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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叙旧情天宫开门

    金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顶多算是惊鸿一瞥,然后便犹如一滴水珠滴落大海,尚未掀起波澜便归于沉寂。即便她与江湖上一骑绝尘的天下客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仍是在单风死后不久便无人再提,偶有知情人说起也不过是当做朝廷用来针对单风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枚气数全无尚未提走的棋子,能成什么气候。棋局落,棋子散,至于黑白子下于何处又散往何方,无人惦念。

    但这对于金雀来说遗忘并非坏事,当年的天下客在江湖之人看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但凡溅起水花的出头鸟都被斩杀殆尽,只有像她这种籍籍无名之人才会于暗流涌动的江湖中全身而退,天下客落幕后江湖中留出的巨大的空白迅速被朝廷扶持的门派占据,以至于现在的江湖早已不现当年的快意恩仇,大江大湖已变作护城江、庭院湖,何其哀哉。

    江湖事江湖了,金雀不识江湖事,也不屑单风之后的江湖事。

    单风之后再无江湖。

    分别之前,那个天地不怕神鬼胆寒的男人对她说的话至今铭刻在心,犹在耳侧。

    “他日茅草屋旁银杏树下,为我敬一杯酒,今生足矣。”

    那一刻她便知道这是今生最后一面了,但她并未挽留不舍痛哭流泪,与单风共同携手江湖的这三年已经比一辈子都精彩,若非还有那一双素未谋面的儿女,她甚至就跟随着一同去了,断不会在这莽莽雪山之中独自苟且。单风告诉他女儿为姐名作单凝,儿子为弟,名作单噤,有朝一日必会母子团聚。所以当她听到那个叫凝儿的姑娘自报姓名,内心已是激动万分无法自持。

    十八年对于龙族来说其实不过烹茶焚香之间,但对于一个盼儿归的母亲而言却格外漫长。

    “天下客提壶孙子荐拜见金掌柜。”

    药王勺双膝下跪,匍匐在地,已是泪流满面。时至今日,他或许是在场之人中隐藏最深也最是知情之人,印天龙龙昊天乃金雀世侄,凝儿乃金雀之女,孙伯通与孙子千越乃久别重逢的儿女,此地再无他人,皆是自己人。所以此时不相认,更待何时。他习惯了喊她掌柜,与单风一样的称呼,十几年前在王屋山中生产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甚至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照料,虽然金雀比他还年长几十年。他当时甚至幻想过,到了千越生儿育女之时,如果还能这般忙前忙后照顾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爹!?”孙子千越被眼前这位陌路先生突如其来的话语搅得心神俱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她一只手紧紧拽着孙伯通的胳膊,半个身子陷在刚刚重逢不久的亲哥哥怀里,眼神泛着泪光盯着俯伏在地的老人,仿佛想要从背影中搜寻出一丝父亲当年的痕迹。

    凝儿,等爹回来。十年前留下一句话便决然离开,在一个六岁小女孩的眼里,那时父亲的背影高大伟岸,如脚下的这座山峰荫蔽着背后的孩子,不曾想一别便是十年。而如今这位药王勺老前辈尽显老态,身板也已在哥哥之下,完全无法与父亲联系到一起。最重要的是面容天差地别,千越就算再健忘也不会不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

    就在孙子千越满脸踌躇的时候,小判官早已看破这层关系,他轻轻搂过妹妹的肩膀,在那双探求的眼神中默默点头,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顿时泪如雨下。

    金雀虽然一时记不清那个保住母子三人性命的郎中模样,但她又怎会忘了孙子荐这个人,单风告诉她这是天下最好的郎中,那时她会喊他一声孙先生,而自己则被称呼为金掌柜。曾经俊朗的青年男子一晃变作身前的老人,让金雀实在情难自禁。

    “孙先生大礼如何敢当,救命之恩尚未言谢。”

    金雀同样跪于地上,双手抓住彼时孙子荐此时药王勺的削瘦苍老的手,相互搀扶踉跄站起身来。四目相对,两位年长之人,容颜却天差地别。金雀当然知道这位当年意气风发的天下客提壶所跪的不仅是她,更是那个极尽风流的单掌柜。

    “孙先生辛苦,敢问......”年长却不年老的龙女眼中含着泪满怀希望的看着苍老却矍铄的老提壶,同时眼神不经意的瞥向凝儿的方向,期待着对方口中说出她所期待的那个答案。

    “都好,只是......”温文儒雅的药王勺此时心中却异常焦灼难耐,只一照面又何须多言,又岂能不知一个母亲最想要得到的消息。他多么希望没有山洞中的那场变故,那么此刻她最在意的世侄会完好无缺的拥抱她,她与最牵挂的儿女会肆意温情的相认,只是......一切都没有那么完满。

    听到这里,金雀心中一惊,她眼神顾左右而落于远处,一只手在身前轻摆示意药王勺不要再说下去,她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个结果。

    “死了?”这个经历过百个春秋的女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煎熬的时刻,她牙关紧咬,嘴唇颤抖,用尽全力挤出了最绝望无力的字眼,眼见着满眸秋水便要决堤而出。

    “没有没有,只是与我们走散了。”药王勺并没有说谎,确实只是走散而已,因为他坚信禅噤与寒若定会安然无恙,那个女子并非池中之物,龙入龙脉,寒冰护体,岂会轻而易举的消亡。

    金雀松开手,望向凝儿,泪水还是汹涌而下。阿风,我知你已去,子女平安,也可安息。

    此时的孙子千越已经无法按捺心中跌宕起伏的情绪,飞扑到老药王的身前。曾化名勺越通的老人,此刻真真正正的回归孙子荐,回归这个心心念念却遮遮掩掩的自己。这么多年饮酒浅尝辄止,夜晚眠而不熟,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叫出儿女的名字。

    “爹,你真的是爹?你不要我们了?”千越桃花雨下,哭作一个泪人。

    “都是爹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们了,女大十八变,和你娘年轻时一样漂亮。”老提壶伸手招呼孙伯通过来。

    “爹,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平淡儒雅的小判官此时嘴角也在微微颤抖。

    “好好好,你比爹做得好,难为这些年让你背负了太重的担子。”老人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年纪尚轻便已有了沧桑。他在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将孙子荐的一切都托付给这个满脸稚嫩的孩子,而他自己则彻底变作以子女名字尾字的勺越通,去往西北开疆拓土、“重新做人”。但在此之前并未经历江湖的少年没有任何不舍与落寞,只是拍拍不显挺括的胸脯,安慰父亲:放心吧爹,我会照顾好妹妹,也会留心天下客的事情,待你归来。如今少年初长成,名为小判官,不负家人不负江湖。

    父女父子三人双手抱肩,头抵在一起,陷入重逢的幸福之中。同样福从心生的还有金雀,她缓缓走向凝儿,就像她曾经在王屋山飞云涧风尘仆仆地走向单风,她轻轻撩起女儿眼角垂下的发丝,满目皆是温情,少女眉毛像极了阿风,粗而浓郁眉梢微挑,微微一皱便皱了一湖春水。而田凝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与她岁月相仿的女子,竟好似对着一面镜子,对镜贴花黄,镜外有春风,镜中春花黄。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正座浮雕背后传来,恰似适才黝黑石门开启的声音。

    情意浓浓、陷入重逢之喜中的众人心中一惊,齐齐望向名义上的女主人,孰料金雀也是一脸不解。她客居在此十八年,殿中布置如数家珍,当然知晓几人来时之门,这也是单风来去之路,却独独不知另有一处入口,殿外所布黄帝伏魔印向外望去皆是褐色岩壁,不辨任何外物。

    几人来到声响发出的地方,是一处书架,布满整面墙壁上面各种珍籍孤本简书布帛比比皆是,但现在不是惊叹欣赏的时候,一连串的脚步声从书架背后传来,这么多年竟不知此后另有乾坤。孙伯通与印天龙试着推动书架,竟然纹丝不动,仿佛嵌入石壁一般。恢复正身的孙子荐比划出噤声手势,指了指旁边绘有山川大河的壁画,众人心领神会围作一团。

    “不凭蛮力,必有机关,散开寻找,龙兄弟可否窥探到此印背后动静?”孙子荐几乎用气声在说话。

    与姑姑重逢重新变作少年时的龙昊天轻轻点头,手指翻飞画印,变作一道光穿过伏魔印。其他人则悄无声息的散开寻找可以开启书架的机关。片刻龙昊天举手比出四指,凝儿激动异常,她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所有人都看出她说的话:无名还是我爹?昊天摇摇头。金雀在背后拍拍凝儿肩膀,无需言语,只是那慈爱的眼神便可祛除满身烦恼浮躁。

    随着书架背后的脚步临近,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就在此时孙伯通发现书架上方的夜明珠竟然可以转动,他没有一举打开书架,而是让龙昊天留下观望,重新将大家召集于前堂商议对策。

    “来者有几种可能:无名、田小天或者二者同行,因此作为未雨绸缪之策,我与千越以及金......掌柜,原本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不可同时露面,以作后招。”一向思路清晰的五斗坡掌柜在说到金雀时却突然不知如何称呼这位年长却似少女的前辈,只得借用父亲的称呼。

    天宫中似乎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周折,当朝皇帝天师司马无名、天机门绝传弟子田小天、穿云燕燕妮、马头苍苍布达便很快打成共识,愿往缘门一行,生死由命。石门后门甬道漆黑一片,一行人万般谨慎前行并未遇机关算计,不过十几丈便走到尽头,那里横着一道微微泛金光的光幕。

    “黄帝伏魔印,原来世所流传诚不欺我。”虽然这里很有可能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无名却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仅在无名之后的穿云燕一脸不置可否的神情走上前轻轻触碰那堵光幕,感觉像是碰到某种动物的皮囊,牢不可破却并非坚硬如石。从进入甬道的那一刻,小天便落在队伍最后方,他心中闪过一万种想法,如何能够在寻得单风兵冢后全身而退,又期望着师兄还留有一手可以将他们最终阻挡在兵冢门外。

    黄帝伏魔印!原来恶人自有天人磨,这传说中的阵法倒是让田小天释然一笑,他不相信无名神通到可以破解这上古遗珠。

    “田兄弟,可有办法?”无名试了几次将内力注入其中流转不息,却皆是枉然,这才转向队尾的小天。

    “这已非单风所布,恕我无能为力了。”

    “那我们岂不是徒劳无功,况且以目前状况来看有谁可以保证原路生还?”穿云燕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绝望,“当然神通广大的天师大人自然无碍。”

    就在无名、燕妮、苍布达一筹莫展,而小天暗自侥幸的时候,随着“吱呀”的声响眼前的黑暗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像是打开了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正是药王勺、印天龙和田凝儿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