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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溶溶我心

    阿爹回信了。是的,我还叫不习惯阿耶这个时代感鲜明称呼。

    拆开信,看见奶奶这两个字,在白纸黑字间,简直能生出金光来。甚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之跳动。

    信里说奶奶日日念叨,百年后要把手上戴的几个宝贝大金戒指传给我。还百般交待着让我尽快处理完京中的事,争取早日回家。

    回家,这个词使我满怀憧憬。

    信里还提到,让我转告苏姑姑,她失踪多年的二弟突然回了家。

    原来苏姑姑还有一个弟弟,这些年被奸人掳去在云中城为突厥人为奴。自由身一失就是十年有余,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准逃跑的时机南下还家。

    他先是躲进了北疆边境受降城。又辗转了半年之久,在阿爹与我回信那日方才寻回了家,大出人所料。

    时下,苏家老夫人看着儿子回来日日高兴的合不拢嘴,说着重振苏家总算有望了。

    我将信中关于苏家的内容誊抄了一份,打算另外交给姑姑。

    这样的家事悲喜,并不方便口述,还是留一个私人空间给苏姑姑才好。

    甘露殿快要重建完毕了,我去寻姑姑的时候,瞧见她正在甘露门的望楼上往远处眺望。

    春节刚过,太阳的力量就大了许多。业已与冬日不同,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照在别人身上灿晶晶。

    苏姑姑此时是那么夺目悠远。

    她穿着杏色间栌黄的衫裙,裙角在高处柔风中轻轻漾动。年近四十,她仍是一位佳丽,依旧是一身的不俗不染。

    我悄悄上了望楼,生怕步子重了打断姑姑的凝思。也想恶作剧,吓她一跳。

    也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她的背影,淡然凭栏于此,站成了一种仰之弥高的模样。

    姑姑的身量高我很多,她约摸得有一米六八那般高。基本上我的头顶只到她的下巴……

    看她需抬眸仰视,往往会迎上她极有温度的目光。她的强大气场叫我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依赖。

    她的头发生的真好,如今依旧是黑油滑亮,不见一丝霜雪。

    离的近了,我小跑过去大喊一句:“呀!”

    姑姑先是一惊,回眸瞧见是我,随即笑了。

    我也轻盈笑说:“在苏姑姑的身上,便可证实一句话——时光从不败美人呐。”

    人说话的时候若有笑容,对方一定能够知道。

    她的面容泛起开心的红光,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今日不跟姑姑犯倔,姑姑倒不习惯了。”

    我趁势从背后抱住姑姑,像一只猴子抱住大树,“姑姑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在想着你今日这么嘴甜,是兔子成精,在讨什么封呢?”

    “嘿嘿,姑姑,昨天皇上在青鸾宫跟我叙了一话。上次甘露殿火起的缘故我大概知道了。我想问问,如果这件事过去了,我能离宫回家吗?”

    我感觉姑姑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很是轻微。我猜想姑姑也想家了。

    我接着腻乎道:“姑姑,宫中伺候的人这么多也不缺咱们两个,到时候一起回凉苏县可好?”

    姑姑轻拍了我箍在她腰上的小手:“这事可没有那么快过去。北境王的势力遍布各局各司,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都在暗中蛰伏,伺机而动。”

    我点头:“姑姑,我也是这几日才知晓相爷是帮助皇上做事的,我前番该是添了乱。”

    姑姑笑了:“现在能够明白也是孺子可教。不过,大的事情有大人来做,而你这小人儿只需听话就好。这前朝后宫风云诡谲,不经意把你卷了进来。”

    呃,这话,难道他们从来没指望我效力什么么……

    我也双手扶栏,看了看姑姑的目光所及之处。

    风儿蹭在脸颊上,鬓角的碎发轻轻的飞扬。

    我缓缓说道:“姑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但您不要生气。”

    姑姑噗嗤一声笑了:“你且问。你有问的权利,姑姑我有打的权利。”

    “啊?姑姑你……”

    姑姑直视着我:“还敢问吗?既然你自己也清楚我可能会生气,那这个问题就不当再问。在宫中行事说话若学不会三思,那么打的就是这种人。”

    我嘟嘴:“在姑姑这也不行?”

    姑姑正色回答:“不行。”

    我把皇上是个好人吗这个问题咽回了肚子里,换了种方式说道:“姑姑,您在皇上身边当差多长时间了?”

    姑姑的思绪凝上峨眉。

    人在回忆的时候,眸子总是陷的很深。

    停顿了一会儿,姑姑才开口:“姑姑十三岁进的宫,这在宫女中并不算早。也不像你进来便有品级。但因姑姑素来做事有眼力,于进宫次年就被安排在一位才人宫里了。宫里还住着四皇子,便是如今的圣人。那时圣人仅有两岁,我算是看着他长起来了。圣人没了亲生阿娘之时,不过五岁。”

    “后来,是太后娘娘收养了他。姑姑便也随着一同去了太后宫里。当中自是百般的曲折不易。”

    “所以说圣人也是个有心事的人。虽有敏感的一面,但大多时间还是平和宽厚的。人皆不易,何况天子。所以你切莫生出偏见!”

    我惊叹:“哇,圣人今年二十六岁。您进宫的时间快赶上他的岁数了,那是如何见过我的呢?”

    姑姑说:“你出生在辛卯年。辛卯之前是庚寅年,那一年姑姑的阿耶病逝。在那时我已是太后宫里的三品侍中,主子宽宏,赐了我还家丁忧三载的恩典。”

    正说着,姑姑又突然叹气:“唉……后来又因一事,便多留家了一年。”

    姑姑旋即看向我:“所以,你刚才问我事成之后可否还家,那就要看能否让圣人恩佑于你了。但究竟是选秀的渠道进的宫,放秀女还家还无先例。”接着姑姑双眉轻轻一飞扬:“当然,若有机会,姑姑自会帮你说项。”

    听了应允激动不已,我拽着姑姑的胳膊雀跃起来。

    “姑姑真好,还帮着小菟说话,叫小菟高兴。小菟也恰好得知一事,也能让姑姑高兴高兴。”

    说罢,我把信取出,放在姑姑手中

    姑姑微挑眉,“这?”

    “姑姑您自己看吧,小菟先告退,不耽搁姑姑在这消遣啦。”

    我笑看着姑姑跑开了。

    上次说过的马球球场,在旁边,有个球场亭子。

    一般情况下李成蕴有事找我,就在此处碰头。

    大年初五这日他告诉我,经线人禀告,许昭仪并没有将贵妃所赠的送子观音丢出,倒是日日烧香礼拜。

    而且我湿碳中毒之事,是个小宦官所为。那个小宦官先后在三处当过差,皇后宫里,许昭仪处,最后被安排进了青鸾宫。

    我凝思道:“那看来要把我在雪夜冻死是许昭仪便和皇后的主意了,在背后隐藏的挺好呀。”

    李成蕴背手看着亭檐下的鸟巢,缓缓说道:“在这些事情中,许昭仪仿佛一无所得,并且赔上了儿子。”

    我点头:“还真的是!她究竟图什么呢?难不成贤妃之位有空缺,皇后应承了她什么?”

    “许有这个可能。”

    此时李成蕴突然声调一转,变了个人般说道:“小菟姑娘,我看此处甚是僻静,半晌都不见一个人影。不如初八夜里亥时,我们一同约在此处赏月可好?”

    我欲要站起身来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可他却一步跨过来将我一揽。我失去重心,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中。

    “别动,有人。”

    李成蕴小声提醒,我停止了挣扎。

    他却假戏真做,刮了刮我的鼻尖,绽放出一脸坏笑。

    我一脸躲避貌。

    他把我揽的很紧。在我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

    我赶紧大喘了几口气,没好气的瞪他几眼。

    他瞧着一旁干枯的灌木丛,忿愤说道:“眼睛都安到我的身上来了。小心我来一场将计就计。初八那晚你在青鸾宫呆着哪儿也别去,看我怎么收拾这帮小老鼠。”

    “这老鼠是公的母的?快告诉我他什么样?”

    “嗐!你记得大老鼠就好,小老鼠记不完的。散了散了,北衙今日还有事。”

    言毕他与我一挥手做道别,便转身走了。我踢着路上的鹅卵石,嗅到了一阵脂粉香。咝,刚才除了有小老鼠在暗中观察,好像还有个女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