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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路艰难

    田一木带着黑猴沿着山梁往北跋涉。

    这一片山有的像大馒头似的微微隆起,有的几乎平成一线。树木不多,倒是满地青草繁花,蜜蜂成群结队来回穿梭。偶尔有几块巨石矗立一旁,受到惊吓兔子慌忙窜入草丛里。

    空旷的山顶不到半日就走完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林木。路开始变得难走了,林中长有不少地钱、葫芦藓、肾蕨等草本,还有藤蔓和棘刺,蚂蚁和千足虫在地面上忙碌着,或钻入枯叶下面,或爬上树干。各种鸟鸣此起彼伏,有鸟在头顶哗啦一声飞过,抬眼一看,它已消失在林里。

    荆棘如针尖般在身上划过,田一木还能忍受,见黑猴被划得嗷嗷直叫,他便用柴刀把挡在前面的棘刺砍掉,再招呼黑猴往前。

    好在这种难走的路并不长,走走歇歇差不多两个来钟头后,那些棘刺基本没有了,树木变得稀疏些了,野果多了起来。野桑葚、山莓、野杨梅随处可见,田一木边走边摘了放进嘴里吃着。那野桑葚还没有完全熟,红里带青,有一股涩酸味,山莓则又甜又嫩,入口即溶。

    又走了一段路,太阳即将下山,田一木寻思着要找个地方过夜了。侧面有一棵大杜英矗立在那里,周边有几尺空地。

    他走过去一看,地面较干爽,于是便打算在此过夜了。

    他将肩上的大尼龙袋子靠树根放下,随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将身子靠在袋子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冲着黑猴说:“伙计,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睡啦!”

    黑猴走了过来,在四周嗅个不停。

    这是田一木第一次在野外露天过夜,而且还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他忽然又站了起来,前后左右打量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不妥。随即又拿起柴刀,把周边的杂草枯叶清除掉,然后把草抱过来铺在刚才坐下的地方,再坐下去,比刚才软和多了。他比较满意,于是拿起冷硬的土豆和黑猴一起啃了起来。

    林子里时而传来飞鸟归巢的扑棱声,还有鸟仔们见到父母后的急切争叫声。

    田一木想象着那些鸟仔见到父母送食回来后争先恐后的样子,还有它们那张得极度夸张的嘴巴。想着它们还有一个舒适的巢,他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一下。

    村子周边的树上也有鸟窝,小时候,田一木和村童们一起爬树掏过鸟蛋。村童掏到鸟蛋后,用手指抠破蛋壳后放到嘴里吮吸一空,滋滋有声,嘴角上沾着乳黄色的蛋汁。有的鸟蛋被抠破后,发现里面是一个湿漉漉还在蠕动着的小肉球,原来是快出壳的鸟仔,于是随手丢弃了。鼓着大眼包肉糯糯的小鸟仔在地上挣扎几下后,随即就一动不动了。

    田一木也生吸过鸟蛋,有点腥味,不是很喜欢。后来母亲知道了,说那是罪孽,嘴巴会烂掉,肚子也会烂掉的,不准他再掏鸟窝吃鸟蛋。田一木真的以后就再也没有掏过鸟窝,也不吃鸟蛋了。

    后来和刘山竹一起的时候,他俩经常在林子里看大鸟给小鸟喂食。那些鸟仔好像总也喂不饱,鸟父母轮流飞来飞去不停地捉来虫子,鸟仔们则张开那比腰身还要宽的嘴巴狼吞虎咽,边吃边在窝边撅起屁股拉粪便。

    看着忙碌的大鸟,刘山竹就要田一木和她一起猜哪只鸟是当爹的,哪只鸟是当娘的。田一木哪里认得,乱指一通,刘山竹总是说他猜错了。她告诉他,听老人说喜欢翘尾巴的都是公的,说完后她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田一木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哪只鸟都喜欢翘尾巴,尤其是拉粪的时候。

    想起刘山竹,田一木的心里没有那么堵了。他很满意现在的自己,至于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刘山竹所希望的那样,他觉得无所谓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天色已黑成一团。没多久,透过树之间的缝隙,可以感受到林间的点点月光。夜虫尖锐的鸣叫声在四周此起彼伏,偶尔传来猫头鹰“嘟——呼”一声闷叫,整个森林顿时鸦雀无声,不过片刻后,一切鸣吵声又重新涌起。

    走了一天的路,田一木现在感觉手疼脚酸。空气潮湿,草木的清新和腐烂味相杂,一阵山风吹来让人凉意顿生。

    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过夜,既有一种刺激感,也有一丝恐惧。

    田一木找出手电筒朝四周照了几下,一道黄色的光在林里晃动,照见一棵棵黑黢黢的树干和那些触手般的树枝,反倒让人更紧张了,他赶忙关掉了手电筒。

    他时而睁大眼睛扫视四周,时而屏住呼吸听听动静,各种画面闪入脑海,一点意外的响动都会惊得汗毛一竖。他想睁着眼睛熬一夜,但没过多久,一阵睡意袭来,他不知不觉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把柴刀。

    黑猴也在主人身边蜷成一团,听到一点动静它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田一木突然被惊醒了,他做了个杂乱无章的梦。不知道现在是夜里什么时间,黑乎乎的林间依稀可见有一层薄雾缠绕着,周围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田一木的心砰砰跳着,摒声静气观察着周边的动静,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

    他像置身在一个深不见顶的大洞穴里,那种黑暗的压抑感让他的呼吸有点迟钝起来。他想打开电筒照一下周围,但感觉那样更不好,于是摸索着又抓紧了柴刀。

    黑猴见主人醒了,凑过来甩了甩尾巴,舔了舔他的手,这让田一木安心了不少,于是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田一木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林中鸟鸣声一片,阳光透过树枝投映在林间,又是一个明媚的日子,这是他最期盼的。

    他揉了揉眼睛,一摸衣服都有些湿润润的,这是山中晚上有露水的缘故。拿开盖在胸口的斗笠,他慢慢站了起来,拍掉爬到身上的几只蚂蚁和一些草渣,感觉有些腰酸背痛。

    他深深呼吸几口林中的空气,扭了扭腰,伸展几下手臂,一看黑猴过来撒欢,就冲它说道:“黑猴,在山中过夜也不过如此嘛,我再也不怕啦!嘿嘿!”

    田一木跨步走到前面一棵树旁,拉开裤子解起小便来。随后找到一个小水坑漱了口,喝了几口水,搓了几下脸,拿起干粮分给黑猴后,自己也坐在地上啃了起来。

    那些红薯和土豆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玉米粒硬得像石子,不用点力气都难得咽下去,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再喝了几口水后,肚子已经饱了。

    两天后,田一木带着黑猴走到一个空旷的山顶。这片区域没有几棵树,连草都少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呈暗红色的石头。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渣,衣服有好几处被划破,手臂和腿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四肢都感到火辣辣的,双脚也磨出泡来,走得太久,他都感觉不到痛了。

    黑猴的一身毛脏乱无比,鼻头上还有血迹,本来瘦瘦的现在看着像皮包骨了,蹒跚着跟在田一木的后面,显得可怜兮兮。

    看到眼前那一山顶的红色石头,田一木一阵激动,脸上露出笑意。知道方向没错,心里顿时踏实起来。他摘下斗笠,放下行李,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袋子里只剩下三个土豆和一个老玉米,以后得在山上找吃的了。不过田一木对此并不在意,这一路走来他吃了不少山果,填饱肚子不成问题。他沿路看到过野兔、山鸡、麂子和野猪等动物,只是眼下没有功夫也没有能力去捕捉它们,趁着这几天的天气好,他要加速赶路。

    吃完后又休息片刻,田一木此时心情大好。算算路程,应该走了一半了。

    这一路走来,因为既要开道又要识别方向,他感觉很累,也很疲惫,都是从未经历过的。他曾有过掉头返回的念头,那是第一次在林中过夜的时候,但后来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放弃,于是咬紧牙关一路向前。

    面对空旷的山顶,他想唱几句歌,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首适合现在心情的歌来,于是他放弃了,站起来朝着前方大喊了几声,对面立即传来回音。黑猴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也狂吠起来。

    田一木带着黑猴往山下走去,穿梭在暗红色的石头间。

    这片山顶上的石头和别处如此不同,像被泼了红色的颜料,让田一木暗暗称奇,但他无心探究,反而加快了步伐。山坡较缓,走起来不是很费力。没过多久,穿过一道矮丛林后,就看到了下方有一条蜿蜒的溪流。

    溪流有十来米宽的样子,在谷底平缓迂回。溪水清澈见底,深处似有一米多深,浅处仅过脚背。水底和岸边铺满了圆滑的石块,有巨石或倒下的树干横卧在水中,将溪水一分为二。两岸的树木长得密密麻麻,各种鸟鸣声不绝于耳,凉爽的风在谷中自由穿过。

    走到水边的田一木顿时兴奋起来。

    打量一眼四周后,他丢下行李,快速脱光了衣服,赤脚踩着光滑的石块走到水里。摸索到一处膝盖深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后就开始浑身上下搓洗起来。

    “黑猴,过来。过来洗洗,你脏死了。”田一木喊着黑猴。

    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的汗臭味很浓。太阳正当空照着,泡在清凉的水里别提多舒服了。要不是为了赶路,他都会把衣服也洗了的。

    黑猴嗷嗷叫着,最终还是挨近水边,无比小心地往主人靠近。田一木一把抱住了它,把它完全沉到水里,只露出头部,用手搓挠着它身上的毛,吓得它在水里直扑腾。

    田一木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前面水中石缝处有鱼的身影,这让他大喜过望。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竟然有好几条鱼在游动。

    他乐坏了,招呼黑猴轻手轻脚地走到岸边,拿起斗笠又返回水中。

    他把斗笠翻了过来,蹑手蹑脚走近一条鱼,小心翼翼地把斗笠伸到水里,慢慢靠近,然后快速抬起双臂,一条半尺来长的鲫鱼连水一起被兜在斗笠里蹦跳着。

    “哈哈!有鱼吃啰!”

    他开心极了,端着斗笠小跑到岸边,连鱼带水泼到地上,说了一句“黑猴你不要吃”后,又重新拿着斗笠走进水里去了。

    黑猴“汪汪”叫着跑到那条鱼面前,想扑上去。鱼突然蹦跶得老高,把黑猴吓了一跳。

    用同样的方法,没过多久就捕到了四条鱼。“应该够吃了,这鱼也真好抓。”田一木自言自语地回到岸边。

    光着身子抓鱼,这是他很久都没做的事了。他在林边扯了一根细藤,把地上的鱼都串在藤上。

    身上的水不一会就干了,田一木慢慢地穿起了衣服,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深山老林里,就是裸体走路也不要紧吧,反正自己已经差不多是个野人了。他暗自笑了一下,还是把衣服穿好了,扛起行李提着鱼,沿着溪流上游走去。

    走到傍晚时分,田一木准备安营扎寨了。今晚有鱼吃,他的兴致格外高,这几天的辛苦好像都值得,重要的是,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对那个地方已是心驰神往。

    他在溪边树林里找到了一块小空地,用柴刀把周边的杂草清空,再砍来一抱草厚厚地铺在地上——他现在敢在林子里躺着睡了,比靠着睡舒服很多。

    田一木提着那串鱼来到溪边,用柴刀把鱼鳞和内脏清理干净,又从尼龙袋里翻出食盐,在每条鱼的肚子里撒了点盐,然后把鱼放在石头上晾着。随后,又到林里捡来了干草和枯枝,在水边垒起几块石头,把干草和树枝塞进去后一起点燃了,再把鱼穿在光滑的树枝上,搁在石头上烤了起来。

    烤鱼的时候,火不能太大,不然一下子就烤焦了,他一边翻转着鱼身,一边掌控着火候。小时候,他见到村里人烤过羊肉和狗肉,也是这样烤的,不过那场面宏大而热闹。

    没过多久,一股腥味、焦味和香味夹杂着的味道四散开来,让田一木吞了几口口水。黑猴一直在火堆边转悠着,不停嗯哼着,看样子已是迫不及待了。

    田一木捏了捏鱼身,感觉熟了,便拿起一条,吹拍掉沾在鱼身上的灰渣,轻轻地咬上一口,味道鲜美,远不是土豆红薯可比的,于是顾不得烫嘴,大口吃了起来。

    鱼背上的肉还没有完全烤熟,一口咬去还有些血丝,腥味很浓,咸淡也有点不均匀,但他吃得如山珍海味。

    边上的黑猴急了,跳起来嗷嗷叫唤。田一木赶紧拿起一条鱼丢到黑猴的面前,没几下就被它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今天的晚餐吃得舒服,田一木揉了揉肚子走到水边洗了手。四周已是漆黑了,天上的云层很厚,看不到星星,空气潮闷,忽然一阵风吹来,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田一木感觉今晚会下雨,那就有点不妙了。他带着黑猴走到睡觉的地方,头顶是一棵大树,下雨估计可以阻挡一下。他没有多想就躺了下去,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雨终是没有下。草丛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条四五米长的山蟒缓慢地向田一木这边滑来,瞳孔里发着绿光,在黑暗里极是醒目。

    田一木睡得很香,黑猴竟然也没有一点动静。那蟒蛇在离田一木大概三步远处停了下来,抬起倒三角头颅吐着长长分叉的舌信。

    就在此刻,一阵强风穿过林中,挂在田一木胸口上的那颗佛珠发出了“嘘嘘”声。声音是风穿过佛珠的挂孔传出来的,虽然细微却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阵一阵地响个不停。

    蟒蛇停留了片刻,它没有再向前,而是慢慢掉头溜开了,悄无声息地没入漆黑的林中。

    昨晚一觉是田一木这几天来睡得最香的一次。他梦见一斤和尚也来到这里,他把烤熟的鱼拿给一斤和尚吃,一斤和尚却把鱼往水里一丢,那条鱼立马活了,一下子游进水里不见了。

    好在昨晚没有下雨,但早上的天阴沉沉的,感觉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田一木赶忙收拾好后,带着黑猴继续赶路。没有走多远,雨就劈头盖脸的下起来了,还隐隐伴有雷声。田一木卷起裤腿,戴稳斗笠,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闪电在云层里发出刺眼的白光,接着雷声滚滚。眼前是雾蒙蒙一片,雨点砸在斗笠上噼啪作响,全身已湿透,没法再往前走了。

    田一木浑身发冷,哆嗦着钻进林子里,打算躲一下雨再走。他知道打雷的时候在树底下不安全,但他觉得在林外更危险,起码林中的雨要小一些。

    他抱紧黑猴蹲在一颗大树下,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只有挨着黑猴的部位稍稍有点暖意。尼龙袋是防雨的,里面的衣物应该不会被打湿,这让他安心不少。

    大雨足足下了个把小时后渐渐停了,天也慢慢朗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