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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承天门的鼓声

    大秦寺的院子里,胡姬收拢了三色彩带,李白站在堂前,他对面的桌子上盘腿坐了一只和酒杯同高的青蛙,桌子后边的墙上挂了一幅卷轴。

    卷轴上画的是一位裸体的胡人,双手张开被钉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木架上。胡人头戴荆环,垂首闭目,身上满是鞭痕,手脚都淌出鲜血来。

    “喝了酒就话多,”小青对布鲁诺说,“那个红衣主教怎么不把你也烧死。”

    “呱呱,”布鲁诺指了指画像上的胡人,吐了吐长舌头“说真话的不是被钉死就要被烧死吗?”

    “快告诉我,那人是谁?”李白俯身到布鲁诺面前,一双眼瞪得通红。

    “李兄,你要问的人呀,”布鲁诺朝院中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白回转身来,朝着院子里的张生和小青看去。

    “小青,你来露一手吧,”张生走到堂前,朝李白一揖手,“李翰林,借剑一用。”

    “请。”李白把剑递上。

    张生接过剑来,走到庭中抱定,小青跟旁边胡姬讨了彩带,走上前来,缓缓将宝剑抽出剑鞘,在手中掂了一掂。

    李白将信将疑看着院中女子,剑客讲究剑在鞘中,一拔剑便要置人死地。这宽脸女子这等慢悠悠拔剑,也不知到底懂不懂剑术。

    突然,她手中的剑不见了。

    小青走几步来到白玉树下,昂头朝空中望去。

    众人随小青朝半空中看去,只见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插入了小明怀抱的空剑鞘中。

    小青在树下,不紧不慢叠好了三色彩缎,白玉兰树上飘落下三朵玉兰花,都是粉红色花瓣,仿佛约好了一般,徐徐旋转降落在叠好的彩缎表面,小青托着彩缎交还给胡姬。

    这满树开的玉兰花都是白色,偶有三两朵粉红色的,都藏在树冠当中,就算爬到树上一时半会儿都不一定能分拣出来。

    李白,胡姬和朱由郎呆立在地。

    “怎样,他的剑比你如何?”布鲁诺拿舌头卷了一口酒,面前的琉璃盏中只剩下半杯。

    “真乃神剑,”李白还过神来,舍下桌上酒盏,快步走出堂前,到小青面前深深一揖,“白终身不再言剑。”

    “没事的,”小青的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可以教你。”

    李白一听喜出望外,遣朱由郎和胡姬去置办酒食,便要拜小青为师。

    “不可不可,”布鲁诺赶紧阻挠,“你叫我蛙兄,却拜了她为师,她的辈分就比我高了,万万不可。”

    “就你话多,”小青一跃到桌前,“来,让青姨抱抱你,帮你长舌头打个结。”

    本来布鲁诺一张扁脸已是满面通红,看小青要过来抱他,马上脸色又恢复了绿色,连连摆手。

    “小青阿布,别闹了,”张生过来扶起桌上琉璃盏,给李白满了一杯,“李白,跟我们离开长安吧。”

    李白看着张生,初看他是三十出头模样,现在看来又似乎比自己要大上几岁,一张容貌平淡无奇却又像哪里见过。

    “离开长安……”李白捧起酒盏。

    张生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隔空冲李白举了举杯:“李白,你空怀大志,在这里每日里醉酒放歌,是为了什么?”

    李白将酒盏举在空中,双眼望向院墙上露出的晴空。他是玄宗召唤最多的翰林,代帝写诏诗文无双,有一次,玄宗让他一人坐着,亲自下场和玉环共舞,满朝文武谁有此殊荣,可是,一次又一次,从未问过他朝堂之事。

    “圣上待我不薄,”李白说,“我总要为大唐做些什么。”

    “五胡即将乱华,大唐将由盛转衰,”张生说,“李隆基最后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

    “胡言乱语。”李白望着张生,这一女一蛙气度不凡,看张生又是他们的领头人物,能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心里己信了几分。

    “李唐不过三百年气运,你又何必为他卖命,”小青说,“随我们走吧。”

    “走?”李白听小青也这样说,长叹一声,“唉——天下九州,大唐已是中土,再走能去哪里?一身本事,除了卖与帝王家,还能献给谁?”

    “No,no,”布鲁诺扶着杯沿趔趄地站起身来,“你的九州之外还有欧洲亚洲美洲,这还只是在地球上,地球外还有太阳系,太阳系外面还有无数个太阳。”

    “地球?”李白从没听到过这个名词,“蛙兄,你是说大地是圆形的?”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布鲁诺说,“不过不是圆形,而是球形,球外还有别的球。”

    “胡说,大地明明是方的,”李白笑起来,举盏向天一饮而尽,“再说,当初后羿射下八日,天空中只剩下一个太阳,哪里还来无数个太阳。”

    “你晚上都能瞧见,”小青说,“夜空中那些闪亮的星星,每一颗就是一个太阳,无非离我们太远了,只能看到一个亮点。”

    “星星,”李白神思远游,沉吟起来,“那明月呢,你们怎么解释?”

    “月球是地球的一颗卫星,”张生说,“你想知道上面有没有广寒的嫦娥和玉兔吧?”

    “这些你们都知道?”李白越发诧异。

    “知道,我还知道登月的方法,”张生说,“这些在路上告诉你吧。”

    “张兄,你说得煞有其事,搞得我都心动了。”李白站在堂中,直搓双手。

    “现在已是长安城最鼎盛的模样了,”张生说,“后面它将衰败。”

    “长安将会衰败?”李白问。

    “大唐也将会消亡,宋元明清时代更替,”张生说,“无论每个王朝怎样努力,都不过只是几百年光景,接下来的千年,地球上再没有长安这么繁华的都市了。”

    “好,好呀。”李白举起酒壶来,为张生满上一杯,“为这一千年中最繁华的都市,且干一杯。”

    在丽园的世界里,公元744年的长安初春,蔚蓝的天空悠悠飘过几朵白云,义宁坊大秦寺的堂前挂着耶稣受难画卷,院子里一株白玉兰树开得正盛。

    “咚,咚咚咚——”

    哪里的鼓声响了,朱由郎从外面进来,领着两名宦官模样的人。

    二人朝李白行一个揖:“李翰林,高将军派我们来,请你赶紧进宫一趟,圣上有急事召见。”

    “快,快走!”李白急声催促,“这是承天门的鼓声,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两位宦官转身向外,却发现李白并不是朝他们说话,竟是催促院子里的张生和小青。

    再看布鲁诺,已喝得烂醉倒在桌上,李白面朝东方拜了三拜,抓住剑鞘,捞起青蛙往怀中一放,冲那两名宦官道:“请两位替我传句话,就说李白承圣恩眷顾,今日得遇异人,邀去仙乡一游,来不及当面叩别圣上了。”

    张生和小青走出门外,同李白一道往西行去,两名宦官站在义宁坊口,跟也不是走也不是,竟自愣在原地。

    八世纪的太阳即将在关中平原上落下,承天门的鼓声开始急促起来,300下后,长安城所有的城门将全部关闭,各坊的坊门随即封闭,全城实行宵禁。

    长安城的夜已经来了,城外的陌野上一行三人逶迤而行,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暖暖的斜阳照在三人身上,远处有几匹野生的马儿,在原野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