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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洛阳城缘分成空,醉酒忆平城过往

    当星儿最后陨落的时候,少年手抚一盏琴,端坐在古城墙上,琴声哀怨而忧伤。曲终人未散,少年双眉紧蹙,眼睑半遮,仿佛内心承受着本不该他这个年纪承受的巨大的痛楚,就这样一动不动,化作洛阳城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然而在三天后的清晨,洛阳城的百姓发现城墙上空了,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什么一样。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说那少年是仙人下凡为万民祈福为社稷祭天;有人说他是武林至尊,潜心修行以备一场恶战;也有人说他为情所困,反误了卿卿性命。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禅噤走过草原的时候刚好下起雪,雪花仿佛带着星儿的温度拂过他的面颊,他忽然就泪流满面。他从小在佛陀寺修行,本是了无牵挂,然而在学会占星观相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星儿上有一个女人,占据着他心中最隐秘的位置,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牵挂。从此他对星儿痴迷起来,因为那是她的星宿,轨迹的每次变动都荡起了他心中泱泱的波澜。

    孤星的光幽冷而心碎,给人不可遏止的压抑感和距离感,远观而不可亵玩。他就这样一望十几年,眉目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小孩子也出落成七尺男儿。眼见着星儿一天天靠近他自己的星轨迹,即将擦肩而过,那意味着他们将有一次邂逅,然而此时陨落出乎意料的发生了。星儿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意味着那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与他近在咫尺,而他却无法企及,终将擦肩而过。

    禅噤呆坐在城墙上绝望而悲痛时,一个白衣女子背着一架墨绿色的古琴静静走过,一脸的冷漠,目光幽冷而心碎。禅噤的心突然痛的如火焚烧,不能自已,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禅噤只当是心灵感应吧,给空虚的心留下一个念想。很多年以后,寒若回忆起这个场景,仍会感到绝无仅有的温存,只能说缘分未到,反误了跨越千年的追寻。禅噤只以为那个女子已死,入了轮回往来生去了,顿时心灰意冷。

    那天是禅噤平生第二次喝酒,洛阳城的山居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本无意识地望着街上的往来人群,接连几杯酒下肚意识开始迷糊起来,眼神迷离,目所及的一切都忽闪忽闪像星儿一样。然而他脑海中仍能回想起第一次烈酒下肚时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在山西平城的吴客庄酒肆。按照禅噤的推测,如果不出意外,近期两道星轨将会在平城出现自始以来第一次近点交汇,这意味着期待已久的相遇可能就近在眼前。为了这梦寐以求的时刻,禅噤已准备良久。他提前一月有余便来到平城,走过每一条街道巷陌,熟悉每一间铺子客栈,旁观每一件奇闻轶事,只为了最后那一刻的从容不迫。

    “那个娃儿可还安好?”禅噤突然记挂起一个总角孩童,那或许是平城之行最值得怀念的回忆了。

    到平城的当天,禅噤便前往七级浮屠永宁寺赶斋挂单,这是每一位行脚僧到平城的第一目的地。当日天色已晚,秋风渐凉,在距寺门尚有五里有余的山路上,忽闻远处依稀听到人声喧哗,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禅噤加紧迈了几步跨至山坡边缘,俯身看去:山谷中两队人正在激战,一伙八人素衣蒙面将另外五个穿官家服饰的人逼至坡脚,其中有一孩童身处四个护卫的保护圈中。眼见官家人不敌,孩童恐将遭遇不测,禅噤当机立断顺手折了一根树枝纵身跃下,挡在孩童身前,而此时其他护卫都已命丧黄泉。

    “诸位施主刀下留人,所谓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哉善哉。”

    其实禅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佛陀寺和尚,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剃度过,小时候问师傅天一大师为何自己与师兄弟不一样,师傅总是说他佛缘未到而已。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再怀疑过什么。此时禅噤的突然出现,普通人的妆容,出家人的口吻,倒是把对方唬的愣上一愣。

    “你算个什么和尚,就算永宁寺的方丈也得敬着老子,岂容你个小娃娃撒野!”为首的人扯着浑厚的嗓子怒斥道。

    天一大师自小以刚正之气授之,晓之以天下客的英雄事迹。每次下山历练更是以身作则,使得禅噤如今小小年纪一身浩然正气,路见不平岂有坐视不管袖手旁观之理。

    “施主息怒,尚不经事的孩童,何处开罪施主,还望宽谅!”

    “乳臭未干的小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蒙面八人箭步拉开,兵器亮刃,这是要开打的节奏。

    “一旦动手,往山坡上跑。”

    禅噤微倾下颌,低声说与小孩听,那小孩面不改色点头示意。

    说时迟那时快,禅噤立即树枝一挑向前跃起,直取为首的面门。刹那间几人措手不及惊慌散开,小孩便拼命向身后山上跑去。几人再要追时,却被禅噤敏捷的身手缠住。

    其实禅噤并没有学过正儿八经的武功套路。天一大师曾经说过,天下武功本无招数,内练经脉,外练筋骨,气随意动,无招胜有招。因此平常只教授他经脉运行内功修炼法门,然后便是让他蹲马步、踩湍流、站高桩、攀峭壁、接飞沙,十几年下来他也算是内功深厚身手不凡,一众师兄弟无出其右。正所谓以有形战无形,溃也!

    所以那八人虽然不是等闲之辈,也丝毫占不了禅噤半点便宜,步步杀招都被禅噤轻松化解。禅噤意在救人而非伤人,故避开所有要害,树枝挥得密不透风,招招击打对方的手腕、脚腕、后背等处。不消片刻几人都踉踉跄跄站不稳,持兵刃的手抖得厉害,渐渐失去了凌厉的攻势,四散开围而不攻。

    “好功夫,我等自知不敌,敢问大名,他日必当登门讨教!”

    这明摆着是想要记个家门,来日方长。

    “小僧乃佛......”

    “讨教就不必了,佛家弟子不论大名,识相便走,莫自讨没趣!”

    禅噤刚想自报家门,怎料被返回来的小娃娃抢了话。那小孩挽住他的手臂,神态镇定自若,完全没有受刚才诸多事情影响。禅噤本就寡言少语,见小孩稳重大方,接了话头便不再言语。

    蒙面人见状,便四散离去。

    “见你功夫不错,没想到脑瓜儿不灵,你若报了家门,岂不明白着让人去寻仇?”

    “多谢小兄弟提醒,刚才没想太多。”

    “嘿嘿,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们走吧!”

    “去往何处?”

    “去你要去的地方啊。”

    “你不回家吗,小僧可以护送。”

    “回家?那还不如你把我直接交给刚才那几个人来的爽快!”

    “小兄弟此话何意?”

    “没什么,我家很远,天都黑了,索性委屈一下和你一起落脚吧。”

    “也好,小僧刚好要去......”

    小孩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隔墙有耳,边走边说。他们专捡环境阴暗树木茂盛的地方走,绕了许久在一个山窝窝处蹲下来静静等待,片刻后便听到有脚步声远远近近,有人轻声说“老大,跟丢了。”接着便听到脚步向远方隐去。

    “走吧,永宁寺也不远了。”孩童站了起来对禅噤说。感觉双方像互换了身份,禅噤才是那个小不点,而这个小娃娃才是救人的英雄。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永宁寺?”

    “你一个和尚还能去别的地儿?”

    禅噤竟无言以对。但心中对这个小孩却是刮目相看,小小年纪,阅历颇深,胆识智慧过人,做事谨慎,不知是遇到怎样的变故竟把本应无忧无虑的年纪磨炼的如此成熟老道。

    到了寺门,禅噤递上天一大师拜贴,门僧便引二人入住客房,位于大雄宝殿向左三进的地方。用了斋饭,二人倒是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小孩子名叫拓拔一,鲜卑人,家庭变故,继兄为抢夺家产不惜要杀他灭口。相比而言,自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倒成了一件幸福之事。

    “以后你就是我兄长,我叫你噤哥哥吧。”拓拔一靠在禅噤身上,完全没有了适才的坚强,毕竟还是小孩子。

    “承蒙厚爱,以后有难处可以到梅来峰佛陀寺找我,或者找我师傅天一大师也可。”

    半夜畅聊无眠,第二日凌晨,拓拔一已不在,留有字条一张曰:噤哥哥,他日风光必报今日之恩,另此地不宜久留,见字即走!

    禅噤自然相信拓拔一的直觉,当即与方丈告辞,远离大路,远远地瞧见一队人马向永宁寺奔去。

    谁曾料想他与星儿的相见就没有如此圆满了。星轨忽然变换,切了一个大弧线背离而去,平城之行落寞而终。但是希望还在,至少星儿还在他的视线之中。

    思绪万千,而如今重又回到洛阳山居客栈,星儿的消逝,使得禅噤依然愁绪难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被楼下经过的那一袭白衣万千风情的女子所吸引。那女子脚步轻盈,长发在风中飞舞,恰如漫山遍野的蝴蝶一般,纷纷扬扬,背上一把墨绿色的古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幻觉。禅噤拼命想要站起来,可惜双腿却不听使唤,睡意袭来,两眼一闭,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醒来时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的依然是刚才的画面,是梦境呢还是现实,他也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