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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弦外之音

    一时间我哭的天昏地暗,两眼暴雨如注,找不着北,活脱脱成了个泪人。

    一群婢女要把我从条凳上搀起来,我偏不,拽着凳子腿不依不饶。

    说按这就按这,说起来就起来?

    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左相过来,抚我的肩道:“丫头,可是打疼了?”

    我见势哭的更凶了。

    他继续安慰道:“小家伙在我府上受了委屈,都是伯伯的疏漏。那咱们怎样才能不哭呀?快说说看。”

    我哽哽咽咽:“我要回家!”

    左相明显有点作难,这时苏姑姑也不哄我,只说道:“她要哭就随她哭去。不愿意起来就趴着,来,你们几个,将她连人带凳抬回房里去。”

    我闻言只觉得一肚子窝火,又丢了发泄的由头,更是气愤填膺!便握好了凳腿双脚乱踢,踢得那些家丁挨了我无数窝心脚!

    满世界都是我气急败坏的呼喊,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这些人还真把我一个人扔回了绣楼!

    还托婢女与我传话:“苏大人让我转告姑娘,您要是想清楚了,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前院入席。今日厨里,得了一篓冬日里出膏的梭子蟹,看着很不错。”

    梭子蟹?鲜甜的蟹肉,流油的蟹黄吗?

    我一听有些馋了,只是想到李成蕴那副嘴脸,还如此冤枉于我,便没答话。从硬邦邦的条凳上爬起来,一头栽在锦塌上,和衣而卧,先睡一觉再说。

    睡着前我想起了苹果,那在苹果面前表现的非卿不娶的痴情男,在我诱之以利的第二天,便没有再出想过。不过后来知道,百小治离开的另一个原因,乃是逃避一桩宫廷险恶。

    当下,又想起李成蕴的嘴脸。

    心里恨恨的。

    从此绝交!

    呼……我平复着自己。

    睡意就像一只蜻蜓,在意识的湖水中轻轻一点,人就进入了梦乡。

    模模糊糊中,我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我的额发,我跟随着手掌的节奏呼吸,一点点的醒来。

    我睁开眼睛,看见姑姑坐在床边,正在用热帕子为我洁面。鞋袜和外衫已然脱掉,此刻的我正睡在暖暖的在被子里。

    “姑姑,我阿娘呢?”癔症间,我恍恍惚惚来了这么一句。

    姑姑的手顿了顿,随后轻轻说道:“菟小茶睡迷糊了?县令夫人早年便过世了。”

    “小茶?”

    姑姑宛然一笑:“嗯,小茶便是称呼自家的小丫头。这是姑姑老家的叫法,很久很久以前了,比举家搬迁至凉苏县,还要久。”

    “茶尖青青小幼,姑姑总觉得我是小孩。今日里,也觉得是我有错。”

    说到这里,我又开始委屈。

    她将帕子融进热水盆中,搓了搓。

    语重深长的说道:“这是相爷第一次当众掌掴三公子。当时已有相爷的安抚,姑姑若再添油加醋,怕是叫相爷难堪啊。”

    我恨恨抓着被头:“李成蕴今天说了,说我是李家的奴婢。”

    姑姑不以为然的笑笑:“他就是个不懂事的浑孩子。我们菟儿本身也是高门之女。遥想凡县令当年,年轻有为,未及而立便做了大理寺少卿。后来因一事,才被贬去了凉苏县。”

    紧接着姑姑单眉一挑,小声对我说:“所以相爷对菟儿,一直极其照顾,当中始末,你还不心中明了?”姑姑用手指轻轻戳戳我的心口。

    上一辈人的爱憎会,名利网,以笼统的面貌向我铺开。

    难不成说,在左相这得到的一点照顾,是源自阿爹曾对仕途的牺牲?

    我摇头,“嗐,姑姑,那点情分算得了什么。人走茶凉,这都多少年了。除非想着以后还能用得上我爹爹。若说左相是顾着旧日情分,那就天真了,人是千万不能指望别人感激自己的。”

    姑姑欣然笑道:“就知你对凡事有一丝冷静认知,姑姑才好将大人们的事告诉你一些。不过,也不要把事情定性的太清冷,背后情况,你不知的尚多。”

    我笑到:“那姑姑不妨再说些。”

    “好了,姑姑会择时机告诉于你。今日小花园的事,下人们原原本本向左相禀告了。至于那个水姑娘,左相早就知道她的底细了。”

    “什么底细呀?”

    “她上头没主子,怎敢如此张狂。至于主子是谁,你自己想。”

    狗皇帝?我叹气:“瞧她十三四岁,样子纯的像夏荷露珠,反摆我一道。就算上头有主子,她也着实拈酸吃醋了!有何必要!我和李成蕴叙过几回话,不过尔尔,普通熟人罢了。”

    姑姑眉眼一闪:“不过尔尔?”

    我睁大眼睛:“当真,姑姑怎么也联想啊。”

    姑姑俄倾一笑:“尔尔之间,蕴哥儿就以为是你给他使绊子,破坏他的计划,这才气大发了,有了出格举动。”

    呵,搞笑嘛……

    姑姑见我深蹙着眉,接着说道:“他只大你一岁,也是少年气性不懂事礼。加上这次马球亭私自行动,两件错事下来,左相已经严厉申饬他好几日了。太医令说,他身上的伤口,由背至大腿,无一处好肉,动弹的久了还会开裂。你不依不饶,难不成是想再打他一顿?”

    我垂眸:“倒也不是。他刻意欺侮我,但经由姑姑一说,也太过轻描淡写了……”

    姑姑一手指点在我的脑袋上:“什么欺侮!两个小孩子打架罢了!他就是想撒撒心中怨气,也不敢真弄疼你。”

    可这。

    所以现在事件的性质就变了?简化成了两个小孩打架,家长们劝架,以至两个人很快就要握手言和?

    怒气虽消了一些,但我还是决定不再理会他。

    见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不再纠结和李成蕴的龃龉,姑姑便告诉我,昨天皇后腹中绞痛了一夜。至今日早上,已面色如蜡纸,眼窝深陷,开始不断的呕吐。

    把胃里吐干净了,接着吐肠里的东西。呕吐物呈泥状,且混有血丝,腥臭难掩。太医说,肠子也搅在一起了。很快,就晏驾西去了。

    现下昭庆殿已设灵堂,停上三日,便可发丧于天下了。

    然后姑姑郑重其事的看着我:“皇后之丧,首要之重,就是防备北境王借此由头生乱!好在是,北境王妃定携带世子来京奔丧,这也是一种约束。各路关节,百般事务,马上要忙起来了。此时你不能分忧,还要吵闹着回乡给大人们添乱,你可知错?”

    姑姑的话劈头盖脸,我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我也不是无话可辩,只是面对这样的气氛,好像不便再说什么。。

    我目光楚楚,姑姑便不再嗔怪我了。

    转念想起皇后去世前的惨状,不禁肝颤。

    遂握起姑姑的手腕:“姑姑,我有点怕,怕她晚上来找我。”

    “那姑姑今夜就陪你宿在一处。”她把我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别自己吓唬自己,政治之争,难分对错。但有纷争,就一定有人折陨,平常心看待吧。”

    我点点头。

    她给我掖好被子,轻轻拍着我:“你先睡,姑姑要再写封信。”

    我乖乖嗯了一声。

    眼皮沉沉,随着她轻拍的节奏,我闭上了眼睛,好像回到了遥远的襁褓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