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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飞云涧高山流水

    龙昊天并非故意卖关子,关于单风问及的事情确实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一个解答者了。

    “哦?何人如此神秘?也罢,不过你果真想加入天下客?”

    “朝思暮想。”

    “我会考虑,一日之后给你答复。”其实单风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再加上这空前绝后的黄帝伏魔印日后必定会派上用场,如果经自己加以点化必成大器。

    “太好了!”昊天欢喜雀跃,像个孩子。单风看在眼里,许是背负了太久的家族使命,昊天有时候看起来少年老成,却压抑不了骨子里乐天的个性。

    “我见亭内石棺前琴棋书画齐全,莫非伏龙先祖并非江湖中人,而是书香文人?”

    “单掌柜有所不知,伏龙氏祖先从不留坟茔牌位,百年以后尽皆付之一炬,骨灰撒于湖中。那些东西不过是障眼法,单掌柜跟我来。”昊天看着桌案上的琴箫,嘴角会心的一扬,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眼前的才是属于内心真正拥有的东西。

    昊天引单风来到石棺前,拿起桌上的玉箫,将尾端插入石棺底座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孔中,转动一周便听到咔的一声,然后石棺开始缓缓移动,下方赫然出现一条向下的台阶,向下望去不见尽头,然而里面并不昏暗,波光闪闪犹如梦境一般。

    “单前辈,我带你去个地方!”昊天把琴背在身上,一个小跳步便闪入地道之中。

    单风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时候那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一天小师弟脸上也有着和此时昊天一样的神情,拉着他和小天的手,要给他们展示新烧制的瓷人。这是小师弟的爱好,练功之余便用黄土捏成形形色色的人物鸟兽,然后在后山的山洞自制的炉窑中烧制成型,在洞中密密麻麻摆满了他的作品。可惜当时单风和小天天宫八门功法正在入定大成的紧要之时,便推脱未去,怎料想那之后小师弟便没了踪影,从此不见。

    单风从回忆中走出来,轻轻缓了一口气,往事耿耿于怀至今自责,不知今生是否会再见到他,又或许他早已故去从此成为永远的遗憾。小跑了几步跟上昊天的脚步,才发现地道中别有洞天,准确的讲,这里应该算是湖底。整个走道宽敞有余可过两乘之车,而且墙壁不知是何构造晶莹剔透,湖中风光一览无遗。此时阳光正盛,透过湖水照进走道,斑驳光影粼粼水色别有一番风味。

    昊天兴致勃勃的走在前面,不时地回头向单风招手。这个少年是一个向导,单风想象着,引导着我进入一个梦寐以求的新生活。只是为何会突然有此想法,单风自己也感觉诧异,但就是有一种感觉,而且离出口越近,感觉越强烈。

    湖底过后是一段上行的台阶,短暂的昏暗之后前方出现了刺眼的光。出口到了,出去之后是否是个更光明磊落的天下,还是更加残酷脆弱不堪一击,单风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给吓了一跳。那个双眼如炬正义冷酷的天下客掌柜,那个嫉恶如仇除魔卫道的侠之大者,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心中已经被一个人占据了。

    等一个人回来!是哪个人呢?昊天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似播下了一颗种子,谁也不知道将会生成怎样的参天大树。单风自己也不知道。

    出口是在一座贯穿的山洞里,洞外两侧皆是风光无限,临渊一侧洞口山壁上写着‘飞云涧’三字。原来龙邙山竟与王屋山如此之近,从远处看相距甚远原来都是假象。

    昊天张开双臂迎风而立,看得出来,这才是他的天下。

    “单前辈,我给你吹奏一曲吧!”

    “哦?单某也略通音律,手上偶得一部乐谱,不如你我合奏此曲,如何?”单风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竹筒中取出一本册子来,递给昊天。

    “《天人殇》!此曲如雷贯耳,不过听说早已失传,不想今日竟能得见。”昊天每一寸皮肤上都洋溢着快乐。

    昊天执箫,单风抚琴,二人仿佛与这天地化为一体。《天人殇》果然名不虚传,一曲奏尽亘古烁今的历史长河,汹涌波涛挟裹着百转千回的爱情、刻骨铭心的痛以及淘尽黄沙后的淡泊与超然。短暂与永恒,正义与邪恶,界限都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在二人的忘我演奏中化作花间雨露,积重凝结滴入深潭。

    叮咚……

    叮咚……

    水滴的声音多么美妙。

    看透一个人是如此的简单,一曲成佛,一曲成魔,一曲知音。可惜繁复的俗世皆不懂,直到行将就木之际,听到灵魂深处那一声叮咚,才发觉终生追逐一切美好皆在眼前。

    一曲奏罢,单风已有意接纳龙昊天入天下客,故以兄弟相称。

    刚才来到飞云涧,趁昊天迎风陶醉之时,单风已启用芸鸟之音第二段密音,发出了掌柜令。根据昊天的描述,天下客内部已遭渗透,第一段密音停止使用,并着立即汇报昨日武林大会之情况。

    单风与昊天知音无限,兄弟情深之时,芸鸟之音传来,证实了单风的怀疑:果然是无名。

    其实单风并不在意武林盟主的位置,但如今落入无名之手就另当别论,朝廷染指武林江湖必定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正当单风陷入思索之时,昊天轻轻说了声:“单大哥,她来了。”

    单风心中咯噔一下,有一个声音重复了一句:她来了。回头见一男装打扮的女子披荆斩棘而来。他之所以如此认定那就是一名女子,是因为内心告诉他的:她来了,她来了……

    丛林本无路,她却乘风而行。单风已听不到昊天在他耳边说着话,因为那些诉说仿佛就生长在他心里。她择山路而舍湖中路,故偏爱自在独行,不喜拘谨束缚;她屡屡另辟蹊径而非偏安一径,故不拘一格,有意识自我隐藏;她不施粉黛而气自华,故必然身有长物腹有诗书。

    女子转眼便到。头上包着土色的汗巾,已被额头的汗水湿了大半,沾着花瓣和树叶,身着朴素的束腰麻衣,不见半点点缀之色,却似沐浴在春风秋月之中,令人神清气爽。手握登山杖,光滑如河滩边的卵石,每一条纹路都镌刻着主人的路转峰回,脚踩登云靴,残破与泥渍不改向往与追求,磨去的每一丝线都是生命累积的厚度。

    “昊天,这位是?”满脸的灰尘掩盖不住清秀俊郎的五官,明亮的眼中仿佛藏着一汪清泉。

    “这就是我经常和你说起的天下客单掌柜,大哥,这位是金雀姑姑。”

    “单前辈有礼,昊天都快把你念叨成我耳朵里的茧子了,今日竟有幸见到真人,真替昊天高兴。”

    “姑娘幸会,江湖抬爱,都是虚名罢了。单某倒是颇为羡慕你们这种生活,开门见山,风光无限,闲云野鹤,何其悠哉!”不知不觉一丝愁容爬上单风的眉头。

    “前辈操劳了!只道山巅风光好,孰料高处不胜寒,天下大义并非常人可背,君若不弃,此处可栖。”金雀似乎看透了单风的所思所想,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哈哈哈,不枉此行啊,不枉此行。人生难得是知己,而我单某今日竟有幸两位,实在是苍天对我不薄。”单风感觉许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上一次如此开怀是什么时候呢,记忆里已寻不到踪迹。

    “对了大哥,刚才你问我的问题,金雀姑姑可以给你解答。”

    “哦?什么问题这么神秘?要不先让我把行李放下,我们到屋里去说?”

    昊天赶紧接过金雀背上的包袱,三人前后穿过山洞,绕过一段残破断裂的山岩,沿裂隙形成的小路上行约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一处开阔地,一座茅草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将葬在这里。单风忽然心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