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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一事一情

    再说说衣裳的事儿。

    大晌午的阿秋把我拖到她的房间,“敲黑板”道:

    宫人的服饰按品级各有不同。

    无品级,宫女着浅蓝,正蓝。官婢仆妇着灰,褐。

    作为穿过灰色的我,此时就恭喜自己突围成功咯。对了,还有那个贱皮子水司斯。

    七至八品,衫裙规制,配对襟半臂。服色红白相间,尚宫局以红多。内官局以白多。

    自六品往上皆着袍服,就是圆领袍。

    胸前胸后各有一方形补子,可通过所绣图案知悉官职品级。又名补服,补袍。

    六品浅绿袍,带白边。绣鸬鹚。

    五品正绿袍。绣白鹇。

    四品朱红袍,带白边。绣大雁。

    三品朱红袍。绣孔雀。

    二品浅紫袍。绣锦鸡。

    一品正紫袍。绣仙鹤。

    所以说姑姑的官府绣着仙鹤。

    自四品至一品,上职时皆着官服官帽。

    而五品六品,平时不戴官帽。近前伺候方便为上。

    好比我吧,现在发下来一套带白边的绿色官服,跟着圣人上朝才会穿。平时只着红白制服便可。

    而发髻,越低品级发髻越矮,不得高髻飞天,招摇过市。

    阿秋口气郑重:“知种种门道,认清尊卑,心里才能有一道尺度分寸。”

    她说个不停,去上课的时间又快到了。

    我觉得繁琐,惆怅的问她:“该都讲完了吧?”

    她叮咛道:“可千万不能不耐烦!旁人要学的比多的多!什么奉茶梳妆、陈设插花、叠衣铺床、伺候主子更衣沐浴,这些你都不用你学,已经轻松极了。但作为小书女,首要就是要会写字,字体要一等的好!记住,多练字!”

    我差点翻白眼,我不会繁体字啊!前面写封家书已经用尽了毕生功力!当初写奥特曼说明书还有萧娘娘的帮助,这今后可怎么办是好……

    阿秋见我面露难色,笑道:“莫怕,姑姑会教导你写字的。“

    我点头,“背上小书包”无可奈何的上学去了。

    来早了近两刻,书堂里三五成群,小宫女们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

    最大的门派近二十人,簇拥着一个霸气外露的大姐大。

    这大姐大正挑唆着小手下对别人呼来喝去,一副自封为王的模样。

    一瞧那神态,就知是个放刁之人,一肚坏水。这个品种我原来见的多了。

    气场一对峙,她也盯上了我。

    然后她抱着肩膀,拧着脖子,威风凛凛从人堆里走出,来到我面前,“诶~,我说,为什么咱们都穿制服,就你是便服?”

    我掸了掸衣袖,遂生一计治一治她,遂装相说道:“这便是你没有眼力了。覃凤仪大人这几日肩膀不适,我穿便服是为了方便给她采药治肩。”

    她问道:“什么药?”

    我说:“白湖边有一味药草,开紫色小花。这在我家乡可是一味治肌肉酸痛的良药,将花瓣摘下,捣碎了外敷,效果甚好。”

    我故作睥睨貌:“因此昨日里去采,不小心叫毛毛刺划破了制服,这才脱下去缝补的。因此请示着便服。过会子下了课,我还要再去采一些呈给大人呢。”又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哼!到时候大人定觉受用,我也要成为大人的红人了。”

    言毕我一甩裙子,摇摇摆摆的走开。

    然后利欲熏心的蠢人就按捺不住了,悄悄带上三四个小手下,不吭一声溜出了内官局大院。

    啊哈哈……我窃笑。

    抬头一看林燕子正坐在前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欲言又止,似将一切了然于心。

    我对她挤了挤眼。

    她扑哧一声笑了,与我说道:“总算有人能治治她了。”

    我挑了挑眉:“怎么?她也不是你的对手啊,何苦忍耐。”

    她嘬了下牙齿,一耸肩膀:“惯用武的了,宫中施展不开。用文的,还不适应。”

    她这回答触到了我的笑点,我拍着桌子,“来跟我坐,坐我旁边。”

    外面的人渐渐涌进书堂,纷纷坐下,紧接着覃凤仪入内,开始点名答到。

    那几个憨批这会子还在采药呐!

    没出多久,外头嘈杂起来。一个老宦官揪着大姐大的耳朵,硬生生的拎了回来,一路给揪到了书堂的门口。大姐大身后的小喽啰们吓的颤颤巍巍。

    老宦官亮了嗓子:“覃凤仪,这可是你处的宫女?”

    覃凤仪走出去:“是我局中新选的小宫女。敢问公公她们犯了何事?”

    老宦官指着跪地的几人,气的直哆嗦,腔调细长:“何事?!这几个东西竟然跑到白湖旁去摘淑妃娘娘特意为大公主祈福的凤目莲!真是狗胆包天呐!”

    我捂嘴直笑。

    大姐大的脑门挨着戳,“她她她,她还站在一边耀武扬威的指挥着人家摘!摘了好几捆呢!这可怎么办,该如何向淑妃娘娘交差!你,你这做大人的是怎么教导的!”

    覃凤仪怒视着她们,呵斥大姐大道:“黄宝儿!你做何解释!”

    她痛哭道:“小的冤枉!是有人说您肩膀不适需要这一味药草外敷,小的一心想着孝敬大人!请大人明察!”

    覃凤仪蹙眉:“本官确实肩膀不适。是谁告诉你的?”

    大姐大把目光透过来,发狠的往我身上一指:“是她!那个穿便服的。”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我。

    我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说道:“禀告覃大人,方才小的与她闲聊了几句,顺口提了两句罢了。只说大人们各个辛苦人,我们更当勤勉好学,方不辜负您的教导之恩。至于旁的,小的不曾说过。也许是她自己想要媚上逢迎,所以才斗胆去采凤目莲的。大人明鉴。”

    覃凤仪目光一扫:“可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起来作证。”

    满书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林燕子站起来了,“启禀覃凤仪大人,小的听到了。我身边这姑娘说的是实情。”

    好家伙,林燕子你好样的。

    覃凤仪点头。

    那黄宝儿呼冤不停,大声求告。

    覃凤仪俄然一转身,呵斥道:“来人,将她们拖下去,每人手板三十,再于院墙外罚跪。”

    她们未敢再辩,哭着被拖拽到院中去了。

    一下午的课程都在学习墨的知识,繁芜庞大。

    酉时散了课,覃凤仪又开了一会儿小灶于我,这才放风回了月池院。

    进了院门便见前厅灯火通明,我心中一暖,姑姑终于回来吃饭了!

    肉香从房中溢出,我小跑进去,果然瞧见姑姑正在净手,准备用膳。

    “姑姑!”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腰。

    阿秋一旁笑着。

    姑姑放下毛巾,轻轻拍了一把我的后背说:“先吃饭。”

    我入了坐。一桌三个人,有些家的意思了,我嘁喳道:“姑姑,你真忙,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了。”

    姑姑微笑道:“所有事情都赶在这个节骨眼了,忙过就好。”

    我一转眸:“我知了,最近皇后薨了,周贵妃又是个不管事的,所以……”

    阿秋踢了踢我的脚。

    姑姑转头盯了我一眼,我不由得低下头扒饭。心中嘀咕着,她们不喜欢在饭桌上聊天吗?

    走着神,饭粒子扒掉了一些在桌上。

    我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往常米饭馒头都是整碗整个扔的…

    可,姑姑登时一脸严肃。

    她手指点了两下桌面,对我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捡起来吃掉。”

    我的情绪跌落下来,没敢再多话,筷子也没远伸,就着眼前的菜把那一碗米饭吃干净了。

    饭后饮茶,默默喝完了一盏,便被姑姑领到了书房。

    我默默跟在后面,低头进来,可还是没忍住四下乱看。

    进门右手边先是一张坐塌,塌前有矮几,塌后一扇轩窗,将海棠花影尽收。

    大书桌摆在左边,其他两面都是书架。书本码放的是整整齐齐,满满当当。还搁着一样吓人的东西——那是一个三层的戒尺架。戒尺统共有三把,大小不一。

    可姑姑顺势抽了一把,往书桌上一搁。

    檀木尺配着宽大的檀木桌,光滑坚硬,紫檀的颜色和光感,把严肃烘到了极致。

    姑姑面东而坐,拿起册子,对我说:“局规守则二十条,背吧。”

    我吸一口气,平平心绪,有条不紊的逐一背诵出来。

    姑姑比对着册子,点了点头:“不错,一字不差。”

    我一喜。

    接着被提问女官和职务的问题,我也一一答出。

    姑姑的神色还算满意,看着我道:“看起来用心学,用心记了。”

    我正准备把心稳稳的放下来,姑姑神色一转:“今日课前,几个宫女去白湖摘凤目莲之事,是你在背后鼓动吧?”

    我心中一咯噔,却也不服,这事儿不是过了吗?怎么又要过我一堂……

    我微噘着小嘴:“已经向覃凤仪解释过一次了,若再解释,话还是那话。”

    姑姑抄起尺子,“伸手。”

    我圆瞪眼睛,委屈巴巴的说道:“姑姑不去惩罚那些媚上欺下的坏人,反倒来罚我这个无错之人。何况花又不是我摘的,更不知道那是淑妃的花。”

    姑姑压着怒色:“你自认无辜是吧?她们有错不假,而你在背后鼓动也确有其事。且不管你是何发心,单论结果,毁坏淑妃精心栽培的花草是不是事实?酿成这结果有没有你的原因?说!”

    我被呵斥的又怕又气,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带着轻微的哭腔说道:“可到底只是花草罢了。我也是为了惩罚不良之人!

    姑姑一咬后齿道:“没大没小!就算那几个宫女当罚,也轮不到你来罚!这可不仅仅是花草那么简单,主上门只会认为,今日你敢毁坏花草,明日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姑姑将戒尺举起来,语气坚决:“伸手!”

    我抽着鼻子,伸出右手。

    “左手。”

    我颤颤悠悠的伸出左手,一点点张开手掌。

    尺子噼啪一声,正中手心。

    我连忙将手收回,放在嘴边吹着,疼的我轻轻跺脚呜咽了两声。

    “谁让你躲的,伸出来。”

    我揉着手心开始小声嘤嘤嘤。

    这时候阿秋推门进来替我求情道:“姑姑饶了妹妹吧,刚来咱们房里第二天,您就罚她。方才淑妃娘娘也说了,都是孩子,没轻没重的,一时贪玩也是有的,并未生气。求姑姑别跟妹妹计较了!”

    姑姑一横眉:“怎么你也多话?出去,不然连你一同罚了。”

    阿秋不敢再劝,退出去了。

    姑姑直戳戳看向我。

    我知拗不过姑姑,一咬牙又把左手伸了出去,别过头来。

    又是一声脆响,我抱着手哽咽着:“姑姑见菟儿十次,有五次都要打一巴掌的。姑姑忙的回不来,这刚一见着,又是一顿打!今天这事是那宫女挑衅在先,问我为什么不穿制服。我才想了个主意治一治她。……覃凤仪肯定是故意叫她们跪在院墙外惹您看见,撺掇您罚我。若姑姑也不疼呵菟儿了,估计我又要被骗到雪地冻上一夜了。”

    姑姑呼出一口气,不再严厉,柔和了起来。

    她静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戒尺。竟意外的拉我入怀,抱着我坐在了她的腿上。

    又拿过我的左手,轻轻揉着。温和说道:“彩丝院之事,叫你在雪地蜷缩了一夜,是姑姑的疏漏。姑姑每次想到这事,也是心中一紧,后怕的很。不过除了这个,其他时候姑姑都在暗中保护你呢。好比皇后发难你那天,姑姑便央求圣人前去救你了呢。”

    我眨眼,“嗯?”

    姑姑接着说:“只不过你这丫头办法想的快,圣人还没到,你就从中宫设法出来了。”

    我一抬眼帘,睫毛上的泪光便一闪,“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啊,圣人几番看在我的薄面上对你照顾,你还不领情,对他不敬。你自己好好想想,许多事上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了。”

    我垂了垂脑袋。

    “好了,摘花一事,便不再罚你了。但姑姑讲的道理,希望你能够用心想想。”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右手:“留着右手不打,原是叫你练字的。秋儿应该跟你说过,在御书房当值,首要就是字体。不过,姑姑可是拜读过菟儿的字,真是小鬼画符,乱七八糟。”

    我咯咯笑了。

    “来,趁还早,姑姑教你临一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