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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别寅

    夜。

    叶星韧和魏诚不欢而散,他们自认识以来,一直相处得融洽愉悦;恋爱之后,感情更甚从前,魏诚从未像今天这样扬长而去。

    星韧自知理亏,虽伤心但也并未挽留对方,独自在岸边坐了会儿后,便准备起身回家。

    ……

    “哟,又出去鬼混完回来了?”

    刚一开门,母亲的讥讽声便迎面而至。

    牌局结束后,邵岩心里还美滋滋的揣着今日牌友们的恭维话语,一到家看见被砍坏的卧室门,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老宁也不瞒着,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邵岩抱怨了老宁几句也就作罢。

    事已至此,邵岩也不再伪装,变回了以前那般愠怒模样。一心想着等女儿回家,便将一腔怒火朝她发泄。

    星韧并不想多生事端,懒怠理会母亲,也记着下午宁叔嘱咐的话,便由得她撒泼耍横。迅速洗漱完毕后,关上了卧室门。

    魏诚的离去难免令星韧心生难过,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感,她虽尚处在懵懂期,但对方是否真心,她是能感受到的。她对他的感情,也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喜欢。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人家汪嫂说了,那个谁、教育局局长挺赏识她,等她上了咱寅城的大学,毕业后留在这里,再托关系打点打点,随便进个什么局、检察院啥的都不是问题!到时再找个领导的儿子嫁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真是天天出去和男人野惯了,门锁上也管不住她那双狗腿,一副贱样儿!跑远的女儿都算是白养了,不孝顺嘞!

    叶星韧,你上大学休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等着饿死吧小贱人!

    是!你现在翅膀硬了、会飞了,嘿,我就等着,等你飞出寅城后跌下来摔死的那天!”

    邵岩恼羞成怒,彻底撕下自己的面具,还是像从前一样,生起气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面对女儿的漠视,看着那扇被她砍坏的门,邵岩感觉自己的“妙计”被她一击而破。她知道:女儿已经长大,即将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飞到自己看不见够不着的地方去。

    或许,这些恶毒的话语,是她最后能对女儿实施的“攻击”了。

    ……

    客厅的叫骂声源源不断地传来,星韧充耳不闻。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

    对于上大学的费用,星韧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寅城各级政府和各个相关企业给予了她不少奖金,甚至可以说是数额不菲。她也早早地留了个心眼儿,刚满16岁时就办好了银行卡,那些奖金通通打进了自己账户。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是愿意留在寅城的。或许是因为魏诚,亦或是那短暂“回归”的母爱。但母亲背着她擅自修改志愿这件事,将一切美好瞬间打破,也一下子打醒了自己。

    这些年来,她厌恶的人、厌恶的事,不断浮现在脑海里。至于平日里的家长理短、母亲嘴里的那些无谓的攀附关系的行为,更是令她厌恶至极,也使她终于下定了远走的决心。

    ......

    数日后。

    “今晚,老地方见。”魏诚发来短信。

    叶星韧按时赴约。

    当她来到河岸边时,魏诚早已坐在那里等待。

    “坐。”魏诚道。

    星韧依言坐下,相比之前的率真,她这次并没有主动说话,而是等待魏诚开口。

    魏诚并没有看她,也没有向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而是望着自西向东而流的河水发呆。

    良久。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魏诚终于开口,“我不应该这么自私,为了个人的感情让你留在这里、留在寅城。”

    这话一出,颇让星韧意外。

    她来之前,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想到魏诚对她种种的好,而自己却在这件如此重大的事情上违背了俩人定下的信诺,属实辜负。

    “我刚喜欢上你的时候,每次下课,就来教室门口观察你。你那么安静,别的同学在玩的时候,你总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对其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我也不敢来打扰你。

    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和你搭话,开始时,你对我同对其他人一样,我知道,那是你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一种方式。

    后来,你话渐渐多了起来,对我也不再防备,我心里开心极了。地震后,我俩确定了恋爱关系,虽然大多数时候你都是在刷题,但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聪明、安静,情绪平稳。

    你站在一中的阶梯教室证明自己的那天,你没有刻意掩盖自己,整个人都是发光的,是全场的焦点。我第一次觉得,你其实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寅城。

    但我不一样,从小到大,我都活在爸妈无私的爱里,我喜欢这里,不愿意离开他们,想一辈子在寅城扎根。

    聊志愿的时候,我说到报省大,你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是你在迁就我。但那不是你本意,对吗?这几年,你给我的感觉,似乎也很讨厌寅城。

    也许,这就是天意。无论你改不改志愿,我都会那样填报的。如果你因为我违心地留在了这里,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星韧,我想要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

    听到此处,星韧早已忍不住,或许是感激魏诚的真挚,亦或是知道他们从今往后不能再在一起。她努力仰起头,试图控制流出的眼泪。

    魏诚见状,忍不住伸手帮她擦拭溢出的泪滴,而他自己的眼眶也早已被浸湿。

    “星韧,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利用我,也不是因为感动,你是真心喜欢我的,是吗?”魏诚带着哭腔问道。

    “魏诚,志愿的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你爱护我、理解我、照顾我,给了我青春的美好。我喜欢你,真心喜欢,”面对魏诚的疑问,叶星韧拼命点着头,泪水滚滚而下,“我不想、不想我们之间有误会,可是、可是……”

    星韧再也说不下去,伤心地放声大哭。

    他们都知道,两人未来的路各不相同,今日一别,就意味着这段恋情的结束。

    “别哭,星儿,”魏诚宽慰道,“无论何时、身在何处,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婆娑的泪眼彼此交汇,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深深拥抱。

    ......

    与初恋分手是痛苦的。

    魏诚将想念转移到运动上,没日没夜地打着球,企图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自己。

    叶星韧也在极力克制,决定从此将这段感情深埋于心。

    双方都恪守了诺言,自那晚在河岸边分离后,再也没有联系对方。

    ……

    等待录取结果的日子同样煎熬,好在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能分散叶星韧的注意力。她知道,在离开寅城之前,这几件事迫在眉睫。

    某日,趁家里没人,星韧将小时候和姐姐叶蓁一起发现的密室铁盒从卧室床底的角落里拿了出来。

    6年前搬到这里之前,她也是趁着母亲不在的空隙,偷偷翻进那时家里的密室,将铁盒拿出来藏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遗憾的是,父亲留下的酒体积太大无法偷偷转移,星韧只好把酒坛暂时放进密室,将衣柜上层密室入口处掩盖的木板钉实,和密室里的其他物品一同封了起来。

    好在搬家需要清理的东西太多,邵岩并未发觉女儿这些异常的举动。但房子很快就住进了新主人,星韧想要再拿回密室里的东西,几无可能。

    ……

    夜深,等到家人熟睡,星韧将铁盒重新放进书包,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工具,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去叶明实所在的墓地,最近的路是水路,但三更半夜的,别说坐船去墓地,就连船夫们都已经早早歇息睡觉了。

    好在这几年寅城修了不少新路,比起水路,陆路绕道不少,叶星韧走了近3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墓地。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偶尔的几声蝉鸣,再无其他。

    星韧站在父亲墓前轻声言语了几句,就着月光用带来的锄头利落地将墓旁的土挖开,将包裹好的铁盒放了进去,仔细将土回填归整,确保不留痕迹。

    “爸爸,我要走了。”

    星韧跪在墓前拜了几拜,洒下半瓶酒,将剩下的一饮而尽后转身离开。回家途中,她顺手将锄头扔进了河里。

    回家后时间尚早,星韧趁着酒劲儿,很快便入了梦。梦里,父亲又一次出现了她面前,还是模糊着的模样,也不说话,只远远地站着微笑。

    下午,星韧将笼子里仅剩的小鸟带到赵缨墓前放飞,那鸟儿平时极其粘人,但今日似乎知晓她即将远去,出笼后在她身边盘旋了几圈,便抖了抖翅膀飞上了树梢。

    ……

    几日后,高考录取结果终于出来,叶星韧被国内沿海某省排名第一的大学录取,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本硕连读。

    至此,她在寅城再无牵挂,也庆幸终于能远离这座讨厌的城市。

    简单地收拾归整之后,叶星韧背起行囊,毅然离去。

    此时的寅城,正大搞基建,经济进入飞速发展期。叶明宪也在这几年中攒够了本钱,辞去了医院的副院长职务,与人合伙开了一家民营医院,自己任院长。

    ......

    其时,距离开学还有1个多月,叶星韧并没有直接去往学校,而是来到了山里探望师父。

    遗憾的是袁老并未在,但他似乎知晓星韧会来,在她之前住着的居室案几上放了几本书,还留下字条:为师云游,勿念。观内物品一应俱全,无人打扰,可放心居住。

    星韧从正殿起,依次虔诚焚香祭拜。几只狗子见星韧归来,极是兴奋,对她使劲摇着尾巴撒欢儿,一人几狗又开始了像之前那样每天在山里玩耍打闹的日子。

    这期间,星韧仍旧按着师父之前的嘱咐研习学问、练习眼神身形,风雨不辍。

    不仅如此,在狗狗们的帮忙下,她还将水性练得极好,再也不是投河之前的旱鸭子了。

    相比于外在的尘世,山里的日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转眼临近开学,师父仍未归来,星韧将道观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也给动物们备足了口粮,踏上了去大学的路。

    临行前,她转身朝西面的方向回望,心里笃定而默然:寅城,再也不见。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