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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单风独闯龙邙山

    天下客有一个自己的纪年方式,天下客成立那一年为天字元年,到后来天下客叱咤江湖的时候,整个江湖都默认了这一纪年方式,朝廷的年号在江湖中名存实亡。朝廷也许感觉到了危机,无名便是在天字九年的时候登朝,就任皇帝天师,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此拉开了与天下客的针锋对抗。无奈天下客成员行踪不定,身份隐秘,单风更是神出鬼没,没有任何弱点,所以一时无解。

    天字十三年,单风第一次遇见金雀是在武林大会之后。那时在所有江湖人的眼中,武林大会不过是一场切磋的机会,如果不出意外,单风会顺理成章的连任盟主,但是蹊跷的是单风并没有到场。反而是无名半路杀出,以绝对实力在比武中拔得头筹,成为新一届武林盟主。朝廷中人占得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在历史上实属首次。做武林盟主基本靠两点评定,一是武艺高强鹤立鸡群,二是多有建树德高望重。虽然无名本人在江湖上并未曾有何建树,谈不上德高望重,但近年来朝廷与天下客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无名的身手独树一帜,作风狠辣无比,当日比武之中更是无人能敌。更何况,无名布三千死士于周边,将武林大会现场团团包围,稍有不慎便脑袋落地,各门各派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武林大会第二天,王屋镇飞云涧正是一年好时光,微风拂柳,莺歌燕舞,下临深潭,池水微漾。涧边坐着两个人,一人黄袍吹箫迎风而立,一人白衣抚琴盘膝而坐,琴箫和鸣,相得益彰,曲调时而悠扬,时而高亢,时而似蛙虫低鸣,时而似江河汹涌,天下之大仿佛容不下二人的合奏,颇有直冲霄汉舍我其谁的意味。一曲终了,二人相视而笑。

    “哈哈哈,好琴艺,没想到前辈不仅武艺登峰造极,声乐也能有此造诣,实在令晚辈五体投地。”黄衣人一脸青涩,满怀仰慕的说。

    “客气客气,你我算是有缘,况且我们年纪相差无多,就以兄弟相称吧,不必如此客气。”

    “万万不可,晚辈久仰天下客大名,今得见前辈,并有幸同赏高山流水,岂有称兄道弟的道理?”

    “若再推辞,便就此别过了,”白衣人脸色一沉说道,“何况龙弟箫声实在高明,今日之合奏酣畅淋漓,一扫昨日之阴霾,我单风应该感谢你才是。”

    “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昨日之事单大哥可还怪罪小弟。”

    “据你所说,其中必有误会,不必自责,作祟之人马上便见分晓。”

    两人静坐仰望,白衣人脸上渐渐笼上一层愁容。近年来江湖风起云涌,朝廷大肆介入江湖之事,曾经百家齐放的江湖如今已是残破凋零,他深知一切的起因都源于天下客的异军突起,或许万不得已之时,偃旗息鼓方为良策。

    此时涧边丛林中芸鸟之音此起彼伏,单风屏息聆听,片刻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芸鸟之音是天下客独有的传递情报的方式,因为天下客成员一向分散且隐秘,这种看似大海捞针无指向传递的方法有时候更具效果。前日卯时,同样是芸鸟之音四起,消息说某堂口兄弟全部被不明势力控制,羁押在龙邙山之中。而单风恰巧在龙邙山附近,便独自前往查看。

    龙邙山传说为伏龙氏兴起之地,涿鹿之战后天下初定,黄帝体恤子民,止戈息兵休养生息,将上古暴虐之阵——黄帝伏魔阵毁弃于山野。相传凡是龙族飞越此山野上空,便会坠落而亡,后来此地也被认为是龙之冢,累年经月龙骨堆积如山,是为龙邙山。古语云:龙腾九天,不过邙山。远古已去,世间早已不见龙之踪影,龙邙山的传说却留了下来,并且如今山中仍住着伏龙氏一族,只是鲜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和踪迹。

    正午时分,单风到达龙邙山脚。天气晴好,山中却像笼着一层烟雾,山脚丛林遮天蔽日藤蔓横生,远处山顶却似秃顶一般的滑稽,青石浑然天成黝黑发亮,寸草不生。高低两处景象截然不同,着实透着一丝诡异。

    单风从未进过此山,也未与伏龙氏有过任何交集,贸然进山心中难免惴惴不安。从界碑开始隐约有一条长久踩踏而形成的小路,如今已是荆棘密布,需得仔细辨认方得踪迹。山林中行走,鸟兽蜂虫并无异样,一路安稳不曾有何乱事发生。穿过丛林豁然开朗,眼前并不是山脚下看到的青石山顶,而是一处天池,远处隐藏在雾霭之中,不见其垠。湖水呈藏青色,深不见底,想必刚才看到的山顶便是这池水的镜像,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湖中隐约有一处亭台,然而并无通途可达。想必是世外高人居所,非无上轻功而不可至。单风自认轻功了得,见此场景亦无十足把握,然而既然已经来到此地,自是没有轻言放弃无功而返的道理。

    只见单风掌心微合,蓄力丹田,双脚点地向前一跃,轻如飞燕。谁料迎面仿佛撞到一堵水墙上,水花扑面而来,回过神来已置身于湖水之中。说来奇怪,湖水汹涌并非呈上浮之势,反倒拖曳着单风向下沉去。单风向来水性不好,勉强屏气凝息,向上游了数丈,越发吃力,如遇万钧阻力,陷于汪洋而不得边际。

    此山果然有蹊跷。单风挣扎了几次,气力已近枯竭,若非多年江湖磨砺,早已油尽灯枯窒息而亡了。凭借深厚内力,单风在水中双掌合十,凝聚心神。如此境遇恰似奇门遁甲之术,死境之中必有生门,无限便是有限,向死而生。何况自然之力亘古永恒,水低走而力上行,顺力而为,便是生门之所在。单风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颠倒局,天池之内天为地地为天,水在上而下浮,天在下为生门,所以立即顺应湖水拉拽之力向下潜去,接触到湖面的一刹那,听到轻轻地彭的一声,犹如一个气泡破裂,整个人便出了水面,大口呼吸起来。

    再回头看岸边,整个世界都是倒置的,好像水中的倒影一般,在波光粼粼中扭曲变形,亦虚亦实,已分不清到底何处是现实何处是虚幻。如今人世轻浮,屑小遭人欺凌,位高惹人嫉愤,诡辩者无功得众星捧月,心虔者有劳却惹人非议,一切都犹如这颠倒之境,左右是非谁人有资格评说,空落的满身不自在。

    亭台仍在,单风从水面跃起,飞过层层雾霭站在外廊之中。侧面望去,此乃三座亭台通过外廊相连,其中一座为风雨亭,总共有九柱,尽收八方景。柱子雕龙而上化作屋脊,进而龙首化作九座檐角,龙目半启龙须迎风而动栩栩如生。另外两座也是同样大小,只是四周雕屏帷幕,门窗紧闭,想必是主人居所。难道众人便是被羁押在此?

    单风正欲敲门,忽然轰鸣声大作,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整个湖面腾起百丈巨浪,绕着三角亭形成巨大的漩涡。此时单风已明显感觉到一股内力在天旋地转中游走,立刻运功护住经脉,盘膝而坐,静观其变。紧接着金光愈发刺眼,在漩涡上空变换成一个车轮的形状,正中如当午之日不可直视,金光自中心向四周辐射至周边圆环,有巨龙绕外围腾云驾雾呼啸而驰。伴随着阵阵轰鸣,亭台周边的漩涡越发激烈,呈开天辟地之势,一盏茶的工夫便形成一道壁立千仞的城墙,三座亭子如卧在山谷中的三片树叶,无处可逃,随时有覆顶之灾。

    单风双掌翻至头顶,掌心向上,然后化掌为剑指,大喝一声:“幽冥剑出鞘。”一道紫黑色的光应声脱鞘而出,绕三角亭转过一圈,在漩涡表面拂过一道痕迹,随即消失不见。待幽冥剑悬停于单风头顶,方才得见它的真容。幽黑泛紫光,不怒自威,一瞬间阵法中游离的内力也忽然变得紊乱起来。

    “分!神魔不侵!”单风剑指交叉于胸前,然后向两侧一指,幽冥剑原地旋转起来,虚实难辨,接着幻化成万千剑影,立于漩涡水墙内侧。

    “借花献佛,护!”

    此时剑影与漩涡同步旋转起来,形成一道紫黑色的光墙,倒逼着漩涡减缓收缩之势,并逐渐进入旗鼓相当的对抗。

    单风试探性的将幽冥剑向上指去,剑撞到金轮之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整个湖面都颤抖起来,天地犹如一盏布满裂隙的陶瓮,支撑不住两股力量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咔咔声,随时都可能天崩地塌,届时对峙双方包括不知下落的堂口兄弟都将命丧湖底。

    “万魄归宗,收!”单风化指为掌,收于丹田,幽冥剑顿时卸去了一身暴戾之气,依旧回到单风头顶,咿咿的转着。单风心中已有了主意,此阵法玄妙莫测不可小觑,只是布阵之人恐怕尚不得要领,才会将自己的内力注入阵中,以维持阵型,这便是此阵法的致命弱点。单风自恃无上功力,得以稳固阵法,不至于身心被缚,待对方内力耗尽之时,阵法便自然不攻而破。

    对峙足足持续了一日有余。次日黄昏时分,阵中的内力已慢慢抽离殆尽,头顶的法印逐渐散去,变成夕阳中绝妙的风景。漩涡此时也停止了转动,湖面重新归于平静,落日余晖在湖面拉出一道红色的光影,三亭映日,别有一番风味,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惊涛骇浪的样子。

    “在下单风,冒昧叨扰,望朋友手下留情,放了我堂口兄弟,单某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