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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少年意气

    长生山巅,缠云带雾,不见真貌。山之半腰,白雪皑皑,冰洁渊清。有传仙人,五指拈花,拢于一处,山始成矣。

    缥缈仙宫,画梦如名。偶夜色瑛盘,素蟾低照,幻雾里薄薄一渺。软玉宫墙,雕栏檐飞,妃与仙雀宛转其中。

    遥念当年,切切于心。

    雪灵仙妃原本只是一凡俗人家所生之女。

    然有一位名声赫赫的巫师曾告知其族,祖先墓地风水有异,利女不利男。若族内所出的长女,在长大出阁之后,祖坟便会护佑女儿和女婿,以使自家衰落。若想家族繁荣,代代相传,便有个不成文的家训,每房里若生长女,定不能使其存活,溺毙冻饿,杀之方了。数代循之。

    到了仙妃出生的时候,家中已经遵从祖训九代之多,果不其然,家中日盛,一别贫瘠。

    可仙妃之父生性良善,平日里对猫儿狗儿也是爱护,更不用提处死亲生骨肉之举。

    妃落生之时呱呱啼哭,小包被未裹上身,就被涌进屋来的妯娌婆姨轮翻确认性别。

    看见是个女儿,便要求其父母按祖训处置。而其父态度坚定,仍以全力保下了她。

    就这样,女儿成了爹爹的小棉袄,出趟门也要带在身边。

    指间流沙,一晃十二年。

    妃的父亲得了肺病,日夜胸痛。缠绵病榻仅半年,便在一个清晨,发现他时,人已安静的离去了。

    没了硬气的靠山,家族的人又吵着近几年光景不佳,定是此女之股。便执意要处死这个克父败家的灾星。

    大摆仪式,又请来一法师,求了三把桃木剑,刺妃心膛,只求灭其三魂七魄不留一丝一毫,彻底杜绝孤魂怨鬼回来索命报复。

    见妃血流如注,满堂始才心安。愚昧之恶,偏私之毒,无以复加。

    待血流尽,仍胸插三剑,按法师指引,择凶煞之地匆匆下葬。

    佛曰: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因缘际会,事实难测。谁料这法师竟是一天人幻化而来,当胸而入的桃木剑更是注入了天人的千年修为。

    妃如受万虫啃噬而不能动弹,不死不活的在棺中躺够三天三夜,而后脱胎换骨,起死回生。有知微之力,获不坏仙身。

    其族之人目睹那金光仙雀,口衔一片白云,啄开棺木,唤妃乘之,而后扶摇直上,电光石火,匿形无踪。

    而后之事,半仙半魔,困陷长生山,百般由来处,则不与凡人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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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拄着脸听念奕安讲完,注意力迟迟不肯从这个故事里出来。

    他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还回味呢,小傻瓜!”

    唔……

    我长出着气,捂着胸口:“咳,想着仙妃所遭受的创伤,我竟也觉得心口疼。”

    念奕安笑了,随即表情也陷入一丝沉重中去:“仙妃不知死活,如同活埋的那三日,若是换做我,不知精神可会崩塌。”

    我突然发现,念奕安的心中,也潜藏一些悲剧色彩,悲情人物的影子。

    反惹的我笑了:“哈哈哈,你倒比我还悲天悯人!男子汉家如此的,头一回见呢!”

    他也笑了,带着些害羞。

    这时冬休提着裙子踏踏踏的小跑过来,她每次一找人就这个模样。

    “小大人,三公子。刚才左相府派人送来两封请帖,给你们二位的。”

    我俩接过一看,竟是李成蕴发来的生辰宴请。上书三日后酉时,于东市香坞楼一聚,仅邀约了同龄友人,劳驾赏光,盼能尽兴。

    看了一眼我便合上了:“切,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不去。”

    念奕安却挑眉说道:“人家大大方方的下帖子,言辞客套,若不去岂不是失礼于人。管他何为,有招拆招便是。”

    “嗐,何必呢。你若跟他说过话,便知他是个凡事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

    “无妨。”

    我知念奕安有了被李成蕴挑衅的感觉,为了某种尊严,便也是劝不住的。

    三月初一说来就来,我二人带着两份薄礼,前往约定地点赴宴。

    香坞之富丽奢华,远在我意料之外。

    大厅里歌姬舞伎,技艺绝尘,在高悬的彩绸之间,飞天徜徉。数十步外,又有伶人鼓上起舞,鼓点阵阵,与弦乐交融成曲。

    侍者引我们入楼上极奢一包厢,进了门去,不认得的公子小姐,已来了二十有余。众人在一张长方大桌上围坐一圈,聒聒噪噪,好不闹腾。

    一侧演艺台上已有乐师演奏,而台下之人正扎堆儿玩着游戏。

    一看见这场面我就生畏,和陌生之人玩的投入尽兴,恕我不能理解。

    刚赢了一把的李成蕴高呼着跳起来蹦了会儿,一转眸见我来了,遂欢实的走来迎接我和念奕安,将我二人带到他的身边位置坐下。

    呃,其余之人除了陈参军,竟是一个不认识,我的尴尬癌又犯了……

    而念奕安倒是十足自然,与一圈人相互介绍,极快融入了他们的氛围当中,受邀参与到棋牌等游戏。虽叫我一同玩耍,而我只是连连推脱。

    人这么多,听别人说话都费劲,还玩游戏……

    还好很快上了酒菜,大家也就一边开动一边看艺伎表演,我始才觉得松快一些。

    喝了点酒,李成蕴便开始起哄架秧子,直叫撤掉酒樽,直接上海碗来。

    跟着命侍者准备击鼓传花的物件,浑浑的说道:“今儿个我生辰,不分彼此,要玩就玩大些!只玩十五轮,花停在谁手里,男的就亲一口姑娘,我管你亲谁,反正亲了就成,去外面拉一个也行。花要落到女子手中,那便找一男的趴在地上做你的大马,骑上走几步!若寻不到人配合你,那只能罚酒了,每人一大海碗!”

    我去,这个混世魔王!

    但在场之人,竟然纷纷拍桌同意,兴奋的嗷嗷直叫。

    ???

    我简直想离席了,可到底是人家生辰,也不好完全不顾大家脸面。

    我皱着眉看着念奕安,问他怎么办。他说没事,能喝。

    随即鼓点响起,一朵大红花在众人手中速度传起。

    前两次落鼓,拿花之人还真的拽进来两个歌姬,一通亲吻。

    到了第三轮,意图挑事者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大红花巧妙的落在了念奕安的手中。

    念奕安笑着站起,双手捧碗,将一大碗咕咚喝光。众人鼓掌,叹道好酒量!

    再开一轮时,红花落在一小姐手上,她便当即揪住一个人的耳朵,骑上了大马!

    十轮下来,花已落在念奕安手中三次,某些节骨眼里,他速度抓走了原本该落到我手里的花,替我承担了。

    一旁有人开始起哄了:“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旁边那姑娘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亲她!亲她!”

    念奕安仍旧满脸堆笑,将酒喝完。

    闷三大碗下去,我已见他双颊通红,略有些站不稳了。

    玩到了最后一轮之时,眼看要停的花又到了他的手中,不愿让他再喝,我便一把抢了过来!如我所料,鼓点骤然停了!

    全场人的目光向我投来,像是准备要看一场大戏。

    我将红花往桌上一丢,捧起大碗来,说道:“祝李公子生辰快乐,我喝了!”

    我看着手里能装下我脑袋的海碗,眼睛一闭,仰脖痛饮,席间就开始哄闹!

    已经有些头重脚轻的念奕安来夺我的酒碗:“我来替你。”

    他们敲桌的声音更大了:“不能替!不能替!”

    “不如你就趴下,给这姑娘做马儿吧!”

    我笑着摆手,不好不好!我能喝完!

    席间开始喝倒彩:“咦~,好没意思!”

    “对呀对呀,都一起来了,真能够装模作样。”

    我不理会这些言语,只管往下咽着酒水。这今日的酒毫无甜味,满满苦涩,喝了一半我便呛住了,咳嗽不止。

    念奕安夺下我的酒碗,掷在桌上。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成蕴装出一副半醉的模样来到我的身边,混不吝着:“怎么,玉菟妹妹,这是最后一轮了,你可不能坏了大家的兴致啊!”

    我借着酒劲儿豪横说道:“不行了,再喝便吐了。不如,你趴下,我来骑你这匹骏马?”

    席间又爆发出了狂笑!

    果有五六个好事者拍桌喊到:“蕴公子,趴下!蕴公子,趴下!”

    那李成蕴还真不嫌臊,坏笑着拐着弯儿一句好勒,还真的撸了袖子跪趴成一匹马,扭扭屁股,对我一抛媚眼:“快上来吧!”

    我……

    有人喊着:“姑娘要是骑了蕴公子,想是得把蕴公子一并收了才好!”

    “哈哈哈哈哈……”,在场者又是一片哄笑。

    妈个鸡,早说什么了,根本不应该来的好嘛!

    我一咬牙,一跺脚,拽着李成蕴胳膊起来:“行嘞行嘞,我哪里敢把左相公子当马,这碗酒,我拼命也喝完,成了吧?!”

    我端起碗便灌,李成蕴不依,来抢酒碗,黏糊说着:“不带耍赖的啊!人都趴下了,没有起来的道理!”

    念奕安也来夺我的酒碗。

    一时间三只手争持不下,那海碗东撞西撞,咯噔一声,突然撞到了我的嘴上,牙齿咯了嘴唇,当即流出血来!

    念奕安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夺过那碗便砸在了李成蕴的头上!一声脆响,碎片四裂!

    席上炸开了花!

    过来拉架的人好似没有出力,似乎心中期待着这场小热闹变成大热闹!不过两个气极的人,更不是轻松能拉的住的。

    不知哪只手将我推到了一边,这两个便扭在一起厮打起来,一时间杯碗盘碟乒铃乓啷满天飞舞,砸的是眼花缭乱!

    我见念奕安的右手血流不止,而李成蕴的头上也是淋漓一片,便冲上去试图将二人分开!

    我往门外拽着念奕安,对他嚷道:“不能再打了!回府吧!”

    本以为会有人控住李成蕴,可得了闲的他从桌上抄起一把剔烤肉的刀,直接往念奕安身上劈来砍来!我尖叫之余,念奕安一躲身子,虽避开了要害之处,但刀子还是生生砍在左臂上!

    看见这一幕,我的腿当即软了,蹲在地上,一颗心咚咚咚要跳出来。

    恍恍惚惚间好像看见李成蕴腹部挨了重重一脚。他往后趔趄了几步,被众人扶住才没有撞到桌角。

    我强撑着站起来,用帕子系在念奕安受伤的臂膀上,有气无力的说:“可以了,足够了!再打事儿就大了!”

    只有陈参军够些意思,扒开前排的人,用全力将李成蕴拦腰抱住,示意我二人速速离开!

    我生拉硬拽,将念奕安往楼下拉去。楼梯两侧堆满了围观看热闹的人,还目送着我俩一路,若行注目礼般!

    一转脸,又见他满手的血,我强压情绪,如行走在云里,脚下一片绵软。

    强打精神振作着,走到香坞大门口之时,却不知从哪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

    打眼一瞧,是水司斯。

    多日不见,她愈发明艳了。

    看见是我,她便瞪大了眼睛。虽因为逞能有些颤巍,可不曾料到,她竟还真的敢把手中的棍子甩到我的身上。

    “又是你!听闻我家相公今日宴请了女宾,我就猜到了是你!我现在,就是特意来打你的!”

    我瞬间腿也不软,头也不晕了!

    冲上去抢过那棍子,抡圆了胳膊对她一通的扪!

    小我一岁,还没我高,我还能让你上脸了不成!

    她旁边的丫鬟过来护着,而我一棍在手,谁挡敲谁!我大概是用上了所有的核心力量与爆发力!只抡的她们三个嗷嗷直叫!

    轮到念奕安劝我了:“可以了可以了!再打事大了!”

    这才住了手,我用棍棒指着她的鼻尖说:“小贱人,回头我还得撕烂你的嘴一回!”

    发够了狠,我拿走了她的“兵器”继续防身,和念奕安走在了弯月似镰,人流如潮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