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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神功成少年绝情,吐心声往救千越

    迷迷糊糊中有一束光渐行渐远,所有的记忆都仿佛相隔千年,而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情节丝丝缕缕缠绕不休,像是前世的回忆又如无根浮萍一般缥缈。但是这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却似乎不掺杂丝毫情感。天一大师的师徒之情,对陨落的星儿求而不得之情,对孙子千越的喜爱之情,与伯通兄弟之情,对麒麟王的敬畏之情都像是落在冷眼旁观的陌生人眼睛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禅噤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不知谁喊了一声,呼呼啦啦地围上来许多人,好多双眼睛笑中带泪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灵堂上起死回生的人。他木然地坐起来,浑身无力,眼前的每个人他都认识,寒若、田小天、印天龙、穿云燕、马头苍、孙伯通、药王勺、凝儿,还有金雀(只是一面之缘,尚且不知姓名身份),但也只是认识而已。直觉中,他感觉少了一个人,说不上有什么欠缺,只不过似乎心中少了一块,空落落的。

    “师妹、田前辈,孙子千越尚在刘德舆手上,还需救下。”禅噤的话语干瘪却直接,像在给陌生人指路一般。

    “这是自然,你现在感觉如何?”田小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师父麒麟王嘱托的事情变成现实。

    其实在印天龙三人醒来,孙伯通等人返回之前,寒若便已经和小天说了自己的顾虑:恐怕禅噤在鏖战中已自行领会并练成了无心诀,甚至是昆仑大帝岱羽都未能习成的最后一诀,那便是他最终战胜魔尊的扶摇直上一剑。

    小天听闻惊恐不已,只能向寒若说起师父适才在他耳边嘱咐的话:若是禅噤他日练成无心诀,切记施以缚、平、感三印以观后效,谨防走火入魔,如若控制不住,只能杀之,否则必成天下之祸。

    两人思忖商议许久后,小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为昏迷不醒的禅噤施下三印。至于师父所说的斩杀一事,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谁都不肯多说一句。纵然相识不久,寒若对这个憨厚仗义的男子竟有了些异样的情愫,甚至于在千越抱住他之时突然有些心痛。那可是一颗近乎死去的心呐!日搏一次,却为了一个瞬间,额外补偿了一个机遇。

    在听到了禅噤醒来后第一句话后,寒若亦喜亦悲,心中波澜此起彼伏潮涨潮落。喜的是他似乎并没有走火入魔的痕迹,这意味着没有什么斩杀与兵戎相见;悲的是如此重伤之下,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个女孩。

    “浑身无力,气血翻涌,背上痛感剧烈,再亦无他,想必并无大碍。”禅噤机械式的语言并不像在回答小天所问,而是一位自我诊脉的郎中,平静而客观地记述着病情,那病情又仿佛不是他本人的,而是某个素昧平生又引不起任何医者仁心情感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曾经的禅噤了,但除了小天和寒若似乎还没有人往步昆仑大帝后尘一事上联想,毕竟谁能想到本不经事的小伙子如今已是无心诀的大成者。

    药王勺轻轻揭去背上小天和寒若匆忙包扎的布条,露出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来,从右肩胛骨到左侧臀部,已看不清肌肤原本的样子,像被撕裂又被重组起来一般,好似翻涌滚滚血水的大江在入海口处密密麻麻的沟壑。

    “啊!?”金雀看到伤口不由得惊呼一声,她的心仿佛在滴血,自己的儿子多少年不见,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在去往树洞的时候,孙伯通已经将大致情形悉数告知,儿女皆健在是对她这么多年诚心祈祷最大的慰藉了,奈何世事终归无常,无法圆满。

    如果仅仅是伤口,金雀还不至于如此难过,最重要的是她似乎知道这背上如同合欢树叶一般的伤口意味着什么。那是根叔告诉过她的凄美的人龙之恋中并不圆满的结局。

    禅噤看着眼前这位略带啜泣的女子,颇显无奈,可能又是一个不幸之人,触景生情罢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此刻的状态,那种无事一身轻、世事如浮尘的超脱之意甚是美妙,如同天孕地生的无牵无挂的婴儿一般。他隐约记得对九黎之君的最后一招,那一瞬间先前在山洞中看过的无心诀功法穿梭七窍,刹时顿悟,领悟了无心诀最后一诀剑招。一剑起,定胜负,亦斩心中情怀。他倒有些奇怪,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被留作人质的孙子千越。

    “禅噤兄弟!”

    孙伯通以他小判官的敏锐洞察力,感受着这昆仑宫中处处局促不安的尴尬与隐情蠢蠢而动。如今大势已定,或许已经到了可以坦诚相待的地步了。他看向十年前横空出世的药王勺——他的父亲孙子荐,看向十八年前隐忍至今不负单风的田小天,看向为爱一生独守清宫的金雀,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坚定,就像是在对他说:说吧,是时候了!

    禅噤站起身,正对着这个在五斗坡伸以援手并且在往生客栈八拜之交的兄长,但也仅限于记得,就像他记得与其他所有人的过往一样。

    “请讲!”禅噤平静地说道。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年让孙伯通感到陌生,他停顿了一下,开始娓娓道来。

    “既然要坦诚,在说你和凝儿的事情之前,我首先要向大家郑重介绍我的父亲孙子荐,正是这位药王勺前辈。”

    凝儿显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事情,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一直以来最疼爱她的父亲田小天——对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发一言。禅噤却要淡定的多,仿佛将要说到的是别人的故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到药王勺身上,老人家会心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对小判官摆摆手示意他先停一下,然后缓缓来到金雀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轻呼一声:“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虽然药王勺用单风传授的功法改变了容貌,但眉眼之间的那种温情细看之下却无比清晰。金雀双手颤抖地搀起比她年轻却更显苍老的孙子荐,噙满双眼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决堤而出,没错,正是眼前的这个恩人帮她接生下儿女一双,如今能够母子三人重聚,他当居功至伟。

    “谢谢!谢谢!”金雀哽咽着再道不出其他言语。

    “掌柜待我如兄长,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恩,这声谢谢我实感惭愧。接下来,由我来说说往事吧!”

    金雀点点头。

    “那是十八年前,”孙子荐停顿了一下,伸手在眼眶上一抹,像是要擦亮过往,又想是要止住悲伤,他继续道:“掌柜枉死前,夫人已有身孕尚未足月,因担心自己死后母子会遭不测,让我出手催产。我使尽浑身解数,体内胎儿几乎榨干夫人的身体,幸不辱使命,终于及时诞下龙凤胎,她自己却不知折寿多少。”

    说到这里孙子荐已然是老泪纵横,就让它这样流着,也不再用手去擦。

    孙伯通上前摩挲着父亲的胳膊,接过了话茬。

    “我接下来的话皆是推测,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知情者指正。两个孩子诞下后,便被妥善安置,世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男孩被送去佛陀寺交于天一法师,女孩则被送去长安城交于同门师弟,夫人也被安置于昆仑宫中,直至今日。想必单掌柜必然是从龙前辈处获知打开黄帝伏魔印的方法。”

    印天龙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单掌柜思虑周全,让家父隐姓埋名,摇身一变入驻北凉成座上宾,而其他诸位持图前辈亦是在其过世以前受之嘱托,十年后兵冢图现,便是司马无名图谋的开始。原本家父被选定为背上现图之人,熟料无名也是神通广大,竟得以控制孩子汤,将主动权握于己手,只是背后手段不得而知。”

    田小天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震,他想起了孩子汤——毋庸置疑便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小师弟单雨——临终时的场面,而他此刻还在这天宫八门地宫之中,果真要化作土俑,永不超生吗?他将自己隐于一片阴影之中,从怀中取出师弟的三片人皮面具,不出意外,其中的两片之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忏悔书。

    孙伯通继续说道:“可以说,我们今天所有人得以聚集在此,皆是单掌柜的谋划,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可能就是无名借着寻找单风兵冢的幌子,背地里所图甚大,几乎颠覆人间。不过如今无名已死,恐怕很多事情都已被他带去黄泉,不为人所知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罪孽终将见于人世。”田小天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神中是溢于言表的悲痛与哀伤。

    “天机门灭门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我作为如今唯一的幸存者,直至今日才得以知晓真相,原来都是司马无名所为,皆是因为一句江湖传言,天宫八门与黄帝伏魔印同宗同源,是打开黄帝伏魔印的钥匙。于是他便欺骗我师弟单雨假意入山索要,却致全部灭门,师弟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改头换面化作孩子汤,却仍未能逃脱无名魔爪。无名竟使用定魂针这种阴邪之术将其控为己用,终致不得善终。”

    田小天说到这里已是男儿垂泪,难以自禁。他仰头看向黑黢黢的岩顶,心中有些安慰却更多的是遗憾:师父、师兄,你们可安息否?只可惜未能手刃凶手。

    凝儿见状上前抱住父亲,也是号啕大哭,泣不成声。适才孙伯通说起单风的女儿被托付于长安城师弟家中,天生聪慧的凝儿便已经心知肚明,如今恰逢生父养父皆大仇得报,不由得情感喷涌而出,难以遏止。

    “别伤心了凝儿,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来见过你的母亲。”田小天将凝儿的手放在金雀的手心中,接着说道:“夫人,幸不辱使命。”

    顿时整个昆仑宫中,一片你侬我侬的景象。只有禅噤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像一具始一成形便恒古不变的雕像,任凭风吹雨打嬉笑怒骂都不能动其分毫。

    孙伯通来到禅噤身边,意味深长的长吁一口气,刚说出口“禅噤兄弟……”,便被对方打断:“如果你要说的是金雀便是在下生母,便无需多费口舌了,我已知晓。”

    金雀像被一只利刃击中,霎时间愣在当场,禅噤的语气听起来这并不是认亲现场,倒像是面对的是不共戴天却无可奈何的仇人。其他人的反应也如出一辙,地宫中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孙子千越所在冰湖的风雪声。

    “嘿,你这小子,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见到亲生母亲怎能这般态度?”穿云燕心直口快,不吐不快,被田小天一把拽住,使了一个眼色。

    寒若此时已然情难自禁,一部分是对禅噤的同情,更多的是心中难以名状的浩瀚汹涌。她径直走到禅噤面前,一把抱着他,已是梨花带雨的脸庞埋进禅噤的肩颈之中。

    “我会治好你的,我会治好你的……”寒若轻声地哽咽着在禅噤的耳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师妹,治不好的,这可是无心诀啊!”禅噤并没有反抗,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着,他的这句话似乎带着些温度,让寒若突然觉的是姬宫湦在叫她的名字。她迟疑了片刻,双手抱得更紧了,让禅噤元气大伤的身体不由得退了一个趔趄。

    “无心诀?”

    就算禅噤说的再小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地宫中仍像是一记晴天霹雳,切中了所有人的呼吸,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心中的疑惑。

    田小天看着众人,又回头看看尚且抱在一起的寒若禅噤,长叹一声说道:“没错,禅噤已经练就无心诀,而且已大成,甚至更胜昆仑大帝一筹。想必传说大家都听过,昆仑帝岱羽练就无心诀,无面无情,据我推测许是她走火入魔所致,至于禅噤情状,便只有无情而已,如此看来只是失去了七情六欲,并不会滥杀无辜祸乱人间,请大家放心!”

    “没想到真有这种功夫?”苍布达唏嘘道。

    “适才与九黎之君一战,苍兄以为如何?”

    “如螳臂当车,我三人联手尚且不堪一击。”这位曾经仗着力气不可一世的马头苍此刻惭愧地低下头。

    “禅噤领悟无心诀,便只一招定胜负,斩魔尊于剑下。”田小天平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桩久远的传说。

    金雀一手牵着凝儿,迎着禅噤走过去,颤颤巍巍,仿佛突然间衰老了许多。寒若见状,松开双手,抹去眼泪,立于一边。

    “孩子,你受苦了!”金雀感叹的是无心诀的绝情,更是背上合欢树叶所暗示的早夭的命运。

    “余生来去无牵挂,既不曾有过,便不去拥有,纵然你我是母子,从今日起也让它去吧,了无羁绊,从此人间终无我。”禅噤的语气坚定而决绝。

    孙伯通凑到金雀身边轻声说道:“夫人,来日方长,假以时日,或有转机。”他当然不知道金雀真正的伤心所在,就算她们母子终生不得相认又如何,可能换回这位少年武林至尊的性命?孙伯通环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既然事情都已说清,且不论以后如何,如今我与父亲当务之急便是前去解救舍妹,不知诸位英雄有何打算?”

    “我这就回黛白山去了,单风一生坦荡,经此一事,更堪平生之楷模,夫人若是有事,便遣人到黛白山说一声,我必竭尽所能相助。诸位英雄改日登门,定会扫榻以迎,后会有期。”穿云燕说完身形一闪,从上古棋盘甬道消失不见。

    “我愿助一臂之力,事了之后便也回去了,从此山高路远,任重道远,盼有一天能重回乌桓山。”马头苍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想起了乌桓族背井离乡的日子。

    “千越之事,我与小天脱不了干系,必将同去。”寒若双手抓着禅噤的袖子,生怕他下一刻就会突然消失,毕竟世间所有人于他都是陌路罢了。“只是金雀夫人与凝儿是否要暂避,万一兵戎相见……”

    “同去!”金雀与凝儿几乎同时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此,便先行谢过各位了,我们出发。”孙伯通双手抱拳说道。

    一行人当中印天龙、马头苍、田小天、禅噤、寒若均有伤在身,尤其是禅噤元气大伤,一路上寒若一直相伴左右。孙伯通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惦念起妹妹的情感来,禅噤如今绝情拔爱,终究无法再续前缘,或许放手才是唯一的答案。

    对于禅噤而言,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解救千越了,本想一走了之,从此避世不出,奈何寒若竟破天荒地变成那个初遇姬宫湦的小女孩,默默深情苦苦相劝,便答应走这最后一段。

    一路无言。

    出冰洞,天已大亮,阳光普照,视野开阔。方才发现原来这个冰湖并非辽阔无垠,远远望着石碑所处的石崖也不算高,相反方向倒是雪山耸立直入云霄。

    刘德舆的人马全副武装如约等候,田小天正在思忖着如何解释甩掉对方同行眼线的事情时,突然听到孙伯通低声说道:“大家小心,那不是一支队伍,而是两军对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