到柳伊的跟前。她今天也感受到了柳伊与往常不同了，至少以前从没当她是下人，可眼前的人确是一副主子的架势。隐约的，甚至可以感受到柳伊心中的那股怒气。
“那就走吧。”柳伊最后整理了下裙裳，带着灵眸出了阁楼。而此时，在阁楼外，一名绿纱少女悄悄转身离开。
公主昨日嫁进府中，尚未安排固定地居所，只是住在一间客房内。
“我们姑娘前来拜见侯爷夫人，劳烦通传一下。”到了公主的居所，虽然之前已经找人向公主通传过了，但灵眸还是觉得再通传一下为好。不一会儿，门口的侍婢从里面走了出来，躬身道，“公主等候姑娘多时了，请姑娘进去。”
“劳烦这位姐姐了。”柳伊知道自己的身份，向门口的侍婢称谢。
“柳伊参见夫人。”柳伊尚未看清眼前之人，但碍于礼节不得不先向公主行礼。
“起来吧。”清脆有如金铃般的声音响起，“我刚来这儿，什么人都不认识。你倒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那是因为柳伊住得近罢了，公主盛名远播，很快便会有许多人来拜见的。”柳伊客套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名约摸十八岁的少女，当真是惊艳了一把。一袭烟白镂花牡丹花软缎襦裙配上桃粉彩绣大袖衣显得人清秀可爱，头上绾着九鬟仙髻，一支镂空牡丹形镶红琥珀金钗随意地斜插在发髻上更显得眼前这位美人仙气逼人，配上精致的面容和仙娥妆，清丽脱俗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了柳伊的心中。
“姑娘真是个会说话的人。”钟离妙菡突然将话题扯上了侯爷，“可惜本公主在驭龙国的盛名似乎对侯爷不怎么有用，昨夜竟是让我独守空房。”说完语气更是恨恨地，凌厉地看向了柳伊。
柳伊感受到了目光，不禁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位公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怎会有如此令人胆寒的目光？“公主初到驭龙国，侯爷怕公主水土不服，许是因此没有同公主共处一室。”说完柳伊瞥眼看了看旁边的灵眸，好在虽然心里怕得很，但面上倒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柳姑娘这话若是对别人说还算蒙混得过去，到我这儿可就不管用了。”钟离妙菡端起一边的茶杯细饮一口，“侯爷昨日不肯留宿还不是因为有别的女人？”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呢？”柳伊心里也顿时捏了一把冷汗，看样子钟离妙菡这个天下第一妒妇的名声并不假，“侯爷若是有别的女人了又怎么会娶公主回府呢？”
“哼！”钟离妙菡冷哼一声，“是谁本公主心里清清楚楚，也望那个人心里明白。若不及时收手，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柳伊听了心里开始惶惶，转眼看见身边的灵眸早已冷汗淋漓，面色发白，心知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要露陷了。
“夫人昨夜既然没有休息好，柳伊也不便叨扰了。”柳伊起身带着灵眸向着钟离妙菡欠身并退了出去。
待柳伊走远后，一名绿纱少女从一旁的屏风后出来，“公主，就是她。”
“哼，”钟离妙菡又是一声冷哼，“怪道她逃得那么快，原来是做贼心虚！”
“公主，那日后……”那名绿纱少女试探道。
“自是要除掉她的，不过不是现在。”钟离妙菡狡黠地笑了笑，“自是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才可。绿珠，你日后就好好盯着她，有任何举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公主。”绿珠应承道。
“姑娘，你说夫人会不会……”灵眸惊魂未定，一想起钟离妙菡阴狠的眼神她就不寒而栗。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是你，因为这儿住着的女人中只有我的嫌疑最大，她怀疑我也是正常的。但无论她会做什么我们都要留个心眼才行，这个公主或许不好对付。”柳伊暗忖道。这个钟离妙菡，若是朋友便罢，若是敌人，可真是个棘手的敌人。
“听说仙域国擅长巫蛊仙术，她若是施法只怕我未必能活下来。”灵眸害怕极了，想到那些害人死于非命的巫蛊术更是恐惧。
“怕什么！”对于巫蛊术柳伊倒是并不畏惧，“堂堂侯府若是有人死于巫蛊她必遭怀疑，你以为她会去做这种事情么？”
灵眸想想也对，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我们暂且什么都不做，看看公主会有何动作。”柳伊心里细细盘算着，既然这个天下第一妒妇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了，那么她应该很快就会展开行动来除掉自己的。
然而柳伊算错了，她的日子却平静如水，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见过钟离妙菡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直到三个月后，侯爷娶回了一个歌女做媵子。
那名歌女叫做茉，歌喉婉转如黄莺，很得侯爷的喜欢。
“姑娘，今日茉夫人迁至别院了。”灵眸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匆匆来向柳伊汇报。
“和我住一起么？”柳伊听了略显吃惊。这别院中唯有这一栋阁楼，莫不成侯爷穷酸得连一栋楼都舍不得给自己的媵子？还是说这个侍妾在侯爷心中的份量低如尘埃一般？
“姑娘说笑了呢。”灵眸掩了掩脸上的笑意，“侯爷安排茉夫人住在小竹斋。”
“小竹斋？”这是什么地方？柳伊自从进了侯府就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莫不是上次王府改造成侯府的时候偷偷造的？
“小竹斋就在阁楼前面的那片竹林里。”灵眸看出了柳伊的疑惑，“平日里我们都不敢进去，自然不知道原来竹林内还有间小竹斋。”
柳伊想想也是，自己一直在侯府内安守本分不敢逾越一步。任何侯爷没有准许她去的地方，她都没有私自去过，而那些下人们自然更是不敢进去了。
“那我们待会儿子就去小竹斋拜访下茉夫人。”柳伊起身看了看窗外飘下的零星小雪，“去阁楼后面摘些梅花带着吧。”一眨眼，又是一年冬天了。
“姑娘，侯爷今冬又收到了一批新品种的梅花，正在运来。不如从那些当中挑一些送给茉夫人吧？”灵眸顺着柳伊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梅林已经开得很好了。
“那些新品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送到。茉夫人刚进来第一天，怎么说我也应该亲自去看她一下。就摘那些梅花罢，等新的送来了再送也是可以的。”柳伊估摸着今天是怎么也要去看一下这个茉夫人的，而新开的梅花想必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是，姑娘。”灵眸也不敢忤逆柳伊的意思，只得遣人拿着剪子去采些好的梅花来扎成花束带着。柳伊见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两三个下人朝小竹斋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众粗壮的汉子推着一车车的梅花朝阁楼走来。
这几车梅花的香味若有似乎，却让人感觉心神舒爽，很是特别。
“见过姑娘。”带头的一个汉子向柳伊行礼，“姑娘，新梅花已经送到了，奴才们这就种好。”
柳伊也不说话，只是颔首表示同意，随即莲步轻挪继续朝小竹斋走去。只是这运送梅花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把别院的小路占得满满的。无奈，柳伊只得站在一边等着。等闲无事，柳伊便朝竹林望去，远远的竟走来了几个人，仔细一看，为首的是钟离妙菡。她正亲热地拉着一边的绿衣女子说说笑笑。
“茉夫人今后可就住在这小竹斋了。”到了竹林前，钟离妙菡指了指竹林，“这地方呀，连我都不曾进来过。可见侯爷是真把妹妹放到心坎里了。”
“是侯夫人待我好才对。”茉在伎馆唱歌时就听闻了许多关于这位侯夫人的传言，自然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接受钟离妙菡的称赞。
“阿嚏。”突然钟离妙菡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的用丝帕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回夫人，是侯爷赏给柳姑娘的新梅花送到了。”一名侍婢回道，顺手指了指在阁楼门前排着队的运送车。
“罢了罢了，”钟离妙菡在外人面前只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既然是侯爷赏赐的，让柳姑娘快些种下吧，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这个味。”
柳伊虽离她们不近，却也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看来钟离妙菡身边的绿衣女子就是茉夫人了。
淡雅出尘的气质，果然如竹一般傲然于世，小竹斋也非她莫属了。
“妹妹不要在意了。这柳姑娘自小被侯爷收留在府内，今后妹妹还要同她住在这别院内。想必妹妹不讨厌梅花吧？”钟离妙菡试探地询问，想看看茉夫人的反应。凡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钟离妙菡哪里是试探茉对梅花的感觉，分明是在询问茉和谁站在同一阵线。
“这梅花盛开‘暗香浮动’，难免令人‘心猿意马’！茉一向讨厌梅花。”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竹林内，似是极其厌恶一般。
柳伊听闻此言不禁心内苦笑，看来这茉夫人已经划清界限了？
“妹妹先好生歇着，姐姐尚有要事处理就不陪着妹妹了。”钟离妙菡难以掩饰心内的喜悦，对着身边的绿珠狡猾地一笑，便转身离开了别院。
“姑娘，是否还要去小竹斋？”一旁的灵眸也是将那边二人的话听了个大概，因此向柳伊询问着，脸色为难。
“去，自然要去。”她柳伊并不是如此容易屈服的人，“还要带好这些梅花。”她相信，茉夫人与她并无大仇，按照茉夫人方才那副傲然的样子又怎么会屈从在钟离妙菡之下？
“可是……”灵眸听到柳伊的吩咐有些犹豫，这个茉夫人方才已经表明自己不喜欢梅花了，厌恶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走。”柳伊挺起胸朝着小竹斋走去。
如往常一般，站在竹林之外便可听得竹林内小溪潺潺地叮咚声。柳伊缓缓步入竹林内，只见竹林内有一条极为隐秘的石子小路，柳伊顺着小路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座竹屋，抬头看见竹屋前赫然写着“小竹斋”三个大字，竹屋墙下忽开一隙，一股清泉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①。好个清丽脱俗的绝世美地儿！
柳伊心中正暗自赞叹着，忽听得一阵急促地琵琶声响起，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诱人。柳伊寻着声音而去，站在了竹屋的门口却又觉得唐突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随意打断这动人的声音，只能默默地在门口等着。
一曲罢，柳伊心中委实赞叹不已。随即福身道，“小女柳伊，前来拜访茉夫人，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良久，屋内都没有声音。柳伊依旧保持着福身的样子没有起身，她身后的两三个丫鬟心急如焚。这茉夫人难不成一上来就要给姑娘难堪？
“进来吧。”又过了一会儿，屋内终于又有了声响，“别带下人进来。”
柳伊起身，听到后半句却又是一愣。灵眸等侍婢也均是一愣，原先迈出去的脚也不知是该收回来还是继续踏出去。柳伊转身示意灵眸她们待在原地不要动，便自己推门进了竹屋。
这说来也奇怪，偌大的竹林竟没有一个下人，连个贴身侍婢都没有。
“咳咳……咳咳……”进了屋，柳伊只听得一阵阵的咳嗽声。
“茉夫人安好。”柳伊向茉请安。
“起来吧，别夫人不夫人的。奴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也清楚。”说着茉又是一阵咳嗽。
柳伊皱眉，“茉夫人颇得侯爷宠爱，为何连个贴身侍婢都没有？”柳伊狐疑地看了看四周，房内摆设也甚是简单，一点也不像是被侯爷宠爱的媵子的样子。
“我本就喜欢清静，这竹林颇和我意。况且我不喜欢下人来打扰我。”茉总算停止了咳嗽，但声音尚有些沙哑不如方才同钟离妙菡谈话时那般澄澈。
“夫人是病了么？”柳伊看着茉因咳嗽而微红的双眼，担忧地问道。
“奴家自小就有这毛病，闻不得花香。”茉又轻轻地咳嗽起来，“听说柳姑娘喜欢梅花，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柳伊这才明白，并不是茉要与自己为敌，而是自己不经意间冒犯了茉。
“茉夫人见谅才是。”柳伊稍一欠身，“原先我还带了些梅花过来想给夫人插上的，看来现在用不到了。”
“姑娘一片好心奴家心领了。”茉轻抚自己的胸口，咳嗽似乎好了一些。
“夫人一看便是修生养性之人，只可惜误入风尘。”柳伊看着眼前的娇小女子心里感到惋惜，是真的惋惜。
“呵呵，”茉苦笑起来，“奴家自小被人贩子卖入伎馆，也因此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论起来，这误入风尘，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许是幸事吧。”柳伊淡淡地答道，“如今夫人获得侯爷的恩宠，更是飞上了金枝。柳伊恭喜夫人了。”
“奴家与姑娘倒也算是一见如故。”茉轻笑道，“这别院如今只住着你我二人，若是姑娘不嫌弃也可多来小竹斋陪陪奴家。或者奴家到姑娘那儿去也是一样的。”
“那再好不过了。”柳伊面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在柳伊的心里，也许周围都是敌人，可是茉却不一样。一种说不清楚的熟悉感，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夫人请好好休息。今日夫人身体不适，柳伊也不便叨扰。”柳伊福身向茉告辞。
茉只是点点头又挥挥手，示意柳伊出去。
柳伊出门轻轻将竹门带上，便领着一众侍婢回了阁楼。
“姑娘请用茶。”灵眸伺候柳伊多年，深知在寒冷的冬日柳伊喜欢饮热茶，早已命人将茶在炉上暖着了。
柳伊放下手中紧捂着的鎏银飞花暖炉，腾出一只手接过茶杯，低头小口啜饮起来。
“姑娘，方才茉夫人同你……”灵眸见柳伊脸色不错，便开口轻轻问道。
柳伊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眼灵眸，凌厉的模样吓得灵眸吓得一颤，“姑娘，奴婢只是好奇……”
“茉夫人待我很好，你可以放心了。”柳伊淡淡地说完又端着茶杯品起茶来。
灵眸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站在一边。若说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灵眸对侯爷爱慕已久，既然已是侯爷的人了自然一直想着法儿的往侯爷身上靠，哪怕弄个媵子的名分她也愿意，但她就是不愿再这样没名没分的过下去了。
“对了，侯夫人那边可有动静？”柳伊突然想起来那个狡猾的钟离妙菡先前故意拉拢茉夫人，必定是有阴谋的。
“回姑娘，侯夫人离开别院后就一直呆在侯府内不曾出去过。”灵眸低声向柳伊汇报。
“哦？”柳伊再次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倒是奇怪了，她手下的人呢？也没动静？”
“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灵眸略有迟疑，“她手下的人少说也有三十多个，奴婢哪里盯得过来。”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伊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没错，钟离妙菡本不就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来驭龙国的目的就很有疑问，她究竟是来和亲的呢，还是来这里探取情报做细作的呢？皇上对她也不放心，因此将她赐给了既没有兵权，也不管政事的侯爷。
而侯府内，钟离妙菡正沾沾自喜。有她和茉两大夫人坐镇，还怕一个小姑娘么？更何况方才茉已经明确表态厌恶柳伊了。思及此，钟离妙菡更是喜上眉梢。
“公主，侯爷回来了。”绿珠俯身贴在钟离妙菡的耳边向钟离妙菡汇报道。
“好，那就随本公主去看看侯爷。”妙菡站起身，亲自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野鸡汤向侯爷的书房走去。
“侯爷，夫人来了。”一名侍从向宇文瑞通传。
“让她进来。”宇文瑞并不算十分讨厌钟离妙菡，因为她很美。没错，就因为她的容貌所以宇文瑞对她也还算客气。
“妾身参见侯爷。”钟离妙菡虽然自小被娇宠惯了，却也知书达礼。她深知如今自己的处境，对宇文瑞也算是毕恭毕敬。
“起来吧。”宇文瑞看着眼前的钟离妙菡，心里也是有些惋惜。她瘦了，穿着以前剪裁的衣服倒略显得宽大了。“本侯看夫人的衣服都不合身，待会儿让下人们重新量了尺寸再做几身新衣服，免得被外面的人觉得本侯欺负夫人了。”
“多谢侯爷。”钟离妙菡心里一喜，“妾身带来了炖好的野鸡汤，很补身子的。侯爷尝尝吧。”说着端着鸡汤走到了宇文瑞的跟前，拿起勺子亲手舀了一勺送至宇文瑞的嘴边。
宇文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嘴将汤喝下。
钟离妙菡见此心里更为欢喜，张嘴道，“侯爷，妾身已经茉夫人安置在别院了，不知道侯爷要不要去看看她。”
“哦？茉？”宇文瑞对这个茉其实并不上心，只是喜欢她的歌喉所以买回来唱小曲儿罢了。只道是一个个下人连同整个侯府都觉得是他娶回了一个媵子，对她这么个小女子居然如此上心。
“侯爷难道忘记了？”钟离妙菡对宇文瑞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不是他买回来的女人么？怎么自个儿倒是忘了？
“本侯记得呢。”宇文瑞随手打开一本书，“本侯晚上去她那儿瞧瞧，你先回去歇着吧。整个府还等着你打理，不要误了事才好。”
“是，妾身告退。”钟离妙菡见宇文瑞如此说法倒也不好意思再留着了，只得行礼告退。
宇文瑞翻了翻手中的书，觉得无趣。又想了想钟离妙菡，心里顿时觉得愧疚。之前听信民间谣传觉得这个女人善妒又狠心，心里总是排斥的。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她安排茉夫人入住，还暗示自己要去多看看茉夫人。这哪里像是一个妒妇做的事情？想到这里，宇文瑞又看着桌上摆着的鸡汤，心里惭愧不已。
入夜后，宇文瑞怀着对钟离妙菡的歉意去看望了她。
“妾身参见侯爷。”钟离妙菡对宇文瑞的到来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一锅鸡汤竟如此有用。
“起来吧。”宇文瑞挥手示意钟离妙菡起身，“本侯之前对你有些误会，所以来看看你。”
“妾身本就有很多不足之处，何来误会不误会的。”钟离妙菡心里早已惊喜连连，可面上却还要装作镇定，还需略带些女子受了小委屈的样子，让侯爷心疼，“侯爷若是对妾身有误会，定是妾身的不是。”
“本侯今晚打算在你这儿过一夜，也有个机会让本侯好好了解了解你。”宇文瑞开门见山，直道出自己来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不傻，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自钟离妙菡入府以来，侯爷不曾与她同床过一夜，就连大婚当晚都没有和她睡在一起。看来今夜，侯爷是打算履行自己丈夫的职责了。
“侯爷缪爱，妙菡自是感激不尽。”话锋一转，钟离妙菡将自己的贤淑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是今晚妾身已经答应了茉夫人，侯爷会去她那儿看看的。侯爷若是留下来，妾身只怕……”
宇文瑞从钟离妙菡的话中听出了意思，只能低着头心中稍有些许不悦。
周围的下人早已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这个公主是疯了么？别人求也求不来，如今侯爷主动要留一夜，她竟然拒绝？
“既然夫人如此说，本侯也不好强留了。”良久宇文瑞起身，“走吧，去小竹斋。”
“妾身恭送侯爷。”钟离妙菡也不等宇文瑞迈出步子便自个儿躬身行礼。
宇文瑞看了眼钟离妙菡，眼神复杂的走了出去。
一旁的绿珠见侯爷离开了，马上上前扶起钟离妙菡，又很是惋惜，“公主，难得侯爷来此，你怎么赶走他呢？”
钟离妙菡倒是不以为意，“你以为本公主不想留他么？”说完走到桌边坐下，“他不愿意亲近我，只是因为民间传言我是个妒妇，做事狠绝毒辣。午时我送去鸡汤，已经告诉了他茉夫人来了，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的。现在我若是留下他，茉夫人一个人在小竹斋独守空闺，明日又不知该传什么话出来了。”
“可是如今公主这般，侯爷万一恼了又该如何是好？”绿珠虽然一向对公主做事很放心，但方才这事她还是觉得懊恼。
“他或许会恼一时，但是他会慢慢觉得民间的传言都是假的。到时候，本公主在他的心中便是一名贤良淑德的侯夫人，而不是妒妇了。”钟离妙菡笑笑，令人不寒而栗。
“那茉夫人和柳姑娘……”绿珠想想公主说的是对，但万一被人趁虚而入。
“茉夫人不过一介歌伎，侯爷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钟离妙菡明眸微转，“更何况我和茉夫人联手，必能把那个姓柳的弄出府去。”
“公主的智慧非常人能比，奴婢佩服。”绿珠其实根本没搞懂钟离妙菡要做什么，但对于公主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于是一通赞赏。钟离妙菡听了这番话也是笑意更甚，显然这话对于她来说非常受用。
宇文瑞疾步走到别院，他一直想不通这个公主竟是如此胆大居然敢拒绝他？有多少女人巴望着他的垂怜，可是这个公主竟然将他赶出房门！
想着想着更是一肚子气，转头对一众下人吼道，“茉夫人不喜欢人多，你们都给本侯在这儿待着！”说完自顾自地迈步进入竹林，也不看后面下人的反应。
那群下人本来就怕惹怒了这个侯爷，方才一番怒吼更是吓得他们三魂七魄全乱了，只得待在原地不敢乱动。
宇文瑞踏至竹屋前，一把推开门。只见茉静坐在桌边，似在发呆。
“茉，本侯今晚想听你唱支小曲儿。”宇文瑞换了副脸孔，颇显得和颜悦色。
“侯爷息怒，今日奴家不开唱。”茉没有察觉宇文瑞之前的怒气，只是平静地拒绝了宇文瑞。
宇文瑞本就一肚子的怒气压着，如今听到连一个小小的歌伎竟也敢拒绝自己，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敢不唱？！”语气中满是威胁和狠厉。
“奴家的规矩侯爷应该很清楚了。”茉低着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丝毫不顾忌侯爷的怒气。
“哼！”宇文瑞倒也大气，甩袖离开也不多说什么。茉坐在桌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宇文瑞满脸怒色走出了竹林，一众下人还在那里等着他。
“侯爷……”一名侍从上前替宇文瑞照着路，“侯爷当心，别院天色更黑，要小心着路。”
宇文瑞对此一言不发，走了一段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去妙菡那里。”
一众下人均是一愣，侯爷平日里对侯夫人冷淡不说，几乎都不愿意见她，今日却亲切地叫她妙菡？但侯爷的话哪有人敢不听，慌慌张张地立刻找路陪着宇文瑞去了侯夫人的房间。
“妾身恭迎侯爷。”钟离妙菡原本只是想让自己留一个贤淑的样子，哪晓得这侯爷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宇文瑞一挥手，示意下人们都出去。一众下人三三两两地立刻躬身离开了房间，片刻不敢迟留。
“侯爷怎么回来了？是茉妹妹惹侯爷生气了么？”钟离妙菡不明所以，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怎么侯爷自己半路又回来了。
“别提了，你们这群女人，都怪本侯平时太宠你们了！”宇文瑞说道此处，生气地拍了下桌子，吓得钟离妙菡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起来。
“你起来！”宇文瑞本只是想撒撒怒气，没想到倒是吓到钟离妙菡了。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起身。”钟离妙菡觉得苗头似有不对，难道是那个茉搞鬼？
“本侯没有怪你的意思。”宇文瑞见钟离妙菡迟迟不肯起身，便俯身将她扶起，“本侯只是被那个歌伎气了下。”
“妹妹怎么了？竟能将侯爷气成这样？”钟离妙菡倒也好奇起来，一个小小的歌伎，莫非还能忤逆侯爷的意思不成。
“本侯想听她唱支小曲儿，她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本侯留，好言劝了一句，还是不愿意唱。真是气煞本侯了。”宇文瑞想到方才在小竹斋受的气，心里更是不痛快。
“侯爷莫气，妹妹许是有自己的苦衷吧。”钟离妙菡听了似乎明白了些，她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这个茉的底细。茉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歌喉婉转，更因为她的歌喉很难听到。许多贵族子弟花了千金也未必能听到茉的声音，侯爷也不知是花了多少钱才把茉买回府里。想到这里，钟离妙菡的醋坛子翻得一塌糊涂，偏偏侯爷就在眼前又不能表现出来。
“哼，苦衷？”宇文瑞心里依旧不痛快，“本侯都将她买回来，她还能有什么苦衷？罢了，不提她了，今夜本侯是来看望你的，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侯爷……”钟离妙菡听了这话，羞涩起来。
宇文瑞大臂一挥便将钟离妙菡揽入了怀中，低头在她的耳边呵气道，“本侯亏欠你多时了，今夜便将欠你的还给你。”
听了此话钟离妙菡更是害羞了，将头低低地埋在宇文瑞的胸前，“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侯爷想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会答应的。”
宇文瑞看着怀中的人儿羞涩的模样更是觉得心痒难耐，打横将妙菡抱起轻轻放在了床榻上，欺身压下。
夜半，房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满室旖旎春光让路过的下人不禁都羞红了脸。
次日清晨，钟离妙菡伺候宇文瑞更衣，满脸的幸福让人羡慕。
“侯爷，今晚去妹妹那里看看吧。”钟离妙菡趁着宇文瑞心情好，不时地轻声说了一句。
“茉也真是，不过本侯还倒真想听她唱曲儿。”宇文瑞对昨夜茉的拒绝倒也不放在心上了，“今晚去她那儿听曲儿好了。”
“妹妹一定会很高兴的。”钟离妙菡笑道，贤惠淑德的模样让人觉得她真是个好夫人。
“对了，本侯差点忘了一件事。”宇文瑞突然想起来应该给钟离妙菡一个好点的居所才对，堂堂侯爷夫人一直住在客房内成何体统。“你今天收拾收拾住到锦翠苑去吧，这房间不适合你住，都没个匾额。”
“多谢侯爷赏赐。”
送走宇文瑞后，钟离妙菡即刻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起东西，又遣了一批人去锦翠苑打扫一番。
“公主总算是苦尽甘来，奴婢恭喜公主了。”绿珠在钟离妙菡的面前谄媚道。
“现在道喜还为时尚早。”钟离妙菡收了收脸上的欢喜，“既然如此，本公主就要将茉和那个柳伊统统赶出侯府。”钟离妙菡原以为只是一介歌伎的茉在侯爷心中并不会占上半点位置，然而如今看来确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侯爷迷恋茉的歌声更甚自己，即便被茉拒绝了却还是想听她唱曲儿，对于昨夜的事情也似乎毫不在意，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点，却让钟离妙菡倍感威胁，不禁动了除掉茉夫人的心。
侯府内，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当晚，宇文瑞依旧被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气之下，宇文瑞还是跑向了锦翠苑，然而禁不住钟离妙菡的劝说，仍然每晚都会来小竹斋“受辱”，继而继续跑向锦翠苑。来来回回好几日，柳伊总是半夜被宇文瑞离开小竹斋的声音惊动，起来便看见宇文瑞气呼呼地领着人离开别院。终于有几日，侯爷不再光临小竹斋了，柳伊也睡了几日好觉。其实白日里，柳伊也曾好几次问过茉为何不接待侯爷，茉却咳嗽着，什么都不愿意说。如今侯爷再也不来了，原先就冷清的小竹斋就更是冷清了，连个人影儿都难见到。
“茉，如今侯爷再也不来了，你这又是何苦。”过了好几日，柳伊还是放不下心，前去看望茉。
“咳咳……”茉继续咳嗽着，“你以为我不想留住侯爷么？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茉，你怎么会那么说呢？”柳伊抚了抚茉的背。这几日，茉的咳嗽似乎更重了。
“我本就是靠歌喉为声，如今这哮喘之症怕是压不下去了。”茉说完又重重咳了几声。
“怎么会呢，茉的歌喉一向是最好听的，哪怕是在病中。”柳伊着急地拍了拍茉的背。
茉推开了柳伊的手，“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知道。”说完走到床边将枕下的一本书拿了出来，交到柳伊的手中。
“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只怕是到我这儿便传不下去了。”茉将书扣在柳伊的手中，“里面都是琴棋书画舞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兵器制造术等等。你若有空，便捡着点练吧，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技压群芳的。”
“茉你真会说笑，我又不用比艺什么的，哪需要这些。更何况这些是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我怎么能拿。”柳伊很客气，始终不敢接过茉手中的书。虽然她很想学，真的很想学，这几年来她都是拖灵眸从府内借书到别院里来看，但毕竟很多书不是她这个女孩子可以看的，所以能读的书是少之又少。她需要才气，她也渴望才气，即使家破人亡她也渴求学习，更何况复仇，也是需要智慧的。
“柳伊你今天必须拿着。”茉的语气坚定，不容柳伊拒绝。
柳伊只好悻悻地接过书，翻看了几页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果真是难得的好书，上面详细记载了许多关于琴棋诗书画舞等许多技艺，详细明了。也怪道茉的本事如此，原来是有此书相助。
“我觉得我的日子不多了。”茉突然如此说道，“前些日子，我吐了一口血，自己心里也慌起来。偷偷遣人找了个大夫来瞧，说我得了痨病。”茉说道这里，眼眸黯淡下来。
“痨病？怎么会？”柳伊紧张起来，“你不是只是咳嗽么？”
“我从小就有哮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出去唱小曲儿，坏的时候便躲起来不见人。”茉回忆起从前的日子，淡然了，“也因此，大家都觉得我的一支曲儿千金难求。这病反倒是给我带来了福气。”
“茉……”柳伊想说什么，却被茉摇手阻止了。
“原以为只是哮喘，咳咳……”说着茉又咳嗽起来。
“别急，慢慢说。”柳伊上前拍着茉的背，心里一阵酸楚。为何感觉她真要离去一般？
“原以为是哮喘，如今看来是那个江湖郎中骗我的。”茉的眼泪流了下来，“原来，竟是痨病。”
“茉，不要这样。”柳伊看着茉的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从小特别珍惜自己的嗓子，因为这嗓子，我才能活下来。”茉抬手轻轻地擦去了眼泪，“我绝不允许自己发病的时候出去唱曲儿，因为那样我的嗓子就不完美了。大家怜爱我，因为我的嗓子完美，如果听到我的那一面，那么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本。”茉说到这里时，满脸的坚定。
“所以你这几日都拒绝侯爷，即使他动怒，你也毫不退步。”柳伊此刻明白了为何茉宁可惹怒了侯爷也不愿开口唱曲了。一旦侯爷发现她的不完美，那么他就再也不会珍惜她了。
“我就知道你懂我，咳咳。”茉一边咳嗽一边流泪，脸上却挂着笑容，“柳伊，你是我这生唯一的朋友。”
柳伊紧紧抱住茉，泪水也不知是何时从眼中流了下来，“茉，你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今日的谈心，让柳伊更了解茉。离开小竹斋的时候，柳伊擦去了满脸的泪痕。如此孤高的一个女子，原来心中竟是这样的苦。
柳伊临走前，茉叮嘱她回去好好钻研书中的技艺，过五日了再去和她探讨。柳伊也没多想，五日都在阁楼内钻研技艺。
到了第六日，柳伊准备去看看茉，除了探讨技艺，也要看看她的身子如何了。
“灵眸，东西收拾好没有？”柳伊特意准备了一些祛痰止咳的药草，命灵眸包好，等下也好交给茉。
“姑娘，方才我看见侯爷又去小竹斋了，不如我们慢点再去，免得打扰到侯爷。”灵眸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拿着药草。
侯爷又去了？柳伊心里一惊，这侯爷都好几日没有去小竹斋了，今日怎么又有兴致了？
“也好，待侯爷走后再去看望茉好了。”柳伊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侯爷了吧。也不知道茉的病怎么样了，如果侯爷又要她唱小曲儿，她难道又是拒绝，惹得侯爷暴怒？
果不出意料，没多久侯爷便又是怒气冲冲地从竹林里出来，带着一群人走了。
“灵眸，走吧，去看看茉。”柳伊看着渐渐走远的侯爷，心里却觉得疑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要带那么多侍从？
“姑娘，奴婢都准备好了。”灵眸带着大大小小的药包，跟在柳伊的身后。
走到竹林前，柳伊不知为何心里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转头嘱咐了灵眸几句，自己带着药包走了进去。
越进去就越是觉得大事不妙，最后一路小跑跑到了竹屋前。
“咚咚”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
“咚咚”再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柳伊不顾一切一脚踹开大门，却看见里面一片凌乱，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转头一看，茉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茉！”柳伊大叫一声丢开了药包飞扑过去，“茉你怎么了！”
将茉抱起后，伸手擦掉茉脸上的泪珠，柳伊更是泣不成声，“茉，你怎么了？”
“啊……啊啊……”茉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剩下无尽的一个音。
“茉！”柳伊顿时明白了侯爷对她做了什么，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怎么可以……”
正当柳伊抱着茉一阵痛哭时，茉头一歪，吐出一口鲜血。
“茉！”柳伊顿时惊慌起来，她原以为侯爷只是毒哑了她，没想到竟是要毒死她。
茉摇了摇头，伸手沾着血迹在地上留下了四个血字。
“无声宁死。”
柳伊看着那四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没错，嗓子是茉一生的依靠，她曾说过，没有嗓子，那么她便没有了生命。
“茉……”柳伊此刻除了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茉却只是淡然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仇恨，却有许多不甘。她伸手抚上柳伊的脸，泪水从茉的眼角流出，她就这样看着柳伊，然后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当茉的手坠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柳伊的眼泪便止住了。她哭不出声音，也哭不出眼泪了。她不明白，茉如此好的一个女孩，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柳伊轻轻将茉放下，不顾满身的血迹冲出了竹屋，冲出了竹林。
“姑娘！”当灵眸看见柳伊带着血迹冲出来样子时，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灵眸，带我去见侯爷！”此刻柳伊早已不顾什么恩情，七岁时被灭门的仇恨再次充斥了她的全身，她恨，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全身只剩下恨。
“姑娘……”灵眸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甚是害怕，只得带着她去见侯爷。
“锦康侯！”柳伊竟气到如此，不通传不通报，只凭着一股怒气冲进了宇文瑞的书房。
“柳姑娘？”宇文瑞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有些疑惑，很快这疑惑便被怒气代替了，“看来是本侯平日里对你太好了，竟如此闯进本侯的书房，当本侯不存在么？！”
“侯爷，你为何要杀茉夫人！”柳伊声泪俱下的模样吓坏了眼前的宇文瑞。
“杀？本侯何时杀了她？”宇文瑞对柳伊话不明所以，自己只是一时气恼毒哑了她而已。
“你派人毒哑了她，她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了。”柳伊泪水练练，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有多苦你知道么？！”
“哼！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也用得着你这样？”宇文瑞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柳伊心里一阵不痛快，“本侯买她回来就是给本侯唱曲的。谁知道她竟然侍宠生娇，自从进了府，次次都将本侯驱逐门外，你让本侯颜面何存？！”
“既然侯爷如此认为，那么柳伊无话可说。”柳伊看着眼前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侯爷，万念俱灰，“柳伊告退。”说着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离开。
“等等，”宇文瑞不知为何叫住了柳伊，“叫人好生厚葬她。”宇文瑞心中对于茉宁死抵抗的行为颇为震惊，也暗暗佩服茉的气节。但如今一切已经铸成，也只能好好安排后事来弥补她了。
“柳伊替茉夫人多谢侯爷。”柳伊听到此话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公主，听说柳姑娘为了茉夫人的事情闹到侯爷书房去了。”绿珠正贴着钟离妙菡的耳朵低声汇报。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离妙菡心里一阵得意，“本公主还以为她是个什么狠角儿，想不到死一个人就让她如此失态了。”
“公主艳冠侯府，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自然不敢与公主争了。”绿珠适时的奉承让钟离妙菡更是得意。
没错，一切都是钟离妙菡暗中算计的。只不过茉如此刚烈的性子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原先只是打算让茉失宠，不曾想茉竟以死相逼。绿珠每日观察柳伊和茉的行动，起初钟离妙菡劝宇文瑞多去去小竹斋是真心希望侯爷可以宠爱茉夫人，那么自己也多了一个帮手对付柳伊。岂料柳伊竟比她会做人，不知何时拉拢了茉夫人。好在侯爷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回来，她钟离妙菡也就将计就计。终于，茉夫人死了。
“看以后谁还敢与本公主争！”钟离妙菡此刻心里满是得意，然而，她还觉得不够。因为柳伊还在，还好好地活在别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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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红楼梦》书中描写贾政等走到潇湘馆前：“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那奴婢，是否可以不去？”灵眸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是我的贴身侍婢，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不然反倒让人生疑。”柳伊对着镜中略整理了下发饰便站起来，“灵眸，你先遣个人过去通传一声，不要让公主不方便。”
“是。”灵眸虽然心里惊惶，但还是不敢违背柳伊的话，只好转身去找个人通传一下。
柳伊看着灵眸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觉得凄惶。一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多年了，她居然都不曾发觉这个女人与侯爷有染。也怪是自己大意，若是灵眸被别人买通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说不定。
“姑娘，一切都办妥了，可以起身了。”灵眸吩咐完下人便回到柳伊的跟前。她今天也感受到了柳伊与往常不同了，至少以前从没当她是下人，可眼前的人确是一副主子的架势。隐约的，甚至可以感受到柳伊心中的那股怒气。
“那就走吧。”柳伊最后整理了下裙裳，带着灵眸出了阁楼。而此时，在阁楼外，一名绿纱少女悄悄转身离开。
公主昨日嫁进府中，尚未安排固定地居所，只是住在一间客房内。
“我们姑娘前来拜见侯爷夫人，劳烦通传一下。”到了公主的居所，虽然之前已经找人向公主通传过了，但灵眸还是觉得再通传一下为好。不一会儿，门口的侍婢从里面走了出来，躬身道，“公主等候姑娘多时了，请姑娘进去。”
“劳烦这位姐姐了。”柳伊知道自己的身份，向门口的侍婢称谢。
“柳伊参见夫人。”柳伊尚未看清眼前之人，但碍于礼节不得不先向公主行礼。
“起来吧。”清脆有如金铃般的声音响起，“我刚来这儿，什么人都不认识。你倒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那是因为柳伊住得近罢了，公主盛名远播，很快便会有许多人来拜见的。”柳伊客套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名约摸十八岁的少女，当真是惊艳了一把。一袭烟白镂花牡丹花软缎襦裙配上桃粉彩绣大袖衣显得人清秀可爱，头上绾着九鬟仙髻，一支镂空牡丹形镶红琥珀金钗随意地斜插在发髻上更显得眼前这位美人仙气逼人，配上精致的面容和仙娥妆，清丽脱俗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了柳伊的心中。
“姑娘真是个会说话的人。”钟离妙菡突然将话题扯上了侯爷，“可惜本公主在驭龙国的盛名似乎对侯爷不怎么有用，昨夜竟是让我独守空房。”说完语气更是恨恨地，凌厉地看向了柳伊。
柳伊感受到了目光，不禁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位公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怎会有如此令人胆寒的目光？“公主初到驭龙国，侯爷怕公主水土不服，许是因此没有同公主共处一室。”说完柳伊瞥眼看了看旁边的灵眸，好在虽然心里怕得很，但面上倒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柳姑娘这话若是对别人说还算蒙混得过去，到我这儿可就不管用了。”钟离妙菡端起一边的茶杯细饮一口，“侯爷昨日不肯留宿还不是因为有别的女人？”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呢？”柳伊心里也顿时捏了一把冷汗，看样子钟离妙菡这个天下第一妒妇的名声并不假，“侯爷若是有别的女人了又怎么会娶公主回府呢？”
“哼！”钟离妙菡冷哼一声，“是谁本公主心里清清楚楚，也望那个人心里明白。若不及时收手，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柳伊听了心里开始惶惶，转眼看见身边的灵眸早已冷汗淋漓，面色发白，心知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要露陷了。
“夫人昨夜既然没有休息好，柳伊也不便叨扰了。”柳伊起身带着灵眸向着钟离妙菡欠身并退了出去。
待柳伊走远后，一名绿纱少女从一旁的屏风后出来，“公主，就是她。”
“哼，”钟离妙菡又是一声冷哼，“怪道她逃得那么快，原来是做贼心虚！”
“公主，那日后……”那名绿纱少女试探道。
“自是要除掉她的，不过不是现在。”钟离妙菡狡黠地笑了笑，“自是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才可。绿珠，你日后就好好盯着她，有任何举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公主。”绿珠应承道。
“姑娘，你说夫人会不会……”灵眸惊魂未定，一想起钟离妙菡阴狠的眼神她就不寒而栗。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是你，因为这儿住着的女人中只有我的嫌疑最大，她怀疑我也是正常的。但无论她会做什么我们都要留个心眼才行，这个公主或许不好对付。”柳伊暗忖道。这个钟离妙菡，若是朋友便罢，若是敌人，可真是个棘手的敌人。
“听说仙域国擅长巫蛊仙术，她若是施法只怕我未必能活下来。”灵眸害怕极了，想到那些害人死于非命的巫蛊术更是恐惧。
“怕什么！”对于巫蛊术柳伊倒是并不畏惧，“堂堂侯府若是有人死于巫蛊她必遭怀疑，你以为她会去做这种事情么？”
灵眸想想也对，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我们暂且什么都不做，看看公主会有何动作。”柳伊心里细细盘算着，既然这个天下第一妒妇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了，那么她应该很快就会展开行动来除掉自己的。
然而柳伊算错了，她的日子却平静如水，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见过钟离妙菡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直到三个月后，侯爷娶回了一个歌女做媵子。
那名歌女叫做茉，歌喉婉转如黄莺，很得侯爷的喜欢。
“姑娘，今日茉夫人迁至别院了。”灵眸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匆匆来向柳伊汇报。
“和我住一起么？”柳伊听了略显吃惊。这别院中唯有这一栋阁楼，莫不成侯爷穷酸得连一栋楼都舍不得给自己的媵子？还是说这个侍妾在侯爷心中的份量低如尘埃一般？
“姑娘说笑了呢。”灵眸掩了掩脸上的笑意，“侯爷安排茉夫人住在小竹斋。”
“小竹斋？”这是什么地方？柳伊自从进了侯府就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莫不是上次王府改造成侯府的时候偷偷造的？
“小竹斋就在阁楼前面的那片竹林里。”灵眸看出了柳伊的疑惑，“平日里我们都不敢进去，自然不知道原来竹林内还有间小竹斋。”
柳伊想想也是，自己一直在侯府内安守本分不敢逾越一步。任何侯爷没有准许她去的地方，她都没有私自去过，而那些下人们自然更是不敢进去了。
“那我们待会儿子就去小竹斋拜访下茉夫人。”柳伊起身看了看窗外飘下的零星小雪，“去阁楼后面摘些梅花带着吧。”一眨眼，又是一年冬天了。
“姑娘，侯爷今冬又收到了一批新品种的梅花，正在运来。不如从那些当中挑一些送给茉夫人吧？”灵眸顺着柳伊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梅林已经开得很好了。
“那些新品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送到。茉夫人刚进来第一天，怎么说我也应该亲自去看她一下。就摘那些梅花罢，等新的送来了再送也是可以的。”柳伊估摸着今天是怎么也要去看一下这个茉夫人的，而新开的梅花想必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是，姑娘。”灵眸也不敢忤逆柳伊的意思，只得遣人拿着剪子去采些好的梅花来扎成花束带着。柳伊见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两三个下人朝小竹斋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众粗壮的汉子推着一车车的梅花朝阁楼走来。
这几车梅花的香味若有似乎，却让人感觉心神舒爽，很是特别。
“见过姑娘。”带头的一个汉子向柳伊行礼，“姑娘，新梅花已经送到了，奴才们这就种好。”
柳伊也不说话，只是颔首表示同意，随即莲步轻挪继续朝小竹斋走去。只是这运送梅花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把别院的小路占得满满的。无奈，柳伊只得站在一边等着。等闲无事，柳伊便朝竹林望去，远远的竟走来了几个人，仔细一看，为首的是钟离妙菡。她正亲热地拉着一边的绿衣女子说说笑笑。
“茉夫人今后可就住在这小竹斋了。”到了竹林前，钟离妙菡指了指竹林，“这地方呀，连我都不曾进来过。可见侯爷是真把妹妹放到心坎里了。”
“是侯夫人待我好才对。”茉在伎馆唱歌时就听闻了许多关于这位侯夫人的传言，自然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接受钟离妙菡的称赞。
“阿嚏。”突然钟离妙菡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的用丝帕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回夫人，是侯爷赏给柳姑娘的新梅花送到了。”一名侍婢回道，顺手指了指在阁楼门前排着队的运送车。
“罢了罢了，”钟离妙菡在外人面前只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既然是侯爷赏赐的，让柳姑娘快些种下吧，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这个味。”
柳伊虽离她们不近，却也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看来钟离妙菡身边的绿衣女子就是茉夫人了。
淡雅出尘的气质，果然如竹一般傲然于世，小竹斋也非她莫属了。
“妹妹不要在意了。这柳姑娘自小被侯爷收留在府内，今后妹妹还要同她住在这别院内。想必妹妹不讨厌梅花吧？”钟离妙菡试探地询问，想看看茉夫人的反应。凡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钟离妙菡哪里是试探茉对梅花的感觉，分明是在询问茉和谁站在同一阵线。
“这梅花盛开‘暗香浮动’，难免令人‘心猿意马’！茉一向讨厌梅花。”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竹林内，似是极其厌恶一般。
柳伊听闻此言不禁心内苦笑，看来这茉夫人已经划清界限了？
“妹妹先好生歇着，姐姐尚有要事处理就不陪着妹妹了。”钟离妙菡难以掩饰心内的喜悦，对着身边的绿珠狡猾地一笑，便转身离开了别院。
“姑娘，是否还要去小竹斋？”一旁的灵眸也是将那边二人的话听了个大概，因此向柳伊询问着，脸色为难。
“去，自然要去。”她柳伊并不是如此容易屈服的人，“还要带好这些梅花。”她相信，茉夫人与她并无大仇，按照茉夫人方才那副傲然的样子又怎么会屈从在钟离妙菡之下？
“可是……”灵眸听到柳伊的吩咐有些犹豫，这个茉夫人方才已经表明自己不喜欢梅花了，厌恶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走。”柳伊挺起胸朝着小竹斋走去。
如往常一般，站在竹林之外便可听得竹林内小溪潺潺地叮咚声。柳伊缓缓步入竹林内，只见竹林内有一条极为隐秘的石子小路，柳伊顺着小路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座竹屋，抬头看见竹屋前赫然写着“小竹斋”三个大字，竹屋墙下忽开一隙，一股清泉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①。好个清丽脱俗的绝世美地儿！
柳伊心中正暗自赞叹着，忽听得一阵急促地琵琶声响起，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诱人。柳伊寻着声音而去，站在了竹屋的门口却又觉得唐突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随意打断这动人的声音，只能默默地在门口等着。
一曲罢，柳伊心中委实赞叹不已。随即福身道，“小女柳伊，前来拜访茉夫人，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良久，屋内都没有声音。柳伊依旧保持着福身的样子没有起身，她身后的两三个丫鬟心急如焚。这茉夫人难不成一上来就要给姑娘难堪？
“进来吧。”又过了一会儿，屋内终于又有了声响，“别带下人进来。”
柳伊起身，听到后半句却又是一愣。灵眸等侍婢也均是一愣，原先迈出去的脚也不知是该收回来还是继续踏出去。柳伊转身示意灵眸她们待在原地不要动，便自己推门进了竹屋。
这说来也奇怪，偌大的竹林竟没有一个下人，连个贴身侍婢都没有。
“咳咳……咳咳……”进了屋，柳伊只听得一阵阵的咳嗽声。
“茉夫人安好。”柳伊向茉请安。
“起来吧，别夫人不夫人的。奴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也清楚。”说着茉又是一阵咳嗽。
柳伊皱眉，“茉夫人颇得侯爷宠爱，为何连个贴身侍婢都没有？”柳伊狐疑地看了看四周，房内摆设也甚是简单，一点也不像是被侯爷宠爱的媵子的样子。
“我本就喜欢清静，这竹林颇和我意。况且我不喜欢下人来打扰我。”茉总算停止了咳嗽，但声音尚有些沙哑不如方才同钟离妙菡谈话时那般澄澈。
“夫人是病了么？”柳伊看着茉因咳嗽而微红的双眼，担忧地问道。
“奴家自小就有这毛病，闻不得花香。”茉又轻轻地咳嗽起来，“听说柳姑娘喜欢梅花，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柳伊这才明白，并不是茉要与自己为敌，而是自己不经意间冒犯了茉。
“茉夫人见谅才是。”柳伊稍一欠身，“原先我还带了些梅花过来想给夫人插上的，看来现在用不到了。”
“姑娘一片好心奴家心领了。”茉轻抚自己的胸口，咳嗽似乎好了一些。
“夫人一看便是修生养性之人，只可惜误入风尘。”柳伊看着眼前的娇小女子心里感到惋惜，是真的惋惜。
“呵呵，”茉苦笑起来，“奴家自小被人贩子卖入伎馆，也因此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论起来，这误入风尘，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许是幸事吧。”柳伊淡淡地答道，“如今夫人获得侯爷的恩宠，更是飞上了金枝。柳伊恭喜夫人了。”
“奴家与姑娘倒也算是一见如故。”茉轻笑道，“这别院如今只住着你我二人，若是姑娘不嫌弃也可多来小竹斋陪陪奴家。或者奴家到姑娘那儿去也是一样的。”
“那再好不过了。”柳伊面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在柳伊的心里，也许周围都是敌人，可是茉却不一样。一种说不清楚的熟悉感，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夫人请好好休息。今日夫人身体不适，柳伊也不便叨扰。”柳伊福身向茉告辞。
茉只是点点头又挥挥手，示意柳伊出去。
柳伊出门轻轻将竹门带上，便领着一众侍婢回了阁楼。
“姑娘请用茶。”灵眸伺候柳伊多年，深知在寒冷的冬日柳伊喜欢饮热茶，早已命人将茶在炉上暖着了。
柳伊放下手中紧捂着的鎏银飞花暖炉，腾出一只手接过茶杯，低头小口啜饮起来。
“姑娘，方才茉夫人同你……”灵眸见柳伊脸色不错，便开口轻轻问道。
柳伊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眼灵眸，凌厉的模样吓得灵眸吓得一颤，“姑娘，奴婢只是好奇……”
“茉夫人待我很好，你可以放心了。”柳伊淡淡地说完又端着茶杯品起茶来。
灵眸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站在一边。若说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灵眸对侯爷爱慕已久，既然已是侯爷的人了自然一直想着法儿的往侯爷身上靠，哪怕弄个媵子的名分她也愿意，但她就是不愿再这样没名没分的过下去了。
“对了，侯夫人那边可有动静？”柳伊突然想起来那个狡猾的钟离妙菡先前故意拉拢茉夫人，必定是有阴谋的。
“回姑娘，侯夫人离开别院后就一直呆在侯府内不曾出去过。”灵眸低声向柳伊汇报。
“哦？”柳伊再次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倒是奇怪了，她手下的人呢？也没动静？”
“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灵眸略有迟疑，“她手下的人少说也有三十多个，奴婢哪里盯得过来。”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伊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没错，钟离妙菡本不就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来驭龙国的目的就很有疑问，她究竟是来和亲的呢，还是来这里探取情报做细作的呢？皇上对她也不放心，因此将她赐给了既没有兵权，也不管政事的侯爷。
而侯府内，钟离妙菡正沾沾自喜。有她和茉两大夫人坐镇，还怕一个小姑娘么？更何况方才茉已经明确表态厌恶柳伊了。思及此，钟离妙菡更是喜上眉梢。
“公主，侯爷回来了。”绿珠俯身贴在钟离妙菡的耳边向钟离妙菡汇报道。
“好，那就随本公主去看看侯爷。”妙菡站起身，亲自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野鸡汤向侯爷的书房走去。
“侯爷，夫人来了。”一名侍从向宇文瑞通传。
“让她进来。”宇文瑞并不算十分讨厌钟离妙菡，因为她很美。没错，就因为她的容貌所以宇文瑞对她也还算客气。
“妾身参见侯爷。”钟离妙菡虽然自小被娇宠惯了，却也知书达礼。她深知如今自己的处境，对宇文瑞也算是毕恭毕敬。
“起来吧。”宇文瑞看着眼前的钟离妙菡，心里也是有些惋惜。她瘦了，穿着以前剪裁的衣服倒略显得宽大了。“本侯看夫人的衣服都不合身，待会儿让下人们重新量了尺寸再做几身新衣服，免得被外面的人觉得本侯欺负夫人了。”
“多谢侯爷。”钟离妙菡心里一喜，“妾身带来了炖好的野鸡汤，很补身子的。侯爷尝尝吧。”说着端着鸡汤走到了宇文瑞的跟前，拿起勺子亲手舀了一勺送至宇文瑞的嘴边。
宇文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嘴将汤喝下。
钟离妙菡见此心里更为欢喜，张嘴道，“侯爷，妾身已经茉夫人安置在别院了，不知道侯爷要不要去看看她。”
“哦？茉？”宇文瑞对这个茉其实并不上心，只是喜欢她的歌喉所以买回来唱小曲儿罢了。只道是一个个下人连同整个侯府都觉得是他娶回了一个媵子，对她这么个小女子居然如此上心。
“侯爷难道忘记了？”钟离妙菡对宇文瑞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不是他买回来的女人么？怎么自个儿倒是忘了？
“本侯记得呢。”宇文瑞随手打开一本书，“本侯晚上去她那儿瞧瞧，你先回去歇着吧。整个府还等着你打理，不要误了事才好。”
“是，妾身告退。”钟离妙菡见宇文瑞如此说法倒也不好意思再留着了，只得行礼告退。
宇文瑞翻了翻手中的书，觉得无趣。又想了想钟离妙菡，心里顿时觉得愧疚。之前听信民间谣传觉得这个女人善妒又狠心，心里总是排斥的。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她安排茉夫人入住，还暗示自己要去多看看茉夫人。这哪里像是一个妒妇做的事情？想到这里，宇文瑞又看着桌上摆着的鸡汤，心里惭愧不已。
入夜后，宇文瑞怀着对钟离妙菡的歉意去看望了她。
“妾身参见侯爷。”钟离妙菡对宇文瑞的到来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一锅鸡汤竟如此有用。
“起来吧。”宇文瑞挥手示意钟离妙菡起身，“本侯之前对你有些误会，所以来看看你。”
“妾身本就有很多不足之处，何来误会不误会的。”钟离妙菡心里早已惊喜连连，可面上却还要装作镇定，还需略带些女子受了小委屈的样子，让侯爷心疼，“侯爷若是对妾身有误会，定是妾身的不是。”
“本侯今晚打算在你这儿过一夜，也有个机会让本侯好好了解了解你。”宇文瑞开门见山，直道出自己来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不傻，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自钟离妙菡入府以来，侯爷不曾与她同床过一夜，就连大婚当晚都没有和她睡在一起。看来今夜，侯爷是打算履行自己丈夫的职责了。
“侯爷缪爱，妙菡自是感激不尽。”话锋一转，钟离妙菡将自己的贤淑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是今晚妾身已经答应了茉夫人，侯爷会去她那儿看看的。侯爷若是留下来，妾身只怕……”
宇文瑞从钟离妙菡的话中听出了意思，只能低着头心中稍有些许不悦。
周围的下人早已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这个公主是疯了么？别人求也求不来，如今侯爷主动要留一夜，她竟然拒绝？
“既然夫人如此说，本侯也不好强留了。”良久宇文瑞起身，“走吧，去小竹斋。”
“妾身恭送侯爷。”钟离妙菡也不等宇文瑞迈出步子便自个儿躬身行礼。
宇文瑞看了眼钟离妙菡，眼神复杂的走了出去。
一旁的绿珠见侯爷离开了，马上上前扶起钟离妙菡，又很是惋惜，“公主，难得侯爷来此，你怎么赶走他呢？”
钟离妙菡倒是不以为意，“你以为本公主不想留他么？”说完走到桌边坐下，“他不愿意亲近我，只是因为民间传言我是个妒妇，做事狠绝毒辣。午时我送去鸡汤，已经告诉了他茉夫人来了，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的。现在我若是留下他，茉夫人一个人在小竹斋独守空闺，明日又不知该传什么话出来了。”
“可是如今公主这般，侯爷万一恼了又该如何是好？”绿珠虽然一向对公主做事很放心，但方才这事她还是觉得懊恼。
“他或许会恼一时，但是他会慢慢觉得民间的传言都是假的。到时候，本公主在他的心中便是一名贤良淑德的侯夫人，而不是妒妇了。”钟离妙菡笑笑，令人不寒而栗。
“那茉夫人和柳姑娘……”绿珠想想公主说的是对，但万一被人趁虚而入。
“茉夫人不过一介歌伎，侯爷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钟离妙菡明眸微转，“更何况我和茉夫人联手，必能把那个姓柳的弄出府去。”
“公主的智慧非常人能比，奴婢佩服。”绿珠其实根本没搞懂钟离妙菡要做什么，但对于公主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于是一通赞赏。钟离妙菡听了这番话也是笑意更甚，显然这话对于她来说非常受用。
宇文瑞疾步走到别院，他一直想不通这个公主竟是如此胆大居然敢拒绝他？有多少女人巴望着他的垂怜，可是这个公主竟然将他赶出房门！
想着想着更是一肚子气，转头对一众下人吼道，“茉夫人不喜欢人多，你们都给本侯在这儿待着！”说完自顾自地迈步进入竹林，也不看后面下人的反应。
那群下人本来就怕惹怒了这个侯爷，方才一番怒吼更是吓得他们三魂七魄全乱了，只得待在原地不敢乱动。
宇文瑞踏至竹屋前，一把推开门。只见茉静坐在桌边，似在发呆。
“茉，本侯今晚想听你唱支小曲儿。”宇文瑞换了副脸孔，颇显得和颜悦色。
“侯爷息怒，今日奴家不开唱。”茉没有察觉宇文瑞之前的怒气，只是平静地拒绝了宇文瑞。
宇文瑞本就一肚子的怒气压着，如今听到连一个小小的歌伎竟也敢拒绝自己，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敢不唱？！”语气中满是威胁和狠厉。
“奴家的规矩侯爷应该很清楚了。”茉低着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丝毫不顾忌侯爷的怒气。
“哼！”宇文瑞倒也大气，甩袖离开也不多说什么。茉坐在桌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宇文瑞满脸怒色走出了竹林，一众下人还在那里等着他。
“侯爷……”一名侍从上前替宇文瑞照着路，“侯爷当心，别院天色更黑，要小心着路。”
宇文瑞对此一言不发，走了一段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去妙菡那里。”
一众下人均是一愣，侯爷平日里对侯夫人冷淡不说，几乎都不愿意见她，今日却亲切地叫她妙菡？但侯爷的话哪有人敢不听，慌慌张张地立刻找路陪着宇文瑞去了侯夫人的房间。
“妾身恭迎侯爷。”钟离妙菡原本只是想让自己留一个贤淑的样子，哪晓得这侯爷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宇文瑞一挥手，示意下人们都出去。一众下人三三两两地立刻躬身离开了房间，片刻不敢迟留。
“侯爷怎么回来了？是茉妹妹惹侯爷生气了么？”钟离妙菡不明所以，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怎么侯爷自己半路又回来了。
“别提了，你们这群女人，都怪本侯平时太宠你们了！”宇文瑞说道此处，生气地拍了下桌子，吓得钟离妙菡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起来。
“你起来！”宇文瑞本只是想撒撒怒气，没想到倒是吓到钟离妙菡了。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起身。”钟离妙菡觉得苗头似有不对，难道是那个茉搞鬼？
“本侯没有怪你的意思。”宇文瑞见钟离妙菡迟迟不肯起身，便俯身将她扶起，“本侯只是被那个歌伎气了下。”
“妹妹怎么了？竟能将侯爷气成这样？”钟离妙菡倒也好奇起来，一个小小的歌伎，莫非还能忤逆侯爷的意思不成。
“本侯想听她唱支小曲儿，她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本侯留，好言劝了一句，还是不愿意唱。真是气煞本侯了。”宇文瑞想到方才在小竹斋受的气，心里更是不痛快。
“侯爷莫气，妹妹许是有自己的苦衷吧。”钟离妙菡听了似乎明白了些，她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这个茉的底细。茉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歌喉婉转，更因为她的歌喉很难听到。许多贵族子弟花了千金也未必能听到茉的声音，侯爷也不知是花了多少钱才把茉买回府里。想到这里，钟离妙菡的醋坛子翻得一塌糊涂，偏偏侯爷就在眼前又不能表现出来。
“哼，苦衷？”宇文瑞心里依旧不痛快，“本侯都将她买回来，她还能有什么苦衷？罢了，不提她了，今夜本侯是来看望你的，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侯爷……”钟离妙菡听了这话，羞涩起来。
宇文瑞大臂一挥便将钟离妙菡揽入了怀中，低头在她的耳边呵气道，“本侯亏欠你多时了，今夜便将欠你的还给你。”
听了此话钟离妙菡更是害羞了，将头低低地埋在宇文瑞的胸前，“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侯爷想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会答应的。”
宇文瑞看着怀中的人儿羞涩的模样更是觉得心痒难耐，打横将妙菡抱起轻轻放在了床榻上，欺身压下。
夜半，房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满室旖旎春光让路过的下人不禁都羞红了脸。
次日清晨，钟离妙菡伺候宇文瑞更衣，满脸的幸福让人羡慕。
“侯爷，今晚去妹妹那里看看吧。”钟离妙菡趁着宇文瑞心情好，不时地轻声说了一句。
“茉也真是，不过本侯还倒真想听她唱曲儿。”宇文瑞对昨夜茉的拒绝倒也不放在心上了，“今晚去她那儿听曲儿好了。”
“妹妹一定会很高兴的。”钟离妙菡笑道，贤惠淑德的模样让人觉得她真是个好夫人。
“对了，本侯差点忘了一件事。”宇文瑞突然想起来应该给钟离妙菡一个好点的居所才对，堂堂侯爷夫人一直住在客房内成何体统。“你今天收拾收拾住到锦翠苑去吧，这房间不适合你住，都没个匾额。”
“多谢侯爷赏赐。”
送走宇文瑞后，钟离妙菡即刻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起东西，又遣了一批人去锦翠苑打扫一番。
“公主总算是苦尽甘来，奴婢恭喜公主了。”绿珠在钟离妙菡的面前谄媚道。
“现在道喜还为时尚早。”钟离妙菡收了收脸上的欢喜，“既然如此，本公主就要将茉和那个柳伊统统赶出侯府。”钟离妙菡原以为只是一介歌伎的茉在侯爷心中并不会占上半点位置，然而如今看来确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侯爷迷恋茉的歌声更甚自己，即便被茉拒绝了却还是想听她唱曲儿，对于昨夜的事情也似乎毫不在意，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点，却让钟离妙菡倍感威胁，不禁动了除掉茉夫人的心。
侯府内，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当晚，宇文瑞依旧被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气之下，宇文瑞还是跑向了锦翠苑，然而禁不住钟离妙菡的劝说，仍然每晚都会来小竹斋“受辱”，继而继续跑向锦翠苑。来来回回好几日，柳伊总是半夜被宇文瑞离开小竹斋的声音惊动，起来便看见宇文瑞气呼呼地领着人离开别院。终于有几日，侯爷不再光临小竹斋了，柳伊也睡了几日好觉。其实白日里，柳伊也曾好几次问过茉为何不接待侯爷，茉却咳嗽着，什么都不愿意说。如今侯爷再也不来了，原先就冷清的小竹斋就更是冷清了，连个人影儿都难见到。
“茉，如今侯爷再也不来了，你这又是何苦。”过了好几日，柳伊还是放不下心，前去看望茉。
“咳咳……”茉继续咳嗽着，“你以为我不想留住侯爷么？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茉，你怎么会那么说呢？”柳伊抚了抚茉的背。这几日，茉的咳嗽似乎更重了。
“我本就是靠歌喉为声，如今这哮喘之症怕是压不下去了。”茉说完又重重咳了几声。
“怎么会呢，茉的歌喉一向是最好听的，哪怕是在病中。”柳伊着急地拍了拍茉的背。
茉推开了柳伊的手，“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知道。”说完走到床边将枕下的一本书拿了出来，交到柳伊的手中。
“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只怕是到我这儿便传不下去了。”茉将书扣在柳伊的手中，“里面都是琴棋书画舞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兵器制造术等等。你若有空，便捡着点练吧，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技压群芳的。”
“茉你真会说笑，我又不用比艺什么的，哪需要这些。更何况这些是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我怎么能拿。”柳伊很客气，始终不敢接过茉手中的书。虽然她很想学，真的很想学，这几年来她都是拖灵眸从府内借书到别院里来看，但毕竟很多书不是她这个女孩子可以看的，所以能读的书是少之又少。她需要才气，她也渴望才气，即使家破人亡她也渴求学习，更何况复仇，也是需要智慧的。
“柳伊你今天必须拿着。”茉的语气坚定，不容柳伊拒绝。
柳伊只好悻悻地接过书，翻看了几页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果真是难得的好书，上面详细记载了许多关于琴棋诗书画舞等许多技艺，详细明了。也怪道茉的本事如此，原来是有此书相助。
“我觉得我的日子不多了。”茉突然如此说道，“前些日子，我吐了一口血，自己心里也慌起来。偷偷遣人找了个大夫来瞧，说我得了痨病。”茉说道这里，眼眸黯淡下来。
“痨病？怎么会？”柳伊紧张起来，“你不是只是咳嗽么？”
“我从小就有哮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出去唱小曲儿，坏的时候便躲起来不见人。”茉回忆起从前的日子，淡然了，“也因此，大家都觉得我的一支曲儿千金难求。这病反倒是给我带来了福气。”
“茉……”柳伊想说什么，却被茉摇手阻止了。
“原以为只是哮喘，咳咳……”说着茉又咳嗽起来。
“别急，慢慢说。”柳伊上前拍着茉的背，心里一阵酸楚。为何感觉她真要离去一般？
“原以为是哮喘，如今看来是那个江湖郎中骗我的。”茉的眼泪流了下来，“原来，竟是痨病。”
“茉，不要这样。”柳伊看着茉的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从小特别珍惜自己的嗓子，因为这嗓子，我才能活下来。”茉抬手轻轻地擦去了眼泪，“我绝不允许自己发病的时候出去唱曲儿，因为那样我的嗓子就不完美了。大家怜爱我，因为我的嗓子完美，如果听到我的那一面，那么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本。”茉说到这里时，满脸的坚定。
“所以你这几日都拒绝侯爷，即使他动怒，你也毫不退步。”柳伊此刻明白了为何茉宁可惹怒了侯爷也不愿开口唱曲了。一旦侯爷发现她的不完美，那么他就再也不会珍惜她了。
“我就知道你懂我，咳咳。”茉一边咳嗽一边流泪，脸上却挂着笑容，“柳伊，你是我这生唯一的朋友。”
柳伊紧紧抱住茉，泪水也不知是何时从眼中流了下来，“茉，你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今日的谈心，让柳伊更了解茉。离开小竹斋的时候，柳伊擦去了满脸的泪痕。如此孤高的一个女子，原来心中竟是这样的苦。
柳伊临走前，茉叮嘱她回去好好钻研书中的技艺，过五日了再去和她探讨。柳伊也没多想，五日都在阁楼内钻研技艺。
到了第六日，柳伊准备去看看茉，除了探讨技艺，也要看看她的身子如何了。
“灵眸，东西收拾好没有？”柳伊特意准备了一些祛痰止咳的药草，命灵眸包好，等下也好交给茉。
“姑娘，方才我看见侯爷又去小竹斋了，不如我们慢点再去，免得打扰到侯爷。”灵眸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拿着药草。
侯爷又去了？柳伊心里一惊，这侯爷都好几日没有去小竹斋了，今日怎么又有兴致了？
“也好，待侯爷走后再去看望茉好了。”柳伊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侯爷了吧。也不知道茉的病怎么样了，如果侯爷又要她唱小曲儿，她难道又是拒绝，惹得侯爷暴怒？
果不出意料，没多久侯爷便又是怒气冲冲地从竹林里出来，带着一群人走了。
“灵眸，走吧，去看看茉。”柳伊看着渐渐走远的侯爷，心里却觉得疑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要带那么多侍从？
“姑娘，奴婢都准备好了。”灵眸带着大大小小的药包，跟在柳伊的身后。
走到竹林前，柳伊不知为何心里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转头嘱咐了灵眸几句，自己带着药包走了进去。
越进去就越是觉得大事不妙，最后一路小跑跑到了竹屋前。
“咚咚”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
“咚咚”再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柳伊不顾一切一脚踹开大门，却看见里面一片凌乱，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转头一看，茉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茉！”柳伊大叫一声丢开了药包飞扑过去，“茉你怎么了！”
将茉抱起后，伸手擦掉茉脸上的泪珠，柳伊更是泣不成声，“茉，你怎么了？”
“啊……啊啊……”茉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剩下无尽的一个音。
“茉！”柳伊顿时明白了侯爷对她做了什么，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怎么可以……”
正当柳伊抱着茉一阵痛哭时，茉头一歪，吐出一口鲜血。
“茉！”柳伊顿时惊慌起来，她原以为侯爷只是毒哑了她，没想到竟是要毒死她。
茉摇了摇头，伸手沾着血迹在地上留下了四个血字。
“无声宁死。”
柳伊看着那四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没错，嗓子是茉一生的依靠，她曾说过，没有嗓子，那么她便没有了生命。
“茉……”柳伊此刻除了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茉却只是淡然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仇恨，却有许多不甘。她伸手抚上柳伊的脸，泪水从茉的眼角流出，她就这样看着柳伊，然后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当茉的手坠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柳伊的眼泪便止住了。她哭不出声音，也哭不出眼泪了。她不明白，茉如此好的一个女孩，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柳伊轻轻将茉放下，不顾满身的血迹冲出了竹屋，冲出了竹林。
“姑娘！”当灵眸看见柳伊带着血迹冲出来样子时，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灵眸，带我去见侯爷！”此刻柳伊早已不顾什么恩情，七岁时被灭门的仇恨再次充斥了她的全身，她恨，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全身只剩下恨。
“姑娘……”灵眸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甚是害怕，只得带着她去见侯爷。
“锦康侯！”柳伊竟气到如此，不通传不通报，只凭着一股怒气冲进了宇文瑞的书房。
“柳姑娘？”宇文瑞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有些疑惑，很快这疑惑便被怒气代替了，“看来是本侯平日里对你太好了，竟如此闯进本侯的书房，当本侯不存在么？！”
“侯爷，你为何要杀茉夫人！”柳伊声泪俱下的模样吓坏了眼前的宇文瑞。
“杀？本侯何时杀了她？”宇文瑞对柳伊话不明所以，自己只是一时气恼毒哑了她而已。
“你派人毒哑了她，她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了。”柳伊泪水练练，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有多苦你知道么？！”
“哼！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也用得着你这样？”宇文瑞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柳伊心里一阵不痛快，“本侯买她回来就是给本侯唱曲的。谁知道她竟然侍宠生娇，自从进了府，次次都将本侯驱逐门外，你让本侯颜面何存？！”
“既然侯爷如此认为，那么柳伊无话可说。”柳伊看着眼前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侯爷，万念俱灰，“柳伊告退。”说着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离开。
“等等，”宇文瑞不知为何叫住了柳伊，“叫人好生厚葬她。”宇文瑞心中对于茉宁死抵抗的行为颇为震惊，也暗暗佩服茉的气节。但如今一切已经铸成，也只能好好安排后事来弥补她了。
“柳伊替茉夫人多谢侯爷。”柳伊听到此话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公主，听说柳姑娘为了茉夫人的事情闹到侯爷书房去了。”绿珠正贴着钟离妙菡的耳朵低声汇报。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离妙菡心里一阵得意，“本公主还以为她是个什么狠角儿，想不到死一个人就让她如此失态了。”
“公主艳冠侯府，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自然不敢与公主争了。”绿珠适时的奉承让钟离妙菡更是得意。
没错，一切都是钟离妙菡暗中算计的。只不过茉如此刚烈的性子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原先只是打算让茉失宠，不曾想茉竟以死相逼。绿珠每日观察柳伊和茉的行动，起初钟离妙菡劝宇文瑞多去去小竹斋是真心希望侯爷可以宠爱茉夫人，那么自己也多了一个帮手对付柳伊。岂料柳伊竟比她会做人，不知何时拉拢了茉夫人。好在侯爷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回来，她钟离妙菡也就将计就计。终于，茉夫人死了。
“看以后谁还敢与本公主争！”钟离妙菡此刻心里满是得意，然而，她还觉得不够。因为柳伊还在，还好好地活在别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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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红楼梦》书中描写贾政等走到潇湘馆前：“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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