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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现身说法

    雨后的天空如同一块硕大纯净的蓝宝石,太阳刚在天边露出蛋黄似的嫩红一角,遍照大地。

    一条柏油路,贯通东西。

    路边有树林,清晨露重。树林里有院子,青砖黛瓦。院子里有葡萄架,郁郁葱葱,一串串还稍嫌青涩的果实挂在梢头。

    陆昭君坐在葡萄架下,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四块焦香流油的烙饼。打了个幸福的饱嗝,他靠着椅背端起茶杯,注视着枝头翩迁起舞的蝴蝶怔怔出神。

    昨晚逃出生天后,回城的路已经被挖断了,陆昭君只好又折回了作坊院子里。

    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他很想严肃一点,但微微翘起的嘴角早已将他深深出卖。

    “哈,虚伪!”看到茶杯里的倒影,陆昭君立刻拉下脸做沉思状。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他还是能轻易回想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遭遇是离奇的,经历是曲折的,结果是……是……陆昭君心里活像是打翻了调料摊,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怨天尤人吗?并不。

    陆昭君搓了个榧子,指头上立刻飘起一簇耀炽金熔流,熄灭、亮起、熄灭、亮起……玩得不亦乐乎。虽然刚入手不久,不过这玩意就像是肢体的延伸,上手起来基本是傻瓜式操作,让人啧啧称奇。

    他悄悄给这种熔流起了个很好懂的名字——琉璃火,因为看起来就像是熔化的玻璃,一样的晶莹、一样的纯粹。

    陆昭君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干掉第一个怪物之后收获一股热流,热流平息之后就变成了琉璃火。他当时就猜测,这是从丑鬼怪物身上榨出来的油水。

    这个猜想在干掉第二个丑鬼之后迅速坐实了,因为又有一股热流让琉璃火更茁壮了一点。

    陆昭君从土里抽出一根扎葡萄架的钢筋,攥住两头用力往中间拗。伴随着虚土簌簌掉落,足有拇指粗的钢筋迅速屈服了,弯成一个标准的U字型。

    除了能外放出来当剑气用之外,琉璃火对身体素质的加成也只能用可怕形容,一发力就有一股热烘烘跟老鼠似的劲头在身子里乱窜,陆昭君感觉自己直接化身人形轧钢机。

    至于还有没有更多妙用,就有待于进一步的摸索了。不过哪怕没有,实在也已经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暴力和权力,男人的两大梦想!梦想成真是,而且将永远是,语言所能概括的最纯粹美好的概念,没有之一。

    况且还是不劳而获,还有什么更美的?

    不过庆幸吗?也很难说得上。

    且不说一整个二番战打下来有多惊险,差点把小命都搭上,光是善后问题就足够头疼了,干掉的两个怪物还留在原地躺尸呢!

    这两个只应该存在于恐怖电影的怪物一旦被人发现,将引起轩然大波简直是一定的。

    陆昭君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靠谱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既然怪物还有更多同类,那么这些同类不要只顾着打打杀杀,多少发挥一下助人为乐的**精神,主动帮忙收敛遗骨……

    “呵呵。”陆昭君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他承认这个笑话实在够冷的。

    至于怪物、琉璃火、昨晚的女人,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光是想想太阳穴就一阵突突直跳,乱七八糟在脑海里胡乱碰撞,脑仁疼得厉害。

    日,麻绳专挑细处断,俺这个倒霉蛋倒霉起来也是没完没了。陆昭君异常悲愤。

    难道这就是命?他以前不信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现在却不禁有点将信将疑。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陆昭君手忙脚乱地熄了琉璃火,深呼吸搓搓脸确保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失控,过去推开院门。

    一个五短圆胖的和尚正腆着肚皮站在门口。他一身土黄色僧袍,脖子挂一串佛珠,肉乎乎的脸盘上戳着一副黑塑料圆框眼镜,镜片厚如瓶底,活脱脱一个乡土佛教版哈利波特。

    “法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昭君问道。

    这个光头是跟他一块开铁匠作坊的合伙人,目前在龙华寺出家做和尚,法号法案。本职是悲天悯人的宗教人士,副业是铸刀造剑的武器贩子,这种反差颇有点黑色幽默精神。

    陆昭君跟这家伙认识不短了,实际上是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老好人,就是可能因为当和尚当久了憋得太厉害,人有点穷极无聊。

    “老陆,你电话也关机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哩,一大早紧忙赶过来看看。”法案摘下眼镜撩起僧袍擦了擦,眯缝着水肿的眼泡抱怨。

    “我能出什么事?”陆昭君摸出已经变成砖的手机,“昨天手机下雨泡坏了而已,还没来得及拿去修。”

    “那就好。”法案走进院子里正要坐下,看见停在墙角的摩托车顿时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你出车祸啦?”

    他扶了扶眼镜,简直认不出这是陆昭君的车了,钢架已经彻底扭曲,车斗的铁皮也坑坑洼洼,玻璃大灯整个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缕电线无力地下垂,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活像是正面挨上了全速行驶的东风重卡。

    “撞石头上了。”陆昭君睁眼说了句瞎话。

    “那……那你可真够倒霉的,不过人没事就好。”法案绕着转了两圈咂咂嘴。

    “嗯。”陆昭君还在反刍昨晚的经历,端起水杯作掩饰,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水。

    “不瞒你说,我今天也够倒霉的。”法案找了张板凳一屁股墩坐下,捶着后腰叹了口气,“我搭香客的车过来的,本来走的是大路,结果大路被施工队挖断了,只能改走山路,那破路……一趟下来差点没把我腰颠断。”

    “噗!”陆昭君一嘴水没绷住当场大喷发,来了场局部降雨,山……山路?

    “倒也用不着这么激动……”法胖撇撇嘴地撩起袖子擦了擦光头。

    “后来呢?”陆昭君的眼神像是一束聚光灯。

    “后来?哦对!”法案和尚癞蛤蟆一样气鼓鼓的,“不知道谁干的好事,把一棵大树锯下来一半扔路上不管了,我跟香客一块又费了老半天劲才搬开。”

    陆昭君的表情顿时凝固成了猪板油,他越听越觉得,这好像就是自己干的好事。当时为了试手,一刀撇下来半拉树干。

    前脚还在操心那两具尸体怎么处理,后脚就有当事人上门现身说法。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法案这个癞和尚话里话外,怎么好像压根没见过尸体?

    “陆帅,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法案无辜地眨巴着绿豆小眼。

    “法案。”

    “嗯?”

    “你有没有在路边看到过几具类似于狼,但是很大只的尸体?”陆昭君干脆诚挚地发问。

    他觉得如果不弄个清楚,自己一定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