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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被拘

    五天后,田一木带着黑猴开始往山外走去。又是一路跋涉,七天后的下午回到了山坳村。

    由于原先沿途做了记号,路途熟悉加上再无路障,这趟走得比较顺利。虽然遇到下雨的天气,但是有斗笠和尼龙袋,可以把自己和黑猴都裹起来。下山前准备好的烤鱼、烤兔肉和野山果,省去了许多找吃的时间。路过那座小庙,一斤和尚不在庙里,他在那里住了一夜。

    一进村里,遇到几个乡邻。打过招呼后,田一木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还听到他们在背后嘀咕着什么,他也没在意,径直向家里走去。

    自家院子的栅栏门被弄坏了丢在一旁,院里很凌乱,屋门大开,门板上有被人踹过的脚印,门锁也被撬了,耷拉在一边。

    田一木顿时郁闷起来,以为是有小偷光顾。不过随即想到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于是苦笑一下暗自摇头走进屋内。

    屋里也很乱,几个瓶瓶罐罐被打碎了一地,几条板凳被砸断了腿。田一木看得直摇头,心里把小偷暗骂了几句。

    打量着屋内,他心生一股陌生感来——这还是自己原来的家么?怎么感觉已经有些模糊了呢?难道自己天生属于深山老林?在那片山谷里,他从早到晚都感觉到一种开心和激情,一进这个家门反倒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了。

    田一木没管那些被砸烂的板凳和碎片,只清理着自己想带走的东西。忽然听到门外嘈杂起来,随后听到一声爆喝——

    “田一木!狗丫咯给老子出来!”

    他顿时愣了一下,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于是走了出去。

    院子里进来了七八个村民,男的女的都有。有的手里拿着擀面杖,有的拿着铁锹,还有的拿着锄头,个个脸色不善,刚才叫骂的刘发根站在最前面。

    看到这么多人,田一木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了一声:“发根哥,有么事?”

    “有么事?——老子打死你!”

    刘发根见田一木出来,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铁锹朝他打了过去。

    田一木急忙躲闪,反身一把抓住铁锹,大声问道:“发根哥,到底么回事?是不误会了?!”

    刘发根也不答话,腾出一只手来,一拳打在田一木的胸口上。边上站着的他的两个兄弟见状也冲了上去,刘发根的婆娘在一旁挥舞着擀面杖使劲地喊:“打死这狗丫咯!要他抵命!”

    田一木的个头比刘发根兄弟几个都要高,但还是挨了几拳被踢了几脚,鼻子也被打出血来。

    黑猴怒叫着,扑上前去咬刘发根一个兄弟的小腿,被一脚踢开后,又嗷嗷叫着再次扑了上去。

    场面混乱无比。

    田一木被打得有些晕头转向,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平日里熟悉的人个个打红了眼。他寻思着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所以不好还手,只能不停地躲闪,或者用力把他们兄弟几个推开,最后趁着空挡他操起了一把铁锹,横在手里挥动着把那几个人逼开了。

    双方都拿着家伙对峙着,刘发根这边的人骂不绝口。

    “莫打人!莫打人!公安局咯来了。”

    外面传来一声喊,只见一辆闪着警灯的绿色吉普车停在了院门外,村支书和三名着警服的人从车里下来,他们急忙上前去把刘发根兄弟几个扯开了。

    来人是原先处理过事故的民警,田一木的那个同学万百顺正在其中。先前,村支书听说田一木回来了,立刻向派出所打了电话。

    田一木被打得浑身疼痛两眼冒花,一时也没有认出谁来。刘发根兄弟几个依旧不依不饶的,还要上前打人,被那个老民警喝住了。

    “哪个叫你们动手打人的?瞎搞!打人犯法不晓得?”万百顺也扯着尖嗓子喊道。

    “就是这狗丫咯害死我女伢,我要他偿命!”刘发根大声嚷道,脖子上爆出道道青筋。

    “谁证明是他干的?谁看到了?——都要等我们侦查结果出来才能定,现在莫乱说。你们把人打伤了的话,一样要把你们捉进去。”万百顺说完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不是他还是哪个?!”刘发根嚷道,“你们公安今个不把这狗丫咯捉走,要他赔钱,我就打死他抵命。”

    支书在一旁说道:“发根,你少说几句,公安咯同志晓得处理。”

    “人,我们肯定会带走咯——大伙都散了吧,别妨碍我们办案了。”

    那个年老的民警说完后走到田一木面前,问道:“你叫田一木?这是你屋?”

    “嗯。是咯。”

    田一木这时才大致听出一点事由来,原来刘发根的女儿死了,好像和自己有关,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和自己到底有啥关系。

    “是这样咯,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你身上咯伤不要紧吧?”见田一木摇摇头,那位老民警接着说:“那你现在跟我们走吧——小万,给他上铐子。”

    万百顺拿出手铐,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走到田一木面前,把他双手给铐上了。

    田一木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有点颤抖,脑子里乱哄哄的,刚才被打的痛感好像突然消失了。

    他一直认为,戴上手铐的都是坏人,书里写的电影里演的都是这样,坏人最后的结局就是一副冰冷的手铐。难道自己也是坏人?今后要坐牢了么?他对整个事情百思不解,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田一木沮丧而又茫然地坐在车里,低头把手腕上的那副手铐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手铐,没想到竟然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发觉这个给自己戴铐的民警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田一木被带上了警车走了,黑猴在后面一路叫着狂追。

    在派出所的提审室里,田一木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被那个小女孩的死震惊住了,而且还是死在他家院子里,这让他极为痛心。怪不得刘发根他们对他大打出手,他觉得自己挨了这顿打并不冤,虽然不是他干的。要是知道凶手是谁,他也会狠狠地揍对方一顿的,真的是畜生不如。

    田一木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处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清楚楚。他从母亲去世说起,说了一斤和尚,说了他为什么要去深山里,也说了他是何时进山何时回村的,并发誓说那小女孩的死真不是他干的,不过他也很痛心,愿意全力配合把案子查清楚。

    两位审讯的民警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经常打断他的话问山里一些情况。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老民警竟然知道一斤和尚这个人。

    “那个和尚有点怪,我见他喝过酒,真咯是一斤不醉。”老民警说道。

    万百顺不以为然:“一个喝酒吃肉的和尚是嘛和尚?江湖骗子吧?”

    “唔,和尚倒是真和尚,镇上很多人都晓得他,很有点道行咯,还会治病。十多年前,供销社咯程主任发了癫疯,听说就是他治好咯。不过这和尚不要钱,只要酒喝。”老民警继续说着题外话。

    田一木第一次听说一斤师父有这样的本事,不知道他人现在哪里,若是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讯问结束后,有人进来提取了田一木的指纹、血样和毛发等证据。

    老民警很和气地告诉田一木不要紧张,也不要隐瞒什么,要相信他们会侦查清楚。

    田一木点点头,他诚恳地说:“公安同志,我相信你们!我也恨那个凶手,那小女伢怎么说也是死在我家院子里,我也有责任咯。不过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赔,麻烦你们跟我村咯刘发根说一下,就说我把我家房子赔给他。”

    老民警和万百顺都看了田一木一眼,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

    一张破草席铺在地上,号子里异味刺鼻,蚊子横飞直撞。

    田一木全无睡意,身上还隐隐作痛,回想着这一天所经历的惊心动魄,仿佛一场噩梦。不过他现在的情绪已慢慢稳定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只是不知道黑猴在哪里,担心它走丢。

    在刚才的讯问中,田一木才知道这个万百顺竟然是他高中同学,几年没见,没想到混得如此人模人样了。万百顺既没有刻意照顾他什么,也没有故意刁难,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他没有把田一木和别的嫌疑人关在一起,而是让他单独在一个小号间,给他送来了吃的,还拿来碘酒让他擦洗伤口。

    七天后,万百顺把田一木送出派出所大门外。

    他对田一木说本来早就应该放他出来的,因为要等县局的正式文书,所以晚了些。

    “就是说可以完全证明我不是坏人了?”田一木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嘿嘿!吓着了吧?放心吧,上头都说了,可以肯定你不是凶手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要回村了,免得那帮刁民又打你。”

    排除了嫌疑,让田一木彻底放松了,就算没这个事发生,他也不会再住村里的。

    他对万百顺说:“我还是要回山里咯。百顺,麻烦你把那张字据交给刘发根。”

    刚才在派出所里,他执意立了字据,将自己的房子赔给刘发根。万百顺劝他不要那么冲动,但田一木很坚决——那个小女孩的惨死,让他既震惊又难过,时常在脑海里涌现那不忍目睹的惨状,内心有着深深的不安,他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弥补一下。

    “好吧好吧,你这个人还真是……”

    万百顺有点无法理解田一木,他拿出香烟,递给田一木一根,见对方摆摆手,就自己点燃了,尖着嘴用力地吧嗒了一口。

    “老同学,你说山里那么好,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仙啰。嘿嘿!我晓得山里有蛮多好药材,下次回来给我带点泡酒,咋样?”

    “嗯,这个没问题。不过我不能确定下次啥时候来,来咯话一定带给你。”

    田一木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几声狗叫声,随即就看到黑猴从一处墙根下跑了过来。

    跑到他身边后,黑猴的嘴里“呜呜”直叫,将身子在他腿上来回地蹭着,不停地摇着尾巴,一副久别重逢般的亲热。

    黑猴全身脏兮兮的,瘦得皮包骨,一只耳朵上有血迹,屁股上掉了一撮毛。

    田一木看到黑猴的样子,顿时心疼起来,蹲下来轻抚着它的头,这几天它在外面肯定也是吃了不少苦。

    “这狗——真他妈忠心啊!”

    万百顺不禁一声感慨。他知道这条狗那天一直在警车后面追着他们,见到田一木带着狗离开后,他暗自嘟噜一声:“怪人!怪狗!”

    离开派出所,田一木打算先去街上买吃的,再去买其他东西。所幸派出所没有把他兜里的钱收走,不然他真的要挨饿了。

    他现在的样子和乞丐无异,头皮发痒,皮肤污垢,衣服破皱,身上还有一股怪味。

    去买包子的时候,那家包子店的老板开始不肯卖给他,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又是本地口音,这才勉强给他装了三十来个馒头和包子。他当学徒时,其实经常来这家店里买包子,那时店老板客气得很。

    田一木提着一大袋馒头包子,在一个店铺侧面的水龙头边蹲了下来,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和手,就抓起馒头啃了起来,噎着了就喝几口自来水,也不在乎有人认出自己来。

    黑猴就在旁边咬着包子,嘴里发出“呜呜”声——它应该也是饿坏了。

    吃饱了以后,身上还有点钱,本来想去师父家看看的,但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去见师父,于是带着黑猴去买齐了他需要的东西:食盐、火柴、蜡烛、几样蔬菜种子、几斤铁钉、两条肥皂等等,还买了些土豆红薯,可作来年下种用。在一个书摊上看见一本中草药图集,讨价还价后花了五块钱买了下来。

    在镇上挨到天黑后,田一木偷偷回到山坳村自家屋里,家里有些东西他必须带走。

    他招呼黑猴不要出声,也不敢开灯,摸索着找到了被子、衣服、鞋子、手套、木工锯、凿子、锉刀、刨子、一口小铁锅、一个小蒸锅,一把菜刀、一个小菜坛子、两小瓶菜油、一面小镜子以及几张压在玻璃下他自己的照片,然后把能装进尼龙袋的东西全部压塞进去——这些东西平时不起眼,在山里可是宝了。

    两个尼龙袋被塞得鼓鼓的,约莫四十多斤重。两把锯子太大,没法装进去。

    他想了想,又去把自己的那支笛子找了出来插了进去。然后去门后摸来一把锄头,用锄头把挑起尼龙袋和锯子,戴上斗笠,依旧将柴刀插在腰带后面,轻轻关好屋门,带着黑猴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