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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钢铁直男也摆脱不掉的明末特色

    徐敷奏迎上来一抱,一瞬间就把袁崇焕给抱懵了。

    他想他大概是最离谱的穿越者,从前在现代看网文,别人穿越都是事业有成,各色美女争相投怀送抱。

    他倒好,不但穿成了一个历史结局要被千刀万剐的中年男人,就连投怀送抱的美女,都变成了明末特色的“小唱”。

    徐敷奏的气息拱到了他的耳侧,是冰天雪地中被热烘烘的体温烘烫出来的一股泥腥气,一嗅就能感到无畏的澎湃激情。

    袁崇焕被这股气息一提醒,想起他的身份,顿时像是在衣服里被放进了七八条毛毛虫般浑身不自在,连忙手忙脚乱地推开了他。

    好了,这下明白了。

    难怪历史上的毛文龙不喜欢袁崇焕。

    袁崇焕派了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去处理东江镇事务,显然是不把毛文龙放在眼里,将毛文龙与倡门优伶视为一丘之貉。

    就毛文龙那个气性,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毛文龙又岂会给袁崇焕好脸色看?

    袁崇焕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徐敷奏打发走,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他这时倒不是为了毛文龙和东江镇,而是徐敷奏这个人在他旁边就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徐敷奏见袁崇焕推开了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我早知道了,你舍不得杀我呀。”

    袁崇焕把手中的刀往桌上一拍,文明社会就是这点不好,把人都给驯化了,他刚刚穿越过来,遇到难缠的人也没办法痛下杀手。

    徐敷奏又来拉他,“吃饭去,好罢?今年真是冷得出奇,城里的井水都冻住了,我原本想呢,这渤海结冰了不要紧,凿个冰窟窿一样能捞海鱼,没想到年都没过完,鞑子就打来了……”

    袁崇焕打断道,“你有没有想过换种方式生活?”

    徐敷奏愣了一下,“什么?”

    袁崇焕道,“男子汉大丈夫,本该顶天立地,建功立业,你总这样陪在我身边,你不觉得烦闷吗?”

    袁崇焕说这话时语气冷冰冰的,他其实能把话说得更难听一点,比如“以色事人”、“雌伏身下”、“不知廉耻”,但是他的教养让他忍住了。

    他想徐敷奏应该也算封建社会的受害者,只是这徐敷奏一受害,连带着他这个钢铁直男的穿越者也跟着不痛快,这属于连锁反应。

    徐敷奏回道,“我不觉得烦。”

    袁崇焕掸掸衣服,重新坐下身,道,“那是我觉得烦,我觉得你这样特别烦。”

    徐敷奏不以为意地笑笑,轻声细气地反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袁崇焕道,“我给你一笔钱,你想捐官就捐官,想做生意就去做生意,想干什么都行。”

    徐敷奏又笑了笑,“要死了,你在打发我走啊?”

    袁崇焕冷着脸,“我是在打发你走。”

    徐敷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袁崇焕继续道,“宁远城马上要戒严了,我可以在戒严之前送你出城,高第在山海关一直下命令回撤,你现在返回山海关关内,高第必然不会为难你……”

    徐敷奏截住他的话头道,“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袁崇焕刚要开口,就见徐敷奏“唰”地一下拿起刚才被袁崇焕拍在桌上的刀,指向袁崇焕的鼻尖,“袁崇焕,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些年同你一道风里来雨里去,你能杀鞑子,我也能杀鞑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怯战怕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袁崇焕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越以来面临的第一个直接危险来自于一个小唱,他抿着唇支吾了一会儿,道,“……我是为你好。”

    徐敷奏一下子气笑了,“不用!嗳,真不用,袁臬台,袁老大人,草民徐敷奏还真不需要你袁大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指点我的人生。”

    袁崇焕一下子被徐敷奏堵住了。

    他倒不是哑口无言,他是震惊徐敷奏怎么能这般无法无天。

    袁崇焕好歹是徐敷奏的顶头上司,徐敷奏跟他吵架的口气,怎么能与普通情侣一般无二。

    徐敷奏盯着袁崇焕看了一会儿,眼神仿佛要把袁崇焕烧穿一个洞,他忽然一眨眼睛,仿佛灵光一现,“我知道了。”

    袁崇焕看向徐敷奏,他知道什么了?难道他看出自己不是历史上那个袁崇焕了?

    徐敷奏道,“我知道了,你是觉得这仗咱们要输给鞑子了,所以你故意提前将我送出城,好教你定定心心地像袁应泰一样慷慨赴死,是不是?”

    袁崇焕蠕动嘴唇,道,“你还真会编故事。”

    徐敷奏将手中的刀收回了鞘中,他半蹲半跪到袁崇焕跟前,明眸皓齿地趴到了袁崇焕的膝头,“所以你刚才才满口‘投降’、‘砍头’地吓唬我,又是这么不耐烦地对我,又是忽然要打发我出城,你实际上就是要把我吓跑,你觉得只要我一走,你就能毫无牵挂地自尽殉国了,是不是?”

    袁崇焕心想,完了,这徐敷奏怎么就把事情理解成了这个样子?

    刚才都对他拔刀威胁了,他怎么还能把这种亲密关系中的暴力行为,看作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爱?

    怪不得总说恋爱中的人最会骗自己,这徐敷奏到底得多爱袁崇焕,才能将这些明显不合情理的举动编成另一个故事来圆?

    徐敷奏在他的膝头画圈圈,“方才在外头,满桂就同我说,他觉得你今日气色不佳,言行举止不同往常,我当时一听,心头就一沉,果然我一进来,你就想方设法地要赶我走,你说说,咱们俩在一起得多长时间了,你是不是真想赶我走,我会看不出来吗?”

    袁崇焕全然没料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也会说出如此情意绵绵的话来,他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徐敷奏十分可悲,“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

    “我就把你当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你倒还挺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我要真想自杀,我还能在乎你不成?”

    徐敷奏一见他如此说,反笑了起来,道,“那我在这里,你是不是会觉得开心一点?这不就是供人取乐的意义吗?”

    “袁应泰把自己挂在梁上的时候,要有我这么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在他旁边拦着,一把把他抱下绳套口,他肯定就不会死了。”

    “甚至我可以这样说,如果袁应泰身边一直有人盯着,见他情绪不对,就立刻上前宽慰他的话,他就算死也不会死得那样干脆。”

    袁崇焕明白了,原来这才是徐敷奏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的关键原因,“袁应泰是眼睁睁地看着辽阳丢了,他当然活不下去,即使他当时没有自杀,回到朝廷,陛下一定也会治他的罪。”

    徐敷奏道,“治罪就治罪,什么都比不过活着,反正你可千万别自杀,别干这种傻事,我宁愿你去投降,去了后金,我也能照样陪在你身边。”

    徐敷奏的眼睛是现代审美里很流行的那种狗狗眼,圆滚滚的眼型加上微微下垂的眼尾,从膝头上往上一扫,便显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无辜风韵来。

    袁崇焕伸手推了一下徐敷奏,知道这时自己已经劝不了他了,“你真要当包衣啊?当包衣要跟鞑子三跪九叩,你能受得了?”

    徐敷奏见袁崇焕接上了方才的话题,心头一热,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作用了,忙嬉皮笑脸地回呛道,“我当包衣去你就心疼我了?这小唱见士大夫,不是本来就该跪拜叩头?早几年我朝你袁知县磕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讲?难道我跟鞑子磕头才算磕头,跟你磕头就不是磕头了?”

    袁崇焕又拿出后金屠辽的事迹,“谁心疼你了?这早几年是早几年,早几年那鞑子还没开始屠杀汉人呢。”

    徐敷奏咧开嘴笑了笑,只要袁崇焕不离开他,他什么都能接受,“又当我好骗是罢?鞑子也不是什么汉人都杀,‘四不杀’听说过罢?奴酋无论怎么屠杀汉人,那做鞋子的皮匠、制器皿的木工、缝补衣服的织针工和能取乐的优伶统统都是不杀的,我要去了后金,那我也算是汉人里的稀缺人才。”

    袁崇焕听罢,心想,不得了,这个小唱肯定是要生死都赖在自己身上了。

    原来毛文龙在历史上是被这样一个人给制服得动弹不得的,当真是英雄气短,死都死得不痛快。

    不过徐敷奏能冒着生命风险坚持留在宁远城,袁崇焕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

    他在现代对男同这样的群体虽然能做到不歧视,但是像这样在感情上的深入了解还是头一回。

    袁崇焕决心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当包衣是会为人所不齿的。”

    徐敷奏道,“我当小唱,本来也就是为人不齿啊。”

    袁崇焕道,“我要是守不住宁远城,被下狱治罪了,那就没人再养你了。”

    徐敷奏妖里妖气地瞟了袁崇焕一眼,男人能像他这样妩媚妖娆的,恐怕整个大明都屈指可数,“你本来就没养我啊,袁臬台,你扪心自问,养小唱有你这么个养法儿吗?”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沈一贯的那个儿子沈泰鸿,一表人才,要不是当年为了避嫌放弃了科考,现在也早该入阁了,人家在家里养个小唱,那得要专门造一个园子,金屋藏娇,有来客了才出来作陪,就你在广东那老宅子,白送给我我都不住,就你那点俸禄,还不如我杀鞑子得的赏银多。”

    “还你养我呢,大言不惭,我要等你养我早成饿殍了,讲话的时候要下巴托托牢晓得伐?要我说呢,这仗要是没打赢,陛下一生气,没把你治罪下狱,就单把你革职削籍了,将来还指不定是谁养谁呢。”

    袁崇焕心想,看来这徐敷奏对他这具身体的原主还真是一往情深。

    为了袁崇焕,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徐敷奏都能弃之如敝履,一个男人得爱到何种地步才能放弃这些基因里梦寐以求的荣耀?

    袁崇焕笑了笑,道,“行呗,就你能耐,我要是被革职了,就该轮着你养我了。”

    徐敷奏很有风情地把眼睛一瞪,道,“你要我养啊?那你得跟我去福建立张靠身文契,正式作了契兄契弟,我当然负责到底啊。”

    袁崇焕淡笑道,“契兄弟就算了罢,我往后的名声会不好,咱们要是结了文契,我肯定会拖累你。”

    徐敷奏又去摸他的手,“那我也负责到底,无论你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我都跟你在一道,是香是臭我都不嫌弃你,要臭也不会就臭你一个。”

    袁崇焕闻言,即使知道徐敷奏的情感对象并不是他,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也不禁有些动容。

    徐敷奏并没有跟着袁崇焕青史留名。

    毛文龙在《明史》里面还有个在袁崇焕后面的附传,而徐敷奏呢,他的名字在袁崇焕的个人传记里就只留了一句话,连个“杀害毛文龙的帮凶”的名头都没混上,只是单一地存在于言官们弹劾袁崇焕的奏疏里。

    崇祯皇帝没有放过袁崇焕,却成全了徐敷奏,最终还是批准让徐敷奏跟袁崇焕一道共赴黄泉了。

    这可能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最后一点慈悲。

    袁崇焕意识到自己是无法轻易打发走徐敷奏了,沉陷在爱情里的人就是这么死皮赖脸胡搅蛮缠,明知前方是深渊悬崖,也宁愿跟着所爱之人去注定一脚踩空。

    可惜现在的穿越者袁崇焕,已经不是徐敷奏原来深爱的那个袁崇焕了。

    袁崇焕在心里默默敲定主意,大不了等宁远之战打完,就独独不给这个徐敷奏上疏表功,他见别人都有战功独他没有,难道他还能一直毫不计较地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毕竟“同甘共苦”这四个字,就算是异性恋也大多数只能做到一半,何况处于边缘地位的同性恋呢?

    袁崇焕重新拿起手头的一沓邸报,这笔风流债,最终还是得由他来处理掉,“所以啊,未免让你负责,我得仔细将朝中的情形再梳理梳理,你要是不想给我收尸呢,不如就留下来,陪我把近来的要闻都整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