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浪涌飞鱼落

    已经七天了。距上一次朝堂议事以来，陈子墨和自他而下的锦衣亲军就被封在了仪鸾司。

    而七天前……

    “众爱卿，”朱允炆眼眶发青，眼袋浮肿，一脸憔悴地坐在龙椅上，“看来皇叔就快要打来了，我们走还是不走。”

    这座城，当年是沈万三倾了泼天的银子，用花岗石混合糯米和石灰砌成的，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臣以为，不走，”黄子澄上前一步说道：“济南城他都攻不破，更何况京师！”

    “臣也以为，不走！”方孝儒也上前一步说道：“倘若那乱臣真能攻进来，臣愿一马当先，为江山社稷而死！”

    朱允炆还在犹豫，侍立在他身边的陈子墨心里叹口气，想道，这些文人动不动就要死，死能有什么用。黄城陷落，君臣慷慨赴死，是想自己成为留名青史的佳话么。

    他看着这两个老先生正义凛然的神情，同时又从指挥使脸上捕捉到一丝异色。

    “臣也以为，不走。”锦衣卫指挥使蒋大人出列朗声说道。

    不妙啊……陈子墨轻皱下眉头，如果说黄子澄和方孝儒的不走是所谓的文人风骨，那锦衣卫上峰的态度可能是别有用心啊。派出去的天翼，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了，还能来得及么。

    那就看看陛下心里到底有多少情分吧。陈子墨无声地敲了三下自己的佩刀，走下台阶，跪在地上，俯身叩首，朗声说道：“臣以为，当走。”

    诧异的目光像扎在他背上的茅，大殿安静了一刹那，指挥使蒋大人刚想开口，却被黄子澄抢了先。黄子澄怒目圆视地瞪着他：“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锦衣狗！你懂什么国事，你懂什么兵法！”方孝儒指着跪在地上的陈子墨吹胡子吼着。这话一出，本想把陈子墨劝回去蒋大人脸色十分难看，尴尬地轻咳一声。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更何况陈子墨还是个五品武将。他依旧跪在地上，只不过身板挺得笔直，冷笑着斜眼看方孝儒，说道：“大学士如果真的懂兵法，燕王也不会能打到这里。”

    “你说什么？！”方孝儒指着他，手抖动个不停。

    “还有你，黄太傅，”索性带上了一起吧，“若你们真懂，当时就不应该放朱高煦朱高炽回去！若你们真懂，就不应该在徐辉祖大败叛军后把他调回京城！若你们真懂，几日前为何不派兵支援盛庸！”

    黄子澄冷哼一声说道：“陈千户，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点马后走炮的意思么？”

    方孝儒气急，怒笑着骂道：“好好好，陈子墨，你懂兵法，我竟忘了，你可是蓝玉的学生！”

    陈子墨一愣，朱允炆也愣了。这个当年杀他后又用了万人一起陪葬的将军的名字，很久没有人提起了，跟那几位开国元老的名字一样，是这个国家的禁忌。

    诛心。

    方孝儒气疯了，“想起来了，最开始派去北平抓那反贼的，不也有你们锦衣卫的人么，却叛变了啊，叛变了啊！好一个锦衣卫啊！”

    陈子墨浑身一颤，是啊，怎么把那件事忘了，如此说来，竟是从一开始，锦衣卫的上峰们，就选择了燕王么？

    “陛下，臣恳请暂封仪鸾司，以免不测！”黄子澄说道。

    陈子墨抬头怒瞪。

    这次朱允炆却没有立即否定。

    陈子墨心里忽地一沉，终究是，不能指望帝王的情分啊。“陛下。”他复叩首，声音恳切。

    “你先回去吧，朕信得过你，可你真的信得过手下的人么？”朱允炆疲惫地说。

    “陛下！”陈子墨高呼，“臣，还有要案在查！”

    有人眉头一皱。

    “先封几日，回吧。”朱允炆不忍心地摆摆手。

    “陛下！”陈子墨拳头重锤地面，“书生误国！”

    “墨哥，墨哥？”一个声音在他身边轻呼。

    站在自己寝房门口的陈子墨回过神，连人走这么近都没发觉啊，他心里叹气。狠狠地撸了一把头发，想把那日的回忆从脑海中扯走。已经七天了，燕王到哪了？天翼怎么样了？锦衣卫有着最及时全面的情报系统，而他现在，什么情报也拿不到。

    “是隋航呀，什么事？”陈子墨看清来人，温和地说。

    “有天翼哥的消息了。”隋航低头小声说道。

    “真的？他在哪啊？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回来收拾他。”陈子墨眼中一亮，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他在，诏狱。”隋航抬起头缓缓说道。

    怎么会这样！天翼……“他去审犯人？”陈子墨握着拳头，微笑着问。

    隋航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