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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温度

    电影是导演的艺术。

    这绝对不是一句假话。

    陈榷在《杀破狼》体验过,因为除开动作外,叶导说的话一言九鼎,陈榷在《无间道》也体验过,没有到达曾导的目标,永远不会停下,杜琪峰自然也是如此,听到重拍的话语,陈榷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一起跟来的林明祯,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鼓起,惊讶很好的收敛在脸上。

    陈榷和杜sir似乎都没有看见一旁的林明祯。

    陈榷听完后沉默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直视着杜sir问:“杜导,你认为整部片子什么的基调是什么?”

    “切割!”

    没有悬疑,没有沉重,没有喜剧,杜sir给了这样一个答案,他说:“美食,分尸,吃人,摔打,跳舞,西装,模拟现场,杂糅多种特性到一部电影里,观众肯定会有切割的感觉,我所能做到的便是将这种切割做到最低,而其中一个基准便是盲探的特性。”

    “我需要给到观众呼吸的气口。”

    “看过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吗?”杜sir问。

    陈榷点点头。

    “我想要的是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盲探。”

    ..........

    走到公司楼下的陈榷抬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林明祯,她对着陈榷比了一个耶,眼角处还有亮片,配着她褐色的瞳色熠熠生辉。

    “一会儿我还有戏,你要跟我去拍摄现场?”

    杜sir没有分组,他也会去,不过他要先处理一些事情,让刘连副导演先拍几个镜头,因为陈榷的档期原因,会着重拍摄完陈榷的戏份。

    林明祯摇摇头,指着已经从地下停车场开车来的助理说:“我要先回电视台!”

    “行,那我先走了!”

    陈榷是真的走,而不是打车,在林明祯的视线里,只见陈榷连手机地图都没有打开,拉低了些帽檐就朝着一个方向跑了,林明祯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榷这样的演员,她笑了笑,身前忽然停下了一辆车。

    陈榷不是不喜欢坐车,而是拍戏的地方就离这里四五条街,按照他经常做邹凯车得出来的经验,还不如直接走路去,他稍微跑两步,更快。

    都忘记告诉林明祯,导演说今晚拍戏的时候不要偷吃东西了。

    昨晚在拍摄追踪戏的时候,导演发现林明祯嘴里似乎还有东西在嚼,他想到这儿,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只看见林明祯脸色难看,似乎被胁迫着上了一辆车,而她助理的车还在后面,陈榷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商务车转出街道,他在原地转了两三次,仰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天雀仔,先打电话!】

    陈榷跑到林明祯助理的车旁,敲了敲车窗,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对着无神的女助理说了句跟上后,便拨通了曾新珏的电话,描述了情况,又给林明祯打了电话,没有通。

    “知道接走的人是谁吗?”陈榷问。

    女助理摇摇头,不远处还可以看见那辆商务车,幸好这边的路不是太堵,也不是太快。

    曾新珏让他先跟着,他会立马着手联系人解决。

    所谓解决,其实还是要看陈榷这边的。

    现在是2020年的云港,又不是他曾经所待着的那个年代,看刚才那个架势,决计不是绑架,那就不是太危险。

    杜琪峰从曾新珏那里接到了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是谁了,他拨了一个电话,只是没有接,于是安心坐下来等着电话拨打回来。

    曾新珏不急。

    陈榷不急。

    杜琪峰也不急。

    现在最急的是林明祯的经纪人,陈榷颇有感受,他打开了车窗,让从车里打电话来的经纪人声音降低些。

    女助理正在开车,瞥了眼陈榷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回经纪人的话语。

    “是,钟姐,我也不知道,刚才去看车了,司机今天请假了。”

    “到了,立马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平视前方的陈榷问了句:“经纪人和林明祯关系很好?”

    “是,钟姐一直是林姐的经纪人,从在云港出道就带着林姐了,很尊重林姐自己意愿的。”

    陈榷点点头,没有接话。

    ……

    林明祯是被请来的。

    餐厅里站着不少保镖,林明祯对面坐着的白色西装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手持刀叉切着牛肉,一刀一刀,有条不紊,没有多看林明祯一眼。

    “刘总,其实云港的女演员还多,您可以找到合适的。”林明祯双手抱在一起放在腿上,抱着忐忑的心情打破了一楼餐厅里的沉默。

    就这自背后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上了年纪的男人刘乃君放下手中刀叉,一旁侍者递过来的纸巾他用来擦了擦嘴巴,平静地看着林明祯,他说:“我姓刘,红幕影视集团在云港不说是可以和嘉林影视相提并论,却也逢人就称呼我一声大刘总,连一向难说话的周星驰,也得这样叫我一声。”

    “林小姐,做生意没有像你这样的,口头协议说好的,敢同我反悔的,你是第一个。”

    就像是黎耀祥所说,林明祯是从底层一步步坚持下来的,她敢一巴掌打掉所有人羡慕的机会,可现在面对刘乃君,她却显得很怯弱,坐姿拘谨,听到刘乃君说话,一双手更是紧紧握在了一起:“大刘总,我是.......”

    听到林明祯语气有几分焦急,刘乃君伸出手按下林明祯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他说:“大家怕我更多。”

    “谁都知道,我们红幕的红是来自红花会的红!”

    “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总归是在我手上变成现在的红幕,无论是哪条道上的都会给我些许面子,而像你这种才刚刚冒出头的电影演员,更会珍惜和我合作的机会,不是吗?”

    刘乃君笑了。

    每一条皱纹都烙印着岁月的痕迹,里面藏着的是搏杀和鲜血。

    “大刘总,我.....我是.......是因为........”

    林明祯差点就要哭出来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刘乃君再一次伸手:“我知道你是专业的演员,所以不用在我面前装作害怕,掉眼泪,毕竟我们是正规的企业........”

    刘乃君话音还没有讲完,不远处门口就传来响动,四周站着的所有保镖同时向门口警戒,刘乃君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说:“而且你合作谁不好,和杜琪峰,难道你不知道他上一部电影让我赔了多少?你们小薛总亲自打电话到我这里来,这件事才算过去了,所以你如果只是单纯接这部戏,我不会说什么,毕竟银河映像是你们小薛总的,可你不该和我们红幕有了口头协议就反悔的。”

    “这算什么?”

    刘乃君敲了敲桌面,脸色严肃:“我们不如杜琪峰?”

    “是吗?”

    “脸,都是相互给的.........”

    嘭!

    餐厅的正门是扇玻璃门,原本是紧闭着的,可伴随着这颇为响亮的一声,玻璃门被打开,而且还没有关上。

    因为有两个保镖正倒在地上,卡住了玻璃门。

    站在餐厅里的保镖齐齐向大门处逼近。

    刘乃君不急不慢的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冷眼看向大门处,不发一声,林明祯眼角还噙着泪花,向大门口张望。

    只见未曾关上的玻璃门,陈榷直接跨过还在地上走了进来,背后的天光映衬在他的眉眼上,如雪花,如刀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连光都进不去半分,黑衣保镖就在他四周,而他恍若未曾见到,气势如山石巍峨,他遥望着林明祯问:“林小姐,你没事吧?”

    稍稍呆滞的林明祯回过神来,眼角的泪花被她轻轻拭去,摇了摇头,尽力让声音保持着镇静说了声没事。

    刘乃君未曾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桌面。

    便有保镖应声向前。

    陈榷目光凛然,面对冲袭而至面门的保镖,他单脚上前,竟是一脚踹在正前方人的胸口,伴随着轰隆一声,这人被踹飞好几米远的同时还让一张桌子应声倒下。

    不退不让。

    脚步轻点向前。

    双臂如同兵刃彻底展开。

    炮锤而至!

    一拳,两拳,通响!

    还是通背拳!

    刘乃君眉头一挑,他站了起来:“停手!”

    陈榷将踩在保镖胸口的脚收了回来,回首望着刘乃君,眼神桀骜睥睨,颇有当年一人红花单棍的风采,刘乃君看出来更多,恍然间,他见到了太多人的影子,似乎那个曾经站在他身边挡刀的人不曾离去,还在耳边对他说,看吧,我说过了,我会还给你的。

    刘乃君挥了挥手,保镖们回到初始的位置,便是被陈榷拳脚击倒的人都努力地爬了起来,拖着身躯到自己初始的位置。

    当玻璃门再一次关上。

    刘乃君笑着问陈榷:“学过几年了?”

    “记不清了。”陈榷揉了揉手腕,有些荒废了,他一边想道,一边回白色西装的男人。

    “既然是林小姐的朋友,过来一起坐吧!”刘乃君邀请陈榷,陈榷看向林明祯,林明祯扬起一个笑脸,似乎想让陈榷安心,可她眉梢上满是不知所措,陈榷想了想回了她一个肯定地点头,然后径直走过来,坐在林明祯的旁座,也在刘乃君的对面。

    “怎么称呼?”刘乃君打了一个响指,让服务员端来一杯红酒,“可以喝吗?”

    陈榷摇摇头:“陈榷,熟悉我的人都叫我天雀仔,还有拍摄工作,就不喝了。”

    “你是林小姐伴侣?”刘乃君问。

    林明祯有些愕然,明明刚开始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忽然就安静坐下来这般聊天呢?而且还是这种话题?

    她不知说何种话语时,陈榷已经摇头回答了这个问题:“同事,刚好一起合作,我是男主,林小姐是女主,无论如何,我都得把她带回去的。”

    陈榷看着刘乃君的眼神,刘乃君有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后,他笑了笑:“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为一个同事出手,还打伤了我的保镖!”

    “不认识,可我想着现在是法治社会!”

    刘乃君闻言笑呵呵地问陈榷:“混过道?看你身上有些气质在的,虽然藏得很好。”

    陈榷摇头:“确实没有,只是跟过的那位师父曾经是帮派的打手,双棍.........”

    陈榷忽然停住了话语,骤然一变:“不知道我可以带走林小姐吗?”

    刘乃君的眼神在镇静的陈榷和依旧忐忑的林明祯身上转了转,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红酒自顾自说道:“大家出来做生意,总得讲诚信,我们公司先前同林小姐已经有了口头协议,剧组都已经协调好了,现在开机在即,剧组的人告诉我,女主角没有档期了,而且女主角还去到了杜琪峰的剧组里,云港都知道,我上部投资杜琪峰的电影,不说不亏,便是投进去的钱半分没有回转,云港电视台的小薛总为杜琪峰求情,我这才没有追下去。”

    “可现在,林小姐这般做法,天雀仔,你觉得我不该找林小姐要一个说法吗?”

    林明祯自知自己做法理亏,可明明已经让公司和红幕沟通过了,她刚想开口提一提,却被陈榷阻断了,只听见陈榷坦然道:“是有失准则。”

    “不过,我想林小姐的公司一定和贵公司有过沟通,不然也不会到《盲探》开拍第二天,就找上门来。”陈榷看着刘乃君说,“《盲探》就是杜sir新电影,而且一部电影没有稳赚不赔的。”

    刘乃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天雀仔觉得我们投资人的钱,就不值钱,可以随便打水漂?”

    “还没有问怎么称呼?”陈榷问。

    刘乃君还没有回答,一直沉默着的林明祯赶紧回道:“红幕影视集团的刘乃君大刘总!”

    “红幕影视集团,曾经红花会的红!”刘乃君补充说道。

    陈榷眼睛里闪烁过一丝错愕,他见到了曾经熟悉的街道,也见识到了曾经的人,没有想到还会听到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就算他再不喜欢曾经那段时间的经历,可那是构成天雀仔这个人必不可少的一环,有些人他该记得的,就像是他给苏甜讲过的故事。

    “大刘总,我当然不是说可以无视,可有电影是赚钱的,有电影是赚钱的。”

    刘乃君问:“什么是赚钱的?什么又是不赚钱的呢?”

    陈榷说:“这里面就需要很细致地分,有单纯的圈钱电影,宣传噱头加上演员到位,无论后续如何,第一天的票房不会低,也有认真的圈钱电影,它会摆明一个主旨,在演员演技精湛,导演有名,运用合理的宣传,就可以宣传为一部好片,也有真正的好片,只在乎拍出来上映,后续的一切都靠着观众的自发性。”

    “这种话,我不说听了八百,也有五百,天雀仔讲这话,无非还是告诉我,电影票房这种事,从来没有肯定的。”

    刘乃君眉头微蹙,严肃的表情忽然一松:“我第一眼见到天雀仔你,就感觉眼熟,倒是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黑脊》!”

    刘乃君直接抛出了答案。

    林明祯用余光瞥了陈榷一眼,到现在,她也感觉出来了,刘乃君原本准备的计划似乎因为陈榷而烟消云散,虽然想不清楚,可这........应该是好事吧?她忽然想起刚才陈榷推门而入问询她的神情姿态,又瞥了眼陈榷一眼,不禁心跳快了几分。

    “野火传媒,陈沫,那个《黑脊》?”陈榷算是明白过来,为何有这样的剧本出现,都是有原因的,他看向刘乃君,只见他的耳垂竟然是少了一只的,可气势巍峨,不怒自威。

    刘乃君点头说:“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这个本子就是有原型的,不过那不是我,那是...........”

    刘乃君唏嘘说道:“时代总会抛弃一些人的。”

    “总有人运气不好,坐不上新时代的大船,陈沫给过我演员的选择,当时看到是天雀仔你,我其实有些异议的,可陈沫意见坚决,我只是一个商人,自然要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今天一见,我才知道陈沫的选择是正确的。”

    “《黑脊》很适合你,我想,天雀仔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

    “当然,这是每一个演员都会做到的。”

    刘乃君闻言摇摇头:“不是作为演员,我相信天雀仔你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一旁有保镖上前耳语,刘乃君听完后对着本应该是这场谈话的主角林明祯说:“林小姐,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本想是耽搁杜琪峰拍摄,出一口恶气的,无论小薛总是否来打电话,我都会这样做,可你有一个好同事。”

    他指了指陈榷说道:“天雀仔,我希望《黑脊》是部好电影,不是什么赚钱的电影。”

    刘乃君说完这番话便带着人走了,陈榷见到玻璃窗外面,刘乃君领着人齐齐上了车离开后,这才舒缓了一口气站起来,他忽然回头看向林明祯:“林小姐,还不走?”

    “走走走!”

    林明祯跟在陈榷的身后,看着陈榷的背影,她逐渐挺直了脊梁,等走到餐厅外,她才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陈榷,为什么要进来呢?”

    陈榷回首,风轻轻而来,林明祯是微微笑着的,清眸俏眉,耳边发梢扬起,又被她伸手压下,他收回目光,思绪回到了站在玻璃窗外见到的那一幕。

    陈榷其实来得很快的。

    “天雀哥,要不我们还是等人吧?刚才林姐打电话来说估计是红幕的人,他们以前是混黑的。”林明祯的小助理不免提醒陈榷,她此刻也是有些慌。

    陈榷看在眼里只说是等着就好,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下了车后,一眼便看见守在餐厅门口的保镖,他走到玻璃窗前,其实还在徘徊是否该进去,毕竟他和林明祯只是同事。

    只是同事.........

    光从他的背后洒进了餐厅里,白色的桌椅在发亮,身形单薄的林明祯身体紧绷着坐在那儿,瑟瑟发抖有些太过,可陈榷看见说着说着,林明祯眼角闪烁着泪花,慌乱两个字在她那双硕亮的大眼睛里乱窜,她今天只是简单地挽起长发,额头两边还有发丝垂下,映衬肌肤如月桃,天光落在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楚楚可怜,比之落在山涧中的梨花,她总是有这样一面可以击中陈榷的心。

    陈榷不由叹了一口气,一颗心似乎软了些,总会继续软化下去。

    【是可怜?天雀仔,这不是可怜吧?】

    陈榷没有回脑海里的声音,而是朝着保镖守着的门口走去。

    恍若惊鸿的一幕被陈榷从脑海里扫开,他回答了林明祯的问题,一边走一边说:“曾总让我先顾看一下,我总得做些什么的。”

    想着刚才陈榷犀利的身手,一脚竟然踹飞那人几米远,林明祯望向陈榷的美眸涟涟,赶紧追上陈榷的脚步问:“刚才那么多保镖,你不怕吗?”

    “其实.......我只是占据了速度,只要再多三四人,围着我,可以轻松.....擒拿下我的,所以其实林小姐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放过你的刘乃君。”

    陈榷见林明祯的小助理已经停车在前边的街道的停车点,忽然停下来问道:“其实,为什么林小姐会放弃和刘总合作呢?口头协议,其实已经相当于答应了。”

    “因为想和你一起演戏!”

    陈榷的错愕一闪而过,此刻的周遭的车和风似乎都安静下来,只有面前的笑颜,而因为陈榷的错愕,面前的笑颜再一次肯定说了这一句话。

    风吹起她的发梢,都可以落在陈榷的胸前。

    清澈见底的眼神,月桃般的肌肤,嘴角的微笑,陈榷揉了揉眼睛移开了目光,仰视着不远处的高楼说:“林小姐还是去到你助理的车,估计你经纪人已经很着急了,因为你的手机没有开机。”

    言毕,陈榷转身离去,他叫了一辆车,并被曾新珏和杜琪峰都打了电话,说了和刘乃君碰面的事情,至若谈话的详情,他没有提,那不重要的。

    只有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林明祯趴在车窗上望着陈榷的侧影,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陈榷的影子。

    刘乃君的车上,有手下问刘乃君,刚才为什么不对那小子动手?

    刘乃君目露缅怀,他叹了一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岁月催人老啊,也许,我是在他身上瞧见自己的影子了,你们都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知道..........”

    回到拍摄现场的陈榷第一件事不是拍戏,而是曾新珏和杜琪峰拉着他讲了一会儿的话。

    “不用告诉我的经纪人!”陈榷说。

    曾新珏点点头,莞尔一笑:“听说你还动手打了刘乃君的手下?没有看出来,身手可以啊!我以为先前传出来你动作戏名声都是《杀破狼》的预热。”

    杜琪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儿,不免多打量了陈榷几眼,又嘱咐道:“还是先顾好自己,小林那边,其实可以公司沟通的。”

    “有点冲动了。”陈榷看了眼杜琪峰,说了这样一句,便不再多言语。

    曾新珏眼睛在他们俩身上打了一个转说道:“刘乃君其实就是半吊子的投资商,赚钱根本不是靠电影,就是因为老师先前那部电影的缘故,老师还没有向他说过一句软话,这才有了这样的事情,一会儿,我会好好和林明祯沟通,这件事,银河映像才是根本。”

    “她不会受委屈的。”

    陈榷又看了眼曾新珏。

    “我处理的不对?”曾新珏笑着问。

    陈榷摇头:“曾总处理很对,一会儿就要开拍了,我去换装准备了?”

    “去吧!”杜琪峰发了话。

    陈榷转身离开。

    “老师,你怎么也该夸夸咱们男主演的。”曾新珏望着肩宽腰窄的背影说,“至少,他用最快速度解决了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刘乃君是怎么想的。”

    “你想错了,他其实有些不同意我说的庄士敦形象而已。”

    曾新珏有些惊讶:“他直接跟您说的?”

    杜sir扫了曾新珏一眼,慢悠悠说道:“我看过演员多了,他属于不会跟导演直接说,而是会用行动来表示,你信吗?一会儿那场戏,他准得用行动告诉我,实际的庄士敦是什么!”

    “不会吧?”曾新珏想起在《无间道》片场的陈榷,自己告诉他的刘建明的角色形象,他都是原原本本还原的,不对,他想起那个从电梯里出来的镜头,是有.......些不一样,他看向自己的老师,正在盯着陈榷背影的杜琪峰,没有丝毫笑容,他却笑了,他不是《盲探》的导演,这些事,不该他来管的。

    “天雀仔,听说出事儿了?”

    扮演司徒宝辉的演员张嘉辉大夏天外面还穿了一个马甲跑了过来,他和陈榷也就昨晚才认识。

    “哪有的事儿,辉哥,你觉得出事儿了,曾总和杜导还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等着吗?”陈榷接过话茬答道,“我先去换装,一会儿开拍。”

    “挺热的,和我身上这身差不多!”

    “没事儿,早就准备了。”

    三条道路口,烤红薯的推车被指挥着架在路口,摊贩的演员正听着一会儿的吩咐,而陈榷换好皮夹克走了出来,休闲裤有些紧,陈榷顿了顿脚,张嘉辉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是学着陈榷也顿了顿脚。

    饰演丁丁的关咏菏跑过来给张嘉辉送了一瓶冰水,抱着张嘉辉脸亲了一口,一边吐槽脸上都是汗水,一边跑了。

    陈榷张了张嘴,顿脚往一边走了。

    “天雀哥,冰水!”

    “林姐说,还是不能多喝!”

    陈榷看着走到面前来的林明祯的小助理,想了想接了冰水喝了一口问:“你没有陪着林小姐?”

    “林姐被钟姐接走了,和曾总一起,林姐知道天雀哥你没有助理,而且今天很热让我来照顾一下你。”

    “不用了!”陈榷举起手里的冰水,“已经帮助够多的了,你回去休息吧,发生这种事,估计你也挺怕的。”

    小助理在迟疑。

    陈榷又肯定的补充一句。

    张嘉辉看到这一幕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自然是认得那是林明祯的小助理的,他就是一个配角,演好戏,找好门路就可以了,于是他走过来和陈榷开始对一会儿的戏。

    这一场无非就是庄士敦失明前和司徒宝辉在楼下看女神丁丁跳舞的戏份。

    理论上,在没有失明前的庄士敦从杜导的描述中是一个自信的干警,面对案情和犯人,他可以做到干脆凌厉,而面对感情,他却显得迟疑,他想要再提升一个位置,然后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丁丁面前,只是在最后一个案子上出了问题。

    这是导演琐碎的讲话。

    “天雀仔,一会儿你们俩就站在这儿,往那上面看,小关会在那儿跳舞,就几个镜头,保持住庄士敦没有失明的气质就行!”

    什么气质?

    就是人群中可以一眼看出你们俩干练自信的气质。

    当然这是喜剧。

    你得夸张一点。

    更夸张的是,从楼上丁丁视角,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庄士敦,而是司徒宝辉。

    不是讲陈榷是什么所谓的球草,可单论相貌,和张嘉辉站在一起时,他的确是周正一些的。

    庄士敦吃着烤红薯,对司徒宝辉述说着自己对女神的心思,而司徒宝辉只专注在手里的红薯。

    “天雀仔,你要知道庄士敦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警察,他此时是势头正猛的神探,你不用把全身都绷着,而得松弛一些,学一些张嘉辉,他这副警戒和放松的临界点就做得很好的。”杜sir用对讲机说道。

    有些用力了。

    自从经历过刘建明的洗礼后,陈榷学到了松弛的表演状态,但这种状态很浮动,就像是天气,偶尔温度高,偶尔温度就会低,他捏了捏手指,对着杜sir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对着杜sir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镜头再一次对准陈榷,化妆师将陈榷和张嘉辉额头上的汗擦拭干净,补妆后赶忙跑出了画面,镜头里,陈榷正仰望着对面楼上跳舞的女孩子,并且告诉司徒宝辉自己一定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的。

    而司徒宝辉只是浅浅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深知自己和庄士敦的差距,他不得不将精力全部放在案子上面,为了不被庄士敦落下,更为了自己走上更高的位置。

    他单腿站在圆柱上吃着红薯,气质尽显磅礴,和周旁笑着的庄士敦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是这样一幕,让丁丁看见了司徒宝辉,也只看见了司徒宝辉。

    出乎杜sir的预料,这一场陈榷丝毫没有任何超出他所说的气质的演出。

    将他心里那个失明前意气风发,干劲满满的庄士敦彻底演了出来。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杜sir在赶去下一场时又问了陈榷一次:“天雀仔,你觉得盲探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遭是流动的剧组人员,陈榷停驻在人流里,他对杜sir说,就是导演所希望的那样,然后点点头,指着一旁说去换衣服了。

    杜sir点点头,在陈榷经过他身旁时,他忽然提了一句:“林明祯的经纪人钟红带着林明祯去见了刘乃君,道歉了,也表明以后一定到,林明祯多说了一些话,关于你的。”

    陈榷脚步稍微停了些。

    “刘乃君说根本不用来,他交了陈榷这个朋友,这些就都不是事儿。

    林明祯却说,陈榷是帮她的,以后人情该她来还,而不是陈榷。

    刘乃君说就凭林明祯?”

    杜sir难得停顿笑了笑继续说道:“林明祯说什么,你知道吗?”

    “她说,只能她来还。

    听新珏讲,她说完后出来差点哭了,毕竟刘乃君的手下其实也沾了些其他的,并不只有白的。”

    杜sir转身拍了拍陈榷的肩膀说:“你们俩是这个戏的基础,不用整天保持着距离,感情戏需要演员的火花,只存在剧组里。”

    陈榷看了眼杜琪峰,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去了换装的地方。

    他拉上帘子,换上自己的衣服,脑海里的声音沉吟道:“天雀仔,这种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陈榷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和苏甜不一样的是,林明祯完全会配合着你而来,全心全意喜欢你的感觉,感觉怎么样?”

    陈榷的手一顿,很快恢复过来:“可两个人在一起,靠的是单方面的付出吗?”

    “嘿嘿,你会知道的!”

    “你从来不喜欢说谜语的。”陈榷换了一条裤子,终于是舒服一些了。

    脑海里的声音却换了一个话题:“杜sir说的是你想演的吗?那个从海底拉上来的庄士敦真的是那个鬼马夸张的盲探吗?”

    陈榷套上下一场戏的衣服,眼前忽然浮现站在大海海面上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眼睛看不见,却始终盯着陈榷,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他左手拿着盲棍,脚步一前一后,如虎踞山林,下一秒就要朝着陈榷扑来。

    陈榷把换下来的衣服折叠好,走出去交给了剧组的工作人员,然后就被杜sir叫走,他原本以为对于下场戏,杜sir会说些注意的事情,比如眼神,比如表情,可杜sir只是把他叫过来。

    杜sir一边朝着楼上租借好的舞蹈室走,一边拿着分镜图给摄影组和灯光组讲戏,又叫来刘连,说的都是导演拍摄上的事情,比如需要哪些镜头,哪些镜头需要多一组好做备份采用,又比如机位该怎么用,能够最好表现。

    刘连和其他人都是倾听者。

    唯一说话的是杜琪峰。

    这就是他的导演模式。

    “我记得你没有学过舞蹈,一会儿老师简单教几个,你邀请关咏菏扮演的丁丁跳舞,张嘉辉不在这里,你应该不会太紧张。”

    出了电梯,杜sir拉着陈榷的胳膊说。

    陈榷表示就只是跳舞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而且张嘉辉就在那儿。

    杜sir看见在不远处对自己打招呼的张嘉辉有些尴尬,他看一路跟过来的陈榷神情紧张,以为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毕竟演员都会有自己的想法,陈榷毕竟还年轻,有些想法很正常,倒是没有想到他依旧这样云淡风轻。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徒弟曾新珏对陈榷的评价,不是演技上的,而是他这个人。

    “老师,你会发现,他更像是一块石头,装着火焰的石头,你只是单纯的远处看着他,觉得他冷,觉得他硬,可稍微靠近,你会发现他是有温度的。”

    此番云淡风轻是冷硬,是像石头的意志。

    而从刘乃君那儿带出来林明祯是温度。

    都说眉骨突出,双眼深邃的人,嘴唇薄是薄情无福的体现,可杜sir看着眼前这个在剧组里不卑不亢的年轻人,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其实,陈榷不是每个剧组都是这样,只是在经历了请搜索剧组后,他更加明白了那个道理,演戏是热爱,可演员毕竟是个职业,他需要做到的更多的是,完成签约后的责任,而不是任性的要求整个剧组陪着他一起,按照他的想象而来。

    他让陈榷快去准备。

    也想让这份尴尬消失不见。

    陈榷点点头,忽然回首对着杜sir说:“杜导,可能我是一个年轻的演员,可能我没有经验,可能我真的不懂庄士敦这个人设,可今晚的戏份,能够让我先按照我的来试一遍吗?”

    杜琪峰停住脚步,刘连领着人继续向前,他笑着对陈榷说:“知道你说出这番话,剧组很多人会说怎么样的一句话吗?”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陈榷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已经领略过太多因为年轻而引来的非议。

    “那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喜欢别人对你不好的评价,然后逆转?爽文的人生?”

    陈榷没有想到会从一向要求严格地的导嘴里听到爽文两个字,他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不是爽文的人生,更不是想逆转,只是想让杜导看看,我理解的庄士敦,仅此而已!”

    杜琪峰沉默着看着陈榷。

    没有开灯。

    电梯前面有些黯淡,不知道为什么杜琪峰看到了一双比灯火还亮的眼睛,大概十几秒后,他终是点点头:“不要让自己失望!”