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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过长安寄奴八拜,五斗坡掌柜援手

    昆仑山纵横绵延几千里,崇山峻岭,高木密林,想要找到昆仑宫入口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而就算是进山之路亦是长路漫漫困难重重。

    自中原进昆仑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出蜀地、穿吐谷浑、跨越‘半神架’遍地穷山恶水万里戈壁十万大山。传说中的半神架除了单风以外还没有人走出来过。它的名字由来也颇具神秘色彩,相传封神榜公布之后许多神仙路过此地登昆仑神山即位,不料半数未得全身而退,生还者亦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言,所以之前这里也叫做‘拌神架’。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神仙途径此地,发现这里远超神山,流连忘返,宁可蛰居做个半神,也不愿登山成神。种种疑问或许只有单风才知道,而自他故去,恐天下谁知?这一片广袤的区域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却也离地狱最近,昆仑神山位于这片荒蛮之地的尽头,得天下神道高高在上,而这片离神山半步之邀的无人之境由于千百年来无人问津,渐渐生长出人间异物,凡人进入其中无人可生还。所以至今那里仍是一片神秘的地方,就连江湖高手也不敢大意私闯,所以一般人前往昆仑山断然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另一条便是自长安或成都始出,穿匈奴鲜卑聚居区,过西凉,出玉门阳关,可至昆仑脚下。这条路从地理因素上讲没有那么多凶险,但如今恰逢乱世,五胡崛起,小国林立,一路上三步一卡五步一营,如无过硬的实力与关系,想到顺利到达昆仑山硬生生的也要被扒一层皮。

    然而禅噤自然想象不到这种种困难所在,他现在考虑的是:就算自己找到昆仑宫又能如何,凭自己一人之力可以打败麒麟王,解开黄帝降魔印吗?禅噤心中全无头绪,烦闷得紧,一路兼程,全然没有心情去理会路上的风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乱世之秋,路上常有强人出没,而且禅噤涉世未深,江湖险恶对他来说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前方面对的纵有千难万险,也只是勇敢接受挑战,初生牛犊不怕虎。然而从星儿陨落那一刻便开始的心痛之感便如影随形,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莫名的想起星儿想起那个女人,这种心痛让他反而略感欣慰,或许这就是他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禅噤所不了解的是,昆仑山乃众神之山,山中仙气弥漫,非常人所能承受,久居不得。故凡修仙者皆止于山脚下,此处各种魔物参差不齐,或者境界之高可登仙境,或者误入歧途俨然妖魔。所以就算是山脚也不是可以轻易通过的。而且前一阵子疯传的昆仑兵冢聚首现世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各路武林人士从四面八方云涌而至,可想而知,前途艰险。

    长安城或许是他顺利旅程的最后一站了,再往西走,便是少数民族分立的区域了。这是他第一次来长安,长安城门口一群人围着一个姑娘和一个银须老兵吵吵闹闹熙熙攘攘,他默默的经过,仿佛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他穿过喧闹的集市、高耸的钟楼、飘扬的酒旗,就像每天早课走过佛陀寺山门一样的平淡。除了心痛更加强烈以外,他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今日留宿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华灯初上,禅噤在当街的一家面摊前坐定,叫了一碗面和一碗茶,吃着吃着便泪流满面。寻常巷陌,粗茶淡饭,星儿相伴,这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涌了一遍又一遍。师傅说他佛缘未至,果然一语中的。

    “你是那个少年,是吧?”

    一位干练的中年男人从隔壁桌坐过来和他攀谈。他眼神深邃,满面沧桑,发髻干净利落束于头顶,发丝稍有灰白,身穿一身朴素的青蓝罩袍,说起话来浑厚有力,面带笑意。

    “嗯?先生是......”

    禅噤抬起头来,注意到男子的双手布满老茧,手背上道道伤疤触目惊心,这显然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

    “在下寄奴,唐突了,阁下是不是洛阳城稳坐城头三日不辍的少年?”

    这一问禅噤倒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为情失意的丑态竟被旁人看在眼里。

    “晚辈禅噤,甚感惭愧,不过是有些落寞借以排解而已,先生是洛阳人?”

    “那倒不是,家籍京口,途径洛阳长安往西域跑货。那日见阁下坐如青山,莫之能扰,跃下城楼轻灵如鸿雁之飞,可见身手不俗,故印象深刻。可惜当时无缘结识,没想到今日有此缘分相遇,幸哉幸哉。”

    “先生过奖了,不过皮毛功夫,不值一提,不过看先生不像是商人。”

    “乱世军人,看不惯朝廷所为,弃军从商。”寄奴面色凝重,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往事。

    “对不起先生,我......”

    “无妨无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可惜一腔热血无处挥洒,到如今可怜白发丛生。”

    “先生,我师傅经常和我说事在人为,朝堂非善,江湖有道,秉心中事,无礼之禅。他说礼与不礼,禅即是禅,江与沟渠,清者自清。像先生这等气概,何愁怀才不遇?”

    “无礼之禅,清者自清,哈哈哈,尊师好智慧,倒显得在下见识浅薄了。我与阁下相见恨晚,不如兄弟相称如何?”

    “求之不得,小弟拜过大哥。”

    “哈哈哈,贤弟客气客气。若以后有需要自可去京口寻我。”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面摊打烊,才互道珍重离开。禅噤寻了驿站休息,寄奴则前往拜会高朋,第二天天未亮便驾马向西。

    禅噤从长安城出来以后历经各种关卡盘查,几乎耗尽了他的盘缠,出发的时候师傅专门嘱咐他有时候想要低调做事只能破财免祸。没成想此事远超师傅的估计,按照这种走法,不出二十里他便身无分文了。

    禅噤倒也遇到过强盗流寇,不过以他的身手,每次都化险为夷顺利脱身。所以相比而言兵家的手段更甚于强盗,以刚正之行为龌龊之事,让禅噤防不胜防。

    过五斗坡的时候,天色已晚,便寻得当地唯一的一家酒家投宿。酒家招牌空无一字,只有一幅对联‘宁绝五斗米,不食一丈才’,想来掌柜的是个爱才之人。禅噤想着这一路上的窝心事,心烦意乱地走进正堂,朝小二讨了饭食上来,吃罢不做停留便即刻进了二楼客房休息。不想半夜被嘈杂的吵闹之声惊醒,出门来看,见一小厮被众人按在地上暴打。禅噤哪见过如此情形,从楼上一跃而下,拨开众人。

    “各位好汉,何故以众欺寡,切莫伤了人性命。”

    掌柜的本来一直在后面,见到禅噤如此矫健身手,迅如疾风,不禁点头微笑。

    “哈哈,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窃贼盗人财物,罪有应得,你怎可为他说话。”

    说着从那人身上拽出一个包袱,禅噤定睛一瞧不正是自己的包袱吗。他慌忙翻开看那锦囊还在,便舒了一口气。

    “这包裹正是在下的,多谢各位英雄相助,不过现如今财未有失,便放他改过自新吧,可怜怕是有什么难处。”

    禅噤蹲下来看时,那人已经是头破血流了,便从自己所剩无几的盘缠中取了些交于他。

    “哎,你若有什么难处,便收了这些许银两吧,小生本不宽裕,也是难为你了,只是堂堂男儿如此行事,空惹人耻笑,以后万不可为。”说罢,向众人连连作揖致谢,便上楼去了。

    人们散去。禅噤回到房间想起来后怕,钱财丢了自不可怕,只恐父母遗物遗失,那便罪莫大焉,于是将那宝剑还有包袱抱于怀中才敢睡去。只是禅噤不知道这时候他已经被一个人注意到了,那便是酒家掌柜。一则刚才他的身手让掌柜的眼前一亮,二则那个锦囊有些学问。

    五斗坡是去往昆仑山的必经之地,方圆几十里仅此一家客栈,所以往来客人必来此投宿。这个掌柜也大有来头,平生十分爱才,而且博古通今,人称孙伯通。凡住店的武林豪杰皆受其恩惠,因此在江湖上颇负盛名。自从他十年前在此开下客栈,聚得不少英雄好汉。只是刚才禅噤打开包袱一晃而过的功夫,他瞥到了锦囊上龙飞凤舞的‘单’字,不禁心中一惊。先父曾留下一个一模一样的锦囊,说有朝一日找到另一个锦囊便可找到他的下落。孙伯通在这里十年就是为了它,如今终于有了下落,心中自然欣喜,只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过照刚才来看,这少年善良憨厚,而且武功不浅,应该是一路人,而且必不是池中之物啊。除了孙伯通外其他人自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伯通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小心注意着禅噤的动向。

    清晨禅噤向小二买了几个烧饼,收拾了行装准备出发。孙伯通趁机上来搭话。

    “小兄弟昨晚睡得可好,可怜让小毛贼惊扰了客官休息,实在抱歉。”

    禅噤憨笑着:“不敢不敢,区区小事掌柜何须挂怀。”

    “不知小兄弟去往何处啊,如今天下大乱,恐路上不太平啊。”

    “在下去往昆仑山了却一桩心事,一路小心,应无大碍,多谢掌柜挂念。”

    “这样,我在此处多年,颇有些人脉,大家也都给我个面子,这个牌子你且拿着,若遇困难或可帮你排难解忧化险为夷。”

    禅噤接过这个牌子仔细端量,应该是青铜所铸,正面刻着‘顺天逆势’四字,反面是‘孙子‘二字,看这口条颇有英雄气概。禅噤盛情难却便欣然收入怀中,向掌柜连连道谢拜别。

    禅噤刚出门口,孙伯通便喊了几个可靠的伙计过来,嘱咐了几声,几人便匆匆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